温西已经忘记很久是多久了,只听说程阿姨有个儿子,偶尔会来温家住一晚,但她明明从来没见过程阿姨那个所谓的儿子。
想到什么,她顿时恍然,笑出一声:“所以程肆从进温家开始就认识我了。”
所以他端着水果敲开她房门送东西那天,不是程阿姨的授意,也不是他临时起意。
是这只小狗蓄谋已久。
“到底怎么认识的?”温西好奇。
“毕竟是别人的家,他没办法自由活动,只能呆在父母的房间里,那个房间你去过没?他说里面有一扇窗,能看得到你家后院的草坪,你时不时就会去那里玩。”
喻楠楠继续道:“你妈妈被人带走那次,他还带你去找过妈妈,你们一起在南江的深夜游荡,你送了他一条围巾,还说让他不要忘记你,可你自己倒先忘了,我当时说你是骗子来着,程肆不信,特别不讲道理地维护你。”
最初确定答案的得意没有了,温西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来。
原来那声“骗子”是这么来的。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喻楠楠对程肆一味的付出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可哼完她又忍不住在温西面前帮程肆争取:“程肆最开始一点都不信神的,我们两家当邻居后,新年第一天,大家软磨硬泡要带他去寺庙讨个彩头,他死活不肯去,后面突然有一次他就同意了,我起先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知道了。”
“因为我?”温西听见自己问。
“是,回去后我们才听说你母亲去世了,他拜神的时候比谁都虔诚,比谁都固执,年复一年,把南江所有据说很灵验的寺庙都拜了个遍,求健康的,求气运的,求平安的,求顺利的……他祈求每个神明都保佑你,保佑你不要再难过了,保佑你永远能得偿所愿。”
“温西,”喻楠楠轻声道,“他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
温西挂掉语音,裴寰州的车恰好停在她面前。
许久不见,omega的身形看起来更加清瘦了。
“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戴手环了吗?”裴寰州看着温西坐上副驾驶,带着试探性问,“你又标记了那个omega?”
“嗯。”温西系上安全带,坦然承认,“是我没忍住。”
顿了顿,她问:“嫂嫂,你会怪我吗?”
裴寰州并没有露出责怪的神情,反而语气温柔:“小七,这不是坏事,你肯接受别的omega靠近,我很欣慰,尤其这个omega还是你信任的。”
温西一言不发。
裴寰州又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很担心,一方面不希望你继续加倍注射腺体抑制剂,一方面又不得不约你来医院。长期注射腺体抑制剂意味着什么你再清楚不过,已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你愿意标记omega,就说明不再需要腺体抑制剂来伪装,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我不是问这个。”
温西将手伸进衣兜,摸到挺括的信封质感。
忍不住微微出神。
程肆透过保姆房的那一扇窗,无声无息地看了她那么多年才敢上楼敲开她的房门,又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说服自己彻底放弃送出那份生日礼物。
那天他看到了裴寰州,以为她有了新的小狗,觉得自己再次被忘记了。
于是进入国际中学的前两年,他都只敢在每学期的开学演讲上如同保姆房里那样偷偷看她,却不敢再有半点奢望。
她在想,无数个无望的夜晚里,被单方面遗忘的夜晚里。
小狗伤心欲绝过多少次呢?
“那是在问什么?”裴寰州道。
温西缓慢地掀起眼皮,对上裴寰州疑惑的目光,哑声:“我想带他一起走,行吗?”
第52章 交易
车内霎时陷入一阵静默。
裴寰州没有急着否定她的话, 但语气变得凝重:“你想清楚了吗?带他一起走,你有多少把握?”
温西沉默几秒:“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因为说出这句话之前她对此没有任何计划。
“这不太像你做事的风格。”裴寰州正色问, “你确定要让他跟你一起冒险?”
“许蔺深发现他了。”温西道,“如果我一走了之, 许蔺深肯定会找他麻烦,我不能对此不管不顾。”
“许蔺深发现了?”裴寰州越听越惊讶, “他没有任何动作吗,你和他谈了什么?”
温西:“就说了股份和订婚的事, 暂时将他的目光引到了陆献言那里。”
裴寰州:“你确定?我怎么觉得以他的性格, 并不会善罢甘休。”
温西垂下眼皮:“他同样没什么退路,所以再怎么生气,都会把这件事推到我和陆献言订婚后再追究。”
“你太冒险了。”裴寰州终是没忍不住蹙了眉, “要是因此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让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你让我怎么跟你姐姐交代?”
温西自知理亏, 没有反驳, 乖乖听他的训。
“你问过他的意愿了吗?”裴寰州道。
温西摇摇头。
她想有做到的把握后再告诉过,以免他空欢喜一场。
“好吧, 如果你一定要做这件事, ”裴寰州的手轻轻在方向盘上摩挲, “那只能让傅晚森提前来南江了, 她有保障程肆安全的能力。”
“她不会来的。”温西烦躁道,“陆寅之劝过很多次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顾虑什么, 既不愿意加我的联系方式,也不愿意给个准话, 只说会赴订婚仪式的宴,这还是以陆家名义请的。”
思忖片刻后,裴寰州抿抿唇,下定决心道:“我去试试吧,以手术的名义,即使她不愿意,傅延也会押着她过来。”
温西微微一愣:“可你之前不是说她的腺体损伤不可逆吗?”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是不可逆的,我看过她的病历,她的腺体早就停止产生信息素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萎缩。”
裴寰州道:“只是腺体萎缩的话摘除腺体是最好的治疗方式,成为类似beta的存在好过生命受到威胁,但她的情况复杂得多,她……她的腺体很难被摘除。”
“为什么?”温西不解。
裴寰州尽量秉承着腺体科医生的专业态度,通俗易懂地和她解释:“她的腺体没有长在后颈,长在了左胸附近,靠近心脏的位置,这种情况下摘除腺体,手术操作难度极高,经不起一点失误,没有哪个医生敢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这还不止,”裴寰州道,“按照傅延的要求,不止要成功摘除腺体,还得在原地方预留二次分化的位置,让新腺体长出来,难度更是翻了个倍。”
“既然没把握就别做了。”温西很快道,“手术失败,难保傅延不会迁怒。”
“也不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而且再拖下去傅晚森必死无疑,能做这项手术的人少之又少,他们不愿意做,是因为之前并没有这类手术成功的先例,没必要孤注一掷赌上职业生涯。”
裴寰州笑了笑:“可我不一样。”
“我们小七好不容易有想带着一起走的人呢,”裴寰州声音里有欣慰笑意,“就算赌上职业生涯,我也得为你去试试,而且我也需要傅家的庇护。”
温西怔怔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和我走吗?”
“傻瓜,温簌在这里,我永远都走不了的。”
裴寰州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既然你已经有了稳定做标记的alpha,今天做个检查就行,药就不必注射了吧?”
确实没有注射的必要了。
温西压下心脏处涌起的酸涩,点头应下了,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她一直以来都讳莫如深的问题:“嫂嫂,要是这些事我们都做成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裴寰州表情微顿,闪过一些不自然。
温西太明白这样的神情代表什么了。
她顺势抓住裴寰州的手腕,稍微用了些力:“姐姐不会想看到你做傻事的。”
“我有分寸,别担心。”裴寰州轻声道,“虽然确实有过那种想法,但我父母健在,再怎么样也得先给他们养老送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在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温西终于在裴寰州的引荐下见到了傅晚森。
裴寰州定了吃饭的地方,餐厅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却装修得十分私密雅致。
傅晚森比她们先到,已经等在里面。
温西随着裴寰州进了包厢,绕过精巧的雕花镂空木质屏风,看到了屏风后的傅晚森。
女alpha比她大几岁,身形修长匀称,长相出挑,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蓄了狼尾,没骨头似的卧在椅子里,听见声响抬起头来,掀起一双懒懒散散的眼。
她手上正翻看着菜单,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还纹了一串看不太清楚的字母。
光从身形外貌来说,傅晚森实在完美得无可挑剔。
温西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当过雇佣兵。
傅晚森早见过裴寰州,这会儿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温西身上。
温西下颌微抬,和她四目相对。
也是这时,她才总算察觉出这人眉眼间一点独属于军人的血性。
但这点血性稍纵即逝。
傅晚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咳嗽几声,整理了下大衣的衣领,小声嘀咕了句:“草,早说长这么好看啊。”
温西:“……”
温西面无表情地看向裴寰州,压低声音:“她……真的靠谱么?”
裴寰州还没回答,傅晚森抢先出声,青春洋溢地说:“你问裴医生没用,我就在这儿,当面问我不好吗?”
裴寰州对上傅晚森的视线,看到后者眼中的暗示,于是他了然笑道:“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
温西便走过去在傅晚森对面坐下,斟酌着措辞开口:“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应该多少也听说过我温家的那些陈年旧事。”
“大致了解。”傅晚森点了下头,并不意外的样子。
“这些年我的身份信息和护照都被扣了,要想出境只能做一套假身份,”温西道,“但以我现在的处境来说,即使有了新身份也无法顺利抵达t国,许蔺深的人拦不了飞机,也肯定会在t国等着落地抓我。”
傅晚森:“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拦住许蔺深的人,让我至少在下飞机之前不被发现,只有傅家的人有这个能力。”
温西迟疑了下,没和她虚与委蛇讨价还价,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最大诚意:“作为因此得罪许蔺深的补偿,你之前没在t国做成的事,我过去之后会帮你做到。”
傅晚森的正经只维持几秒,她很快又瘫了回去,散漫问:“你知道我去t国做什么?”
温西也说:“大致了解。”又道:“我外公就在t国,那名交火中丧命的雇佣兵是你的消息,也是那边的人给我提供的。”
傅晚森恍然:“我就说陆小朋友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原来你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