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朝廷正式封笔,除了各衙值勤官员,百官一路放假到正月十五,等过了上元节,十六才正式上朝办公。
不过今年因为正月初十淮王要册封太子及大婚,许多官员都会提早回京,而皇帝也要摆宴叁天,所以今年年假特别短,有的人回去祭个祖就要回京忙碌,而很多人则干脆就在京城过年。
封笔之后,权贵之家也开始走动送年礼;皇帝还会书写二十个“福”字,赏给今年他心中最满意的大臣;能拿到的,几乎走路有风。
而今年最特别的是,皇帝赐的福字,字体却与以往不同,下头还有几行小字,那才是皇帝平常字迹。
大家正一头雾水,淮王给大家解惑;下面箴言的确出自皇帝手书,而上头那质朴颇具童趣的“福”字,却是淮王义子穆禛的笔墨。
消息一出,举众哗然!皇上不只爱重淮王,连他与穆冰瑶收的义子都能入他的青眼!所有人看到跟在段锦身后英气逼人的俊美小子,也都客气起来,猜想等淮王册封太子大婚后,这穆禛也要封个郡王头衔了。
穆府里,除了年节前固定的送往迎来,穆老夫人和叶氏,几乎都在忙穆冰瑶的嫁妆。
皇宫内廷已经将郡主出嫁规格的嫁妆礼单送来,那长长一大张,念得张嬷嬷口干舌燥,而穆老夫人笑得下巴都酸了。
只是高兴归高兴,穆老夫人头脑还是很清楚:“宫制的东西虽好,但好在名头,真有急用,谁敢拿来流通?芙蓉啊!你用点心,给瑶儿的嫁妆,东西一定要实在,比不上宫中,但也一定要好,不能让人家瞧不起。”
叶氏坐在桌前,拿笔修修改改:“母亲放心,都按照您的意思做了调整,整整一百六十四抬,每一抬儿媳都会亲自看过。”
“那就好。”毕竟是太子妃的嫁妆,不能让人小瞧了去。老夫人点头:“你做事,老婆子放心。”
“母亲,等儿媳誊抄好,再给您过目一遍,叫您给儿媳看看有没有遗漏?”
老夫人微笑,心里对叶氏满意到不能再满意,看着她的肚子,都六个月了,圆滚滚的:“你也别累着,有事让桂儿和嬷嬷们跑腿,自己注意身子。”
老管家此时来报,说本家那里来送年礼,顺道来给郡主添妆。
穆氏近几年并不好,除了穆晟当上丞相,也就本家一个穆楠当上了太常寺禄事。
以前穆家的堂兄弟姊妹在穆冰莹挑拨下,对穆冰瑶往来少,如今这个不起眼的堂妹一跃而为郡主、明年开春又要成为太子妃,将来还不知怎么显贵,所以本家各个夫人都把姑娘家带来,想修复修复关系。
听到本家的姑娘来给小姐添妆,秋月抬眼冷笑道:“确定是来添妆,不是来打秋风?”听李嬷嬷说这一阵子,本家的人没少来烦老爷。
七八个姑娘往琼琚苑来,一进来,看到守门的是一只神俊异常的猞猁和一头比熊还粗壮的大老虎,正用那绿幽幽的眸子审视她们,吓得这群姑娘相互抱团,两条腿瑟瑟发抖。
秋月哼:“不过就老虎和猞猁,有什么好怕的?”
众姑娘:……
老虎和猞猁,没什么好怕的?
来到偏厅,主位上的女子,让她们看了都不由得失神。
主位上的女子,有张玉雕无瑕的脸庞,一双眼睛凝着秋波,恬淡而娴静的气质里,又透着一股雍容清华;这是那个从小让她们鄙视欺负的穆冰瑶?
穆湘琴和穆湘琳姊妹走在最后,她们的感触最深。
“各位姊妹请坐,本郡主近日事务较为繁忙,对自家姊妹少有走动,各位堂姐堂妹们勿怪。”
穆冰瑶不称姊妹,称郡主,还分宾主在偏厅见面,态度很明显。
姑娘里头年纪最大的,是穆家家主的嫡女穆咏蕙,她很大器的先称赞了穆冰瑶一番,又给本家姊妹与瑶儿少往来找了许多借口,首先将添妆的礼物拿出来。
有了嫡姐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将礼物拿出来,看得出来是用心准备的,穆冰瑶也一一谢过。
穆冰瑶并不为难众人,只要不存着算计亲近,穆冰瑶对带挈家族姑娘并不排斥,所以脸上的笑容还算真切,尤其是几个本身气韵端正的姑娘,穆冰瑶渐渐展现亲切,让众姑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午膳设在北雁堂。
用膳到一半,年纪最小的穆咏心一脸天真道:“瑶儿姐姐,等你明年与殿下大婚,咏心可以去东宫找姐姐玩吗?”
这一句问得漂亮!
所有夫人、小姐们都竖起耳朵听,这问题太关键了有没有?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
穆冰瑶笑了笑:“自然可以。”
穆咏蕙的母亲,穆本家主母见气氛热络,笑着道:“听说年后郡主要在一品状元楼开清谈会,咱穆家的孩子们还没见过大场面,届时郡主也让这些本家孩子去见见世面,特别是淳哥儿,也能给郡主壮声势。”
穆淳是本家这一辈的嫡长子,已经十八,也是穆家宗子。
所有人眼睛一亮,别说这里一些姑娘已经到了议婚年龄,家里更有一些公子已经过了志学之年,穆淳和那些兄弟若能参加清谈,结识的可都是翰林院的人!
大秦有言“内阁必出于翰林”,孩子们若能得翰林院几个编修、院辅的青眼,那是多大的造化?
可是穆冰瑶听了之后直接放下筷子。
“大伯母,不知淳堂哥如何帮本郡主壮声势?”
“这──”本家主母一时语塞。
穆冰瑶接着道:“清谈会的主持是翰林院肖院正,一品状元楼只是出了场地,主角是那些翰林院士和士林书生;本郡主一介女流,在清谈会中要什么声势?还是我们穆家这些公子有什么伟言谠论可以一鸣惊人,轰动士林?”
穆冰瑶的话让本家主母脸红得要滴出血,其他夫人也是低着头玩着绢帕,一脸尴尬。
穆淳不过一介秀才,去年秋闱也没考上,在一片翰林院士的聚会上,说要帮穆冰瑶壮声势,的确是贻笑大方。
叶氏忙给老夫人添茶,顺顺她的背,免得气到呛着。
穆冰瑶扫了众人一眼:“本郡主忝为未来太子妃,虽然年纪小,但有些话也就直说,还望各位伯母婶娘理解。本郡主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穆字,本家想借本郡主登天梯并无不可;但是没有叁两叁,岂敢上梁山?淳堂哥和众堂兄弟们眼前还是要潜心读书,等将来入了朝,只要是个好的,本郡主岂有不帮之理?否则就算本郡主立刻给了机会,也是自曝其短,得不偿失。”
本家主母羞赧至极:“郡主说的是。”
穆冰瑶道:“诸位兄长弟弟们别怪罪本郡主说话直,对本郡主而言,太子妃的身份如履薄冰,想要屹立不摇,靠的还是自己的真功夫。瑶儿当然希望诸位兄长弟弟们,将来能在朝堂上成为太子殿下的股肱之臣,现在对你们严苛,总比以后被人说嘴好。”
“郡主说的是。”
穆咏蕙见母亲和兄弟们这样低声下气,心里替他们委屈,但她识大体不说话;不过,耐不住有人不识大体。
穆湘琳噘嘴道:“大伯母,你就别为难郡主了,郡主能有这样局势,也是靠着淮王殿下,若一个不小心惹恼殿下,郡主也讨不了好。”表面上替穆冰瑶开脱,实际上却是讽刺穆冰瑶也是得了淮王喜爱才有这般光景,同样是藉势,骄傲什么?
穆湘琴忙低声道:“妹妹!”
穆湘琳却无视姐姐劝阻,继续道:“有些人啊!得了势就忘了本,只知道自己成了凤凰,却连自己羽衣下原本是什么鸟都不知道。”
穆冰瑶还没说话,穆老夫人就气得拍桌子:“哪里来的没教养的,张嬷嬷,给老身赶出去!”
穆湘琴姊妹的母亲刘氏吓得从椅子上起身,拉着湘琴湘琳姊妹跪下:“姑姑息怒!是晚辈教导女儿不周,冲撞了郡主。”刘氏又转身给穆冰瑶磕头赔罪:“郡主,您大人大量,原谅你堂姐一回。”
本家主母也很着急,自己丈夫外放在沂州,明年逢叁年一调,还指望着明年能调回京,所以也一边求情。
“请青城郡主息怒。”
给叶氏安胎的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觉得这些本家的女眷可笑至极。
穆冰瑶是得了淮王的宠没错,但有本事你们也给皇家看上眼,去拿个第一红妆或杀个猫蛊救救皇嗣呀!再不然也去挑战一下大象或给个救灾良方瞧瞧?没本事想来打秋风还想奚落人,简直是笑话!
“老奴在宫中多年,也没见过哪个世家姑娘说话这么粗俗,连什么鸟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另一个嬷嬷道:“穆家姑娘对王妃如此不敬,这让殿下知道了,恐怕连什么鸟都当不了,只能是只死鸟了。”
穆家主母紧张求情:“郡主,都是自家人,您……您别和姊妹们计较,回去伯母会好好教导……”
穆湘琳早吓呆了,跌在地上除了发抖,什么招也使不出来。
秋月冷哼一声:“湘琳姑娘确定今日是来给我家小姐添妆,而不是来气我家小姐的?”
“谁给本王王妃气受,不想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