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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他收起了舆图道:“不过是帮人看看罢了。”他又说,“想必方才那两人已经走了,你还不回去?”

“要走了。”元瑾发现这个幕僚心情还是好一些的,她站了起来,“那下次我给你带些茶叶过来,还有答应你的三两银子。”元瑾见他桌上摆的竹筒正好方便,这样的茶叶筒很常见,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说,“你这竹筒借我吧,便用这个给你装来。”

“那多谢你了。”朱槙笑着看她离开。

她走后不久,有人进来跪下:“殿下。方才那姑娘……是不是拿走了您的茶叶筒?”

殿下这个茶叶筒是特制的,虽外部是一般的竹制,里头却精细地放入一层薄和田玉胎。以保持茶叶常新,茶气不散,当初也是耗费十数块极品和田玉,方得这么一个薄胎,价值非金银可比的。殿下就让那姑娘拿走了?

“她会送回来的。”朱槙笑了笑。把舆图交给了他,“快马加鞭送往大同,让副将派人即刻核对,尤其是西北角。不得有误。”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严肃。

属下应喏,领命退下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6章

元瑾回到薛府后,就随手把茶叶罐交给了杏儿,告诉她:“去父亲那里装些六安瓜片回来,顺便拿这个月的月例银子。”

杏儿便领命带着茶叶罐去了。

跟她一起去领月例银子的,是那个比她还傻的丫头枣儿,好奇地问她:“娘子又不喝茶,怎的要咱们去装茶叶?”

“娘子既吩咐,咱们做就是了!”杏儿从来不想这么多。跟薛青山的小厮说了声,便拿钥匙开了库房领茶叶,她旋开了盖子,枣儿好奇地看,伸手一摸又咦了一声,“杏儿姐姐,这茶叶罐里滑得很,似乎不是竹制的呢!”

杏儿赶紧拍开了枣儿的爪子:“去去去,装茶叶的东西是摸不得的。你那爪子摸了娘子还能喝吗?”

枣儿委屈地哦了一声,不再好奇了。

杏儿只想赶紧把茶叶装回去交差,旋好盖子,带着拿了月例银子的枣儿回了西厢房。

“娘子,茶叶和银子都拿回来了。”杏儿把茶叶罐和红纸包的三两银子都放在桌上。元瑾就拿起银子,感叹了一声:“一个月的月例,就这么没有了。”

姜氏给的那六十两,叫崔氏拿去收起来了,说怕她不懂节制乱花银子,等要的时候找她支。但这个银子无法跟崔氏讲去处,所以不能跟她要。其他东西崔氏倒也给了闻玉,只稍微留了几匹布给锦玉做衣裳。

元瑾非常感慨自己的堕落,曾几何时,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打赏人用的玩意儿,现在居然每一两都要这么珍惜。

杏儿小声地说:“娘子,太太说了,用出去的每一笔银子都要留个底子,看您是用哪里了。”

“月例银子她不管。”元瑾说着收起了银子,又叫了柳儿过来,今天的事,她仍然不全放心。

“后天我们去定国公府的时候,你找下人打探一下,定国公府是否有个姓陈的幕僚住在崇善寺。”她吩咐柳儿。屋里三个丫头的品行她都了解,柳儿心细又年长,倒是个得用的人。杏儿虽不聪明,但交代她的事都切切实实记得。至于枣儿嘛……只能说,养着用用吧。

柳儿应下了,元瑾又问她:“闻玉可下学了?”

柳儿便答道:“这时候四少爷怕还在书房里进学吧。”

闻玉其实过得也挺辛苦的,从定国公府回来后,他还要另上西席的课,教授四书五经,兵法战略。往往要到酉时才能下学。

元瑾算着他该饿了,亲自去厨房装了给闻玉留在蒸笼的菜,去薛青山的书房等他。

元瑾到了书房,见先生还没讲完,先站在门口看着闻玉上课。

她一直不清楚闻玉对竞争世子是什么态度,她希望并不仅因为她想,他才去做。虽说是有些她想让他去做的成分在里面,但元瑾也的确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被庶子的身份束缚,不埋没了他的才华。

书房点着两盏蜡烛,映照得满室昏黄。闻玉上课还是极认真的,听着先生讲课,侧颜如玉,极为精致。

等先生讲完了,元瑾才进去请了先生坐下。

这位先生姓徐,长得极为普通,扔进人群都找不到的那种,但眼神露出一种隐然的智慧,并且他对闻玉极有耐心,从不因他的病说他半句。且这位徐先生极有才华,当时选西席的时候,无论薛青山考他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

元瑾向他问询闻玉的学习进度,徐先生都说很好。

“虽四少爷不爱说话,却是的确天资卓绝。若能治好这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徐先生道。

“便是这个要请先生包容他,他有时候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先生不要见怪,他不是存心的,只是不知道罢了。”元瑾笑着道。

徐先生摇头道:“四小姐不必多言,我倒当真喜欢四少爷。也很愿意教他。只需您照顾好他,便是对他极好了。”

元瑾谢过徐先生,又让柳儿拿了上次三伯母送的端砚给徐先生,送先生出了门。

她看着这位徐先生的背影,总觉得此人有些神秘。

寻常的读书人,既有这般才华,为何屈居于一个小小官僚之家教一个庶子。且为何又对闻玉十分包容,倒当真奇怪了。

她回来时桐儿已经给闻玉摆好了饭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腌笋肉丝,一碗炖鸡,一碗火腿煨牛腩。闻玉现在吃的菜多是肉,毕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要每天练骑马射箭,消耗是很大的。

他只吃面前的一盘菜,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不论你放什么在他面前,他都只夹那一盘菜。元瑾只能等他吃一会儿这菜,就换个菜放他面前。

可能练习射箭骑马真的挺累的,他竟狼吞虎咽的消灭了大半饭菜。

“今儿很累吧?”元瑾本还想问问他定国公和考核的事,却也不好问了,“你回去好生睡一觉,叫桐儿给你揉揉肩。”

闻玉却似乎想了片刻,然后他说:“你说过,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告诉你。”

元瑾颔首,她一直希望闻玉能遇到问题同她说,免得他自己憋在心里。她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姐姐?”

闻玉点头,放下碗筷看着她说:“定国公今日来了。”

他竟然会主动提起定国公的事。这让元瑾有些意外,他提起这件事,证明争夺世子之位这事他也是在思索的。而实际上,他获得的才是直接的消息,若由他的口转述给元瑾来思索,难免不如他自己思考有用。

“我们在练箭,定国公只看了卫衡练箭,很快便走了。”他继续道。

这倒也理解,本来定国公心里一直想要的人就是卫衡,只是老夫人更中意薛家的人罢了。元瑾沉吟了片刻问他:“另两个堂兄是什么表现?”

闻玉摇头,轻轻地说:“他们不值一提。”

这让元瑾更加意外,她以为薛闻玉根本就没关心过另两个堂兄,却没想到他还有自己的判断,并且他还觉得另两个堂兄根本不入眼。元瑾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头,“你这小脑瓜每天倒想很多东西啊,都不与我说么?”

看来他的确在慢慢改变,至少愿意主动跟她说这些话了。元瑾思忖着,又问他:“那另外两个卫家的人,你怎么看?”

闻玉这次想得更久了一些,告诉元瑾:“卫衡很聪明,但卫襄更危险一些。”

卫襄,便是卫衡的堂弟了。

竟能让闻玉都说出危险二字,此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元瑾问:“你如何看出他危险的?”

闻玉这次抿了抿嘴唇,大概是在想怎么说。最后却仍然摇头:“没法说。”

闻玉看人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方式,有时候这或许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也或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元瑾不再问他了,而是思索了起来。卫家只选进了两个人,大家都觉得卫衡才是最后能成为世子的人,故十分看重他,倘若其实真正厉害的人是这个卫襄呢……那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先暂时不必管他,倘若他真的厉害,这个时候便不会对付你,你只先学你的就是了。”元瑾说,她又想起了今日听薛元珍提到的考核,便想一起问了他,“我似乎听说,今日定国公同你们说了,三日后会考核你们?”

闻玉摇头,“没有。”又说:“他只问我们,知不知道西宁战役。”

西宁战役。

旁的战役元瑾或许不清楚,她毕竟擅长的不是军事,但是西宁战役不一样,当年这场战役名闻天下,她不会没有听说过。

因为这是靖王的成名之战。

当初靖王被分封到甘肃行省驻守兰州卫,旁边土默特部日益发展壮大,土默特部可汗额日斯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数度侵犯甘肃烧杀抢掠。朝廷曾换任三个甘肃总兵,都未能将土默特部消灭,反而使其日益壮大。当时的甘肃民不聊生,几乎一度被打得逼近了兰州。

兰州若是失守,那甘肃便当真是完了。

靖王临危受命,挂帅上阵,在西宁卫与额日斯带领的军队发生交战,这是场绝对的大战,额日斯领兵六万,靖王领兵不过四万,在西宁卫打了三天。却凭借他在边疆积攒五六年的军事经验和实力大败额日斯,把额日斯打回了土默特部老巢,保住了甘肃行省。当时此役振奋了全国。靖王班师回朝的时候,万人空巷,无数人涌到街上看大将的风采。

自此之后,太后才不得不重用靖王驻守西北。当时朝廷可用大将不多,元瑾的父亲驻守山西,西北必须有强横实力者驻守。

定国公不会平白无故问他们西宁战役,恐怕是想借此考验他们的军事素养,但闻玉现在才开始学习,怎会懂得如何分析,甚至举一反三。

元瑾手指轻巧着桌沿思索,她对军事也只能说个大概,说精通是肯定不能的。她这水平指点闻玉还行,但想让他应对定国公,还有些困难。

元瑾立刻想到了那个幕僚陈先生。

他既是定国公的幕僚,想必对军事应该还是挺精通的吧。且看他生活清贫,又住在寺庙里,势必是不得定国公重用的人,找个借口问他倒也不怕露了底。再给些银子作为报酬就是了。

既是如此,后天给他送银子和茶叶过去的时候,请教他一下吧。

元瑾想到这里,跟闻玉说:“姐姐找些书给你,你有空的时候看看吧。”

元瑾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找了《吕氏春秋》、《战国策》、《资治通鉴》、《贞观政要》这些书出来。这是她想要闻玉立刻读的。将这些书给了闻玉,她告诉他:“你不必记得太快,只需半个月内看完就行。”

带着闻玉出书房的时候,元瑾稍微地停顿了一下。她刚才给闻玉找的书,其实是当年太后告诉她的,帝王权术所用的书。后来她也是这么教给朱询的,然后他就谋逆了。

反正都是制衡之术,帝王世子什么的……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17章

三日后恰好是元瑾十四岁的生辰,只因不是及笄,也不是整岁,崔氏便叫厨房给她做了碗长寿面,里头卧了个荷包蛋,算是过生辰了。

薛青山说:“……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不说大操大办的,总得给她置办件像样的生辰礼才是。”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买这个那个的,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礼的花销更大,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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