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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个月来,王德志竟是还一次都没有和单静秋单独坐下来谈一谈,眼看就快到了他离开厂子回家的时间,他的心里也越发急躁了起来。
他非得和小秋当面谈一谈!这样的女孩他见得多了,无非是还没有接触外面的花花世界,每天在这里卖卖卤料,打打工,可知道跟了他每天坐在家里享福的快乐?他还真就不信了,一个单身小姑娘拉扯个女儿,就不辛苦?就不想走?
王德志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已经是不甘心大于那份兴趣,只是那份志在必得的心愈演愈烈了起来。
王德志吃了半个月的富贵小炒,可还没腻味,说来小炒店里的东西看似重复,可种类繁多,排列组合各种搭配都能要人吃一两个月不重样,哪怕是挑剔的他,在经历了巡视厂子一天的辛苦后,一下风卷残云把食物全都吃入腹中,前面的铁盘子,已经空空如也。
他坐在那干看,环顾四周,打量着这家虽然生意极好,但在他心里头根本什么也算不上的小店铺,从他今天排队到现在,小秋竟是一次也没有出来,这可真是要他心里头火急火燎。
可这干着急也没有用,王德志只能看着人来人往,时间流逝,眼看就要到了店休的时间。
“老板娘,你好,我想问……”王德志站了起身,皱着眉头冲那老板娘便想问,他已经被这老板娘赶过几回,对方粗俗又没文化,如果不是想找小秋,他根本不乐意搭理对方。
李招娣翻了个白眼,拿着抹布走到外头,一边抹着桌子一边扯着嗓子回道:“我说这个大兄弟,我们家店铺都休息了,你还赖着不走,这是在做什么呢?别人是不是为了你,连收摊都不可以收摊?”
王德志耐下心,接着往下说:“我是想找小……”
“来来来,拖地板咯!”王德志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熟悉的男声响起,而后感觉脚上溅到了好些水,要他惊愕地往下一低头,却见着地板上已经是水漫金山,源头是那位正一手拿着刚倒空的水桶,一手拿着拖把的老板。
“哎,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店休我都没注意你还在店铺里头,你看,这把您的裤子都给弄脏了,实在不好意思,这样,您先走,我们拖地板,等明个儿,你来这吃肉,我给你添上一块,补偿补偿!”张富贵笑吟吟地吆喝,同时还拿着拖把把水往前头推,这水朝着王德志的方向就去,丝毫不带刹车。
王德志一看这水十有八九能把自己半个裤脚弄湿,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却在一出店铺,就听见后头拉门的声音,店铺的铁闸门严严实实地被拉了起来,只留下最下面一点儿缝,丝毫不见里头的人影,他还能想不明白吗?他太明白了!只是格外觉得这两人自私,如果他真看上了小秋,那不得是小秋的福气吗?肯定是为了店铺主厨,才这么三番五次地不给他面子!
他咬着牙就往回走,他半点不虚,明天再来!
屋子里头两夫妻送走了这牛皮糖,总算松了口气,两口子坐在座位上头长吁短叹,今天下午单静秋还真不在店铺里头,她现在正带着女儿在人民医院呢!上回儿科论坛的时候,医生大概看了阿福,做了些诊断,留了个电话,说要介绍她另外一个专科的同事过来,人民医院的主任帮忙约了好几天,才约到了对方,对方下午会过来先帮忙做些检查,如果没有问题,估摸着最晚下个礼拜就要动手术了。
这几天来,两口子只要一看到电视上头有什么手术、刀子、生病,就会立刻以最快速度转台,活像是只要不看,就全当什么都没有一样。
李招娣叹了口气,心口沉甸甸地,想转移话题,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天,她才想到了刚刚那个被她和丈夫赶出去的男人,忍不住唉声叹气地说:“富贵,你说咱们是不是不该拦着那男人?如果小秋真不喜欢,也应该让小秋自己来拒绝。”
这几天她偶尔也会想起这位王先生,对方在她家店铺里头演了这么出大戏,基本上她已经了解清楚了对方想展示在小秋面前的基本条件,男,家庭条件好,开厂的老板,丧偶,家里头还有个儿子……这些条件,要是在外人看来,配小秋可是绰绰有余,他们这种看不上眼的行为可是好赖不分,可李招娣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许是她保守,她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追姑娘的男人,而且这男人还没和小秋说过俩回话,只是看着小秋的脸,便莫名其妙地中意了?这合理吗?况且这外头的老板,条件这么好的,能接受阿福吗?
“等晚上小秋回来,我同她说。”张富贵挥了挥手,回答了妻子的问题,“我反正看着那男人不中,不像是个能顶家的,我们俩口子不怎么花钱,家里头的钱也够照顾小秋和阿福,只要小秋自己愿意,她单一辈子都成。”
他决心将事情和小秋说清除,不过也得好好掰扯掰扯,反正他这个做干爸的,就是看不中那男人,油嘴滑舌的,油腻得不行,看着就是爱在外头沾花惹草又不老实的。
两人正在那扯天扯地,却听见后门那传来了声响,两人同时一回头,脸上登时就露出了笑容。
“外公,外婆,阿福回来啦!”小阿福可兴奋,今天妈妈带她去医院找医生阿姨玩,她还认识了新的医生叔叔,大家还给她糖吃,要她美得不行,她手心里紧紧地抓着刚刚多讨来的巧克力,蹦蹦哒哒地走到了外公外婆面前,伸出手就要把糖递给他们。
可手刚伸出来,阿福的脸便皱成了一团,她委屈坏了,眼眶一红,好像有洪水正在蓄力:“我的糖糖呢?它怎么变成这样了?”只见她手心里的巧克力,不知何时被她的温度暖化了一半,现在已经透过糖纸渗了出来,黏糊糊地在手心,原本是椭圆体的糖果,现在只剩下一个平面。
一看到阿福要哭,李招娣和张富贵手忙脚乱了起来,两人二话不说,直接把阿福手心里头的巧克力扯了下来,故作镇定地打开糖纸,把“平面”巧克力吃了进去,脸上的神情端地是一副美滋滋的笑脸,同时便夸:“太好吃了,谢谢宝贝阿福给外公外婆带这么好吃的东西!从来还没吃过呢!”
他们的这一番演技,当然成功的瞒天过海,阿福笑得腼腆,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她抬高手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心里头剩余的那点巧克力也舔了干净:“我一看到,就找医生叔叔多要来两个,打算要给外公外婆呢!你们喜欢就好。”
单静秋一进门,看见的就是阿福舔巧克力舔的一嘴巴边的样子,她无奈极了:“阿福,妈妈不是说不能舔手上的东西吗?不干净,有细菌的!上回咱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广告不是演了吗?”她特地带着阿福蹲点看肥皂广告,上头用卡通表示了手上的细菌有多少,吓得小阿福那几天每天都得左搓搓、又搓搓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才肯吃饭。
“我现在没吃饭呢!”阿福看到妈妈立刻收回了手心,强行辩驳后一步一步地往厕所的方向走,只是在路上,她依旧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偷偷摸摸地把手上的巧克力舔完了再开开心心地踩着小板凳去洗手。
单静秋自是把阿福鬼灵精的行为收在了眼底,她没说,只是认真地开始同担忧得不行的李招娣和张富贵交代起了情况:“爸,妈,阿福的医生说了,要我后天早上带阿福去办入院手续,到时候做好相应的检查和准备,大后天就会做手术了,具体的时间,到时候医生会具体告诉我们。”她知道她今天要是不说,估计这俩人又得是一晚上不睡觉。
李招娣一听有些担忧,她说得结巴:“这,大后天就要做手术呢?那我们这两天,要不,给阿福补补?”她开始在心里头盘算起一万种补汤,又想起上回老家的亲戚来推销山货,说有什么土鸡、蛇、穿山甲,听说都是大补,这要做手术,身体肯定会虚,得补补,得补补!
“是啊小秋,就这么急吗?”张富贵锁紧了眉头,阿福还在厕所那洗着手,就这么小小一个,怎么能受得了手术呢?“要不再等等,要不咱们再等一两年?”他也是关心则乱,若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自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句早做早好,可轮到了阿福,他是恨不得能拖就拖。
单静秋看着两人,万般无奈,她很能理解两人的心情,可这一家子,不能所有人都软弱,总要有一个人坚强起来:“爸,妈,你们也知道,阿福是有最佳治愈期的,早点治疗好,咱们也可以把她送到学校里头去读书,让她认识小伙伴,也能快点过上健康的生活,您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道理是这样的,可是……”李招娣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有些佝偻,靠在椅子上,目光不知道要看到哪里,她这颗心七上八下,看来明天还得去烧点香,早知道就是这几天,她非得和丈夫说说,去南海普陀那拜一拜!
张富贵是不抽烟,否则他现在估计已经能搞得烟雾缭绕,他伸出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招娣,咱们要支持小秋的决定,咱们都是为了阿福好,医生说什么,咱们就照做,这样阿福才会快点好起来的。”他语重心长,可这声音却有些飘,不像往常中气十足。
“外公外婆!妈妈!手洗干净啦!”阿福从小板凳上跳下来,便撒欢般地跑了过来,她的手举得老高,上头还有水,水洒在脸上她都半点不难受,反而是笑个不停,一双大眼睛万分期待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等待着夸奖。
“阿福真棒。”单静秋夸了夸,伸长手从柜台那够了块干净的布,把阿福的手擦了个干净,她夸得挺不走心,可阿福没听出来,只是笑得开心。
阿福在被妈妈擦干了手后,一下扑到了外公和外婆那,她眨着眼,说得很快:“外公外婆!我有个惊喜要告诉你们,你们想不想听呀?”她眨了眨眼,努力做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可看起来别提有多可爱了。
“想听,阿福说给我们听吧。”张富贵很配合,一下把阿福抱了起来。
“我告诉你们哦,医生叔叔告诉我,我过两天去做个小魔术,身体就会变得超级棒哦!”阿福说得神飞色舞,医生叔叔和她说的时候,她就激动得不行,恨不得插着翅膀回来告诉外公外婆,虽然医生叔叔也说了会有点疼,可她才不怕疼呢!“到时候我就可以像小强他们一样,去外面给外公外婆买电池了!还可以帮忙端菜,帮忙洗盘子,还能去上学呢!”
她笑得开心,没有半点阴霾,向来懂事的她,从未向大人抱怨、发脾气地说自己为什么总要呆在家里,可即使是这样,她的心依旧向往着在外头肆意奔跑。
张富贵一下抱紧了阿福,小小的身体还不够他的一半,看起来挺单薄:“好,那外公和外婆到时候就等阿福变魔术来给我们看了好不好呀?”他眼眶有些湿,不想让阿福看到自己的狼狈。
“好!外公等我变魔术哦,不要太想我,医生叔叔说了,要出去一段时间。”阿福就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学着外公对自己做的,拍了拍外公的肩膀,“我很快就会回家哦。”
李招娣看到这,忍不住哽了哽,瞥过了身子,用手擦了擦眼泪。
单静秋靠墙站着,她看着眼前的温馨场景,心里头却反复地回绕着那位医生的话,对方说国内现在的医疗水平不算特别好,治疗这样的疾病只能说是保证基本成功率,但是偶尔也会发生点意外,而且这治疗好了,也最多是治疗好心脏上的毛病,她身体先天弱、由于此前心脏不好引发的种种问题,也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光来调养,没那么容易。
她喊了008无数次,虽然故事世界里,阿福的手术很成功,可那是发生在五年后的事情,提早了这么多的治疗,究竟对阿福是福还是祸?她不知道,也不明了,甚至就连她也开始害怕。
她很快便振作了精神,抱着今天忙活了一天的阿福先上楼看看电视,要她休息休息,准备下楼帮着俩夫妻收拾今天的东西,顺便把接下来几天的饭菜提前做个规划,可当她镇定自若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两夫妻有些踌躇的眼神,似乎纠结了半天,两人终于开了口。
“……那位王先生,到今天还来?”单静秋听着李招娣的话,恨不得掏掏耳朵,她努力回忆着原身记忆里的种种,有些恍然,在原身的记忆里,上辈子王德志也是这么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不依不饶,最后才把原身带回了家……所以这辈子,只是这么惊鸿一瞥,王德志也上了心?
“是啊小秋,我和富贵想来想去,把他直接赶走了。”李招娣说得有些踌躇,她和富贵毕竟不是小秋的亲生爹妈,做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唐突,“也怪我们,没先问问你,其实他条件也不错……”李招娣说得颠三倒四,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的心是矛盾的,这三年多的相处,小秋一个单身小姑娘,照顾女儿、赚钱的辛苦艰难,他们都是看得见的,再说小秋还年轻,总不能单身一辈子,迟早也是得找个对象,好好地过日子的,可另一方面,他们却总是挑三拣四,想找到一个不仅珍惜小秋,还珍惜阿福的人,王德志又显然不是。
张富贵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地说:“小秋,爸也想过了,我们这边不该耽误你,如果你真的打算再找一个,我们也绝对支持,阿福我们俩能照顾得了,你能幸福,我们都很开心。”他们这年纪了,身边也遇见不少二婚的,可二婚带孩子的女人,总是很难找到个合适的对象,张富贵已经想过了,他们可以帮着照顾阿福,小秋那头,应该要拥有自己的幸福。
“等等,爸、妈,我什么时候和你们说我急着找对象了。”单静秋一下被这两人逗笑,她能听出两人的纠结,这一方面希望她找个好归宿,另一方面又担心她嫁了后不幸福、或是阿福不好过日子,“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我现在可只想要赚钱,想要好好照顾阿福。”
她可不敢丢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单身论,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天赋,低眉顺眼,忽然低落,“爸妈,你们也知道,我被阿福他爸爸抛弃的事情,孩子他亲爹,尚且能因为阿福有点病,就抛弃老婆孩子,更何况别人呢?我这辈子只想好好地陪阿福,养大阿福,其他的事情,我想也没有想过,王先生的事情,我会和他谈一谈的,你们放心,也希望你们不要担心了。”
她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还跟着深吸了两口气,而后背过身,径直往楼上找阿福去。
李招娣看了眼丈夫,心里头难过,总觉得戳中了小秋的伤疤,她忙拍了拍丈夫,“富贵,咱们以后这些事情别提了,缘分到了自然会到,我们多省省钱,以后小秋有钱,什么好日子过不上。”
张富贵跟着妻子的话点了点头,他从此将这劝服小秋的念头压到了心底,当年小秋,抱着生病的孩子,在那举目无亲,找不着人倚靠,一定很委屈吧?他们既然现在是一家人,就应当互相倚靠,怎么能去逼小秋做不愿意的事情呢……
在单静秋不知道的时候,两夫妻已经默默地为她补足了前因后果,甚至还模拟出了再寒冷的冬天里,穿着单薄的衣裳,抱着阿福在雪地上走着路的小秋。当然,这些若是让小秋知道了,她只会震惊于这一家子疯狂的想象力,谁叫阿福分明是生在夏天,他们的老家又几乎不下雪呢。
……
王德志抬头看了看招牌,今天的招牌似乎又有些改动,只是他平时没注意,倒是想不起来变动了哪些,他摇头晃脑,想看看小秋现在有没有站在柜台那,却见不着人,要他心里越发地郁闷,可就在这时候,他的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他头一转,看见的是落落大方站在他面前的小秋,对方眼神平静:“您好,请问是王先生吗?我爸妈说你找我有事情,你跟我来吧。”
他傻乎乎地跟着小秋便走,直接绕过了店铺,从后门进了那在他看来很是狭窄的屋子,顺着那木做的,踩上去甚至会有些响声的楼梯上去,便是满是生活气息的房子,沙发中间坐着个小女孩,身边有好些玩偶,她此时正在分外认真地看着电视上头播放着的——《还珠格格》?
王德志想起自己在家里头,天天偷偷用电话打去点播台,看什么动画片的傻儿子,再看看这个认真看着电视里头我爱你你爱我、你无理取闹的小女孩,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阿福,你到外婆房间里头看电视哦,妈妈和叔叔有事情要说。”单静秋笑着拍了拍阿福,帮着阿福把她一沙发的玩偶转移了战地,然后倒好了白水,招呼着正在四处张望打量的王德志,“王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王德志看着对方一片平静的眼神,忽然有些卡壳,他想过的剧情可不是这样,难道对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到他的暗示?不应该先了解情况、暧昧暧昧,然后乘胜追击,两人水到渠成吗?
他虽然有些卡壳,很快还是开始提问,虽然有些唐突:“……小秋,你,没想过再找个对象吗?”说完了这句话,所有的话也就这么顺利地说了出来,“你这一个单身姑娘,年纪这么小,就打算守着你的女儿过一辈子?”
单静秋神色有些惊异,她上下打量了那人,王德志倒是比她想的要厚脸皮一些,什么问题都敢问出来,她只是笑着点头:“是,我没打算再找。”
这话让王德志很郁闷,他连忙找补:“你现在年轻,可能不知道,这女人家,一个人过日子很没意思的,你这辈子只靠自己,不靠你的男人,是很难的,你想想,要是有时候遇到点什么事情,你自己能扛过去吗?”
他说得语重心长:“你才多大?二十出头,你知道要养活你女儿还要多少年吗?你们这比较讲传统,像是我们那,大家思想都很开放的,你不应该为了这个孩子付出所有,没这个必要。”
王德志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他说得很是随意:“再说了,你的孩子生了病,要花多少钱,要治疗多久,好得了吗?有必要吗?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还不是自己快活吗?你这样掏心掏肺地照顾孩子,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后悔自己还青春年少的时候,怎么没有好好地为自己过过日子。”
他丝毫不给单静秋插嘴的机会,这下开始见缝插针地炫耀起了自己,“当然,我也得和你说说我的情况,我这人老婆走得早,家里头就一个儿子,我现在经历的东西也多了,就想要过点简简单单的生活,找个单纯的好姑娘,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一起出去旅游旅游,给她买点好看东西,赚钱要她衣食无忧……”
单静秋似乎在听耳旁风,任凭王德志描绘出了多么大的一幅蓝图,她都丝毫不动,当然,她清楚的知道,王德志并没有撒谎,原身记忆里的他,虽然经常“逢场作戏”,可还算是个对妻子好的男人,起码上辈子,的确让原身衣食无忧,可人生向来不是这样做选择的,原身上辈子拥有了良好的身份、丰厚的资产、还算稳定的家庭,可无论是临死的时候,还是平日里梦回时,她却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被她抛弃的女儿。
“王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个女儿。”单静秋打断了王德志开始的第二轮家庭财富吹嘘。
“这我知道,但是我的家庭是不接受别人带孩子来的。”王德志说的好像对方已经答应下来了一样,毕竟他可觉得,他的条件让人拒绝不了,“这样吧,我可以给你的金钱资助,你可以帮你孩子做个手术,叫你干爸干妈帮你养孩子,这每个月给一点零花钱,我这里完全不成问题的嘛。”
她静静地看着王德志,摇了摇头:“王先生,今天我和你见面,就只是想知道您找我什么事,再确认之后,我也觉得我已经能正式的答复你,我没有兴趣。”
“到时候你就跟我回……你没兴趣?”王德志目瞪口呆,只觉得看见了个傻子。
“在你看来,我的女儿只不过是个小女孩,甚至还是个生病了的小女孩,可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我的确遇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可这些绝对不是阿福的错,对于我来说,比起您夸下的这些东西,眼前的阿福才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我想好好地陪她,好好地照顾她,这目前比什么都重要。”
王德志看着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个傻子,愣愣地:“你难道不懂最基本的衡量吗?什么对你好,你不知道吗?”
单静秋失笑:“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什么好什么坏判断的,我只知道,我选择对我来说更重要的那一边。”上辈子的原身,选择了普罗大众概念里,更好、更有利的一面,可她却永远被愧疚掩埋,因为哪怕她有再多、再好的理由,她依旧抛弃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王德志觉得不可理喻,他站了起来,打量了那女孩老半天,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他身边赶着要傍大款的女人可不少,他还真不是非这小姑娘不可,只不过对方长得着实好看,又和他的心意。
“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会勉强,就祝福你,带着你的女儿好好过吧。”王德志说完话,打算直接下楼,却忽然被后头的单静秋叫住,他刚要窃喜,感觉对方似乎要改变主意,却被对方接下来的话,说得黑了脸。
“王先生,您说你的家里头还有个儿子,可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会不会善待你的孩子呢?”单静秋站在那人身后静静地说,“我们都是父母,无条件为自己的孩子牺牲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做的,可既然他是你心甘情愿地带到这个世界的,你对他,应该还是要有最起码的关心吧?”
单静秋只说到这,她看着王德志怒气冲冲地走下楼梯扬长而去,这也算全了上辈子王德志对她的关照,从原身的记忆里,她依旧能清楚地记得,那个明明跟在父亲的身边,却已经彻底地被自己的父亲抛弃的孩子,原身从不虐待孩子,可她却会忽视,毕竟那只是一个,就连王德志都很无所谓的,死去的妻子留下的儿子。
“皇额娘,你们说完了吗?我可以出来上厕所吗?”单静秋忽然听见后头的声音,阿福正在拍着房门,她知道妈妈在和人谈事情,不敢打扰,可她好像嘘嘘!
单静秋哭笑不得,赶忙走过去打开房门解决出在房门后面扭成一条毛毛虫的戏精女儿:“好了好了,快过去上厕所吧!急了就得出来,否则到时候憋出病可怎么办呢!”
只见正要往外头跑的阿福忽然急刹车,学着电视里头的格格冲她请了个安,分外认真地说:“明白了,皇额娘。”然后继续往厕所加速冲刺。
她看着自己的傻女儿,笑个没停,人生有很多岔路口,有的路金碧辉煌,遍地宝石,有的路崎岖不平,荆棘满布,没人是傻子,大家都知道什么路更好,可人生真的又有太多事情,重要到让人会去选择那条,更难走的路。
……
“东家有事,闭店三天。”
富贵小炒外头贴了红色的纸张,上头用黑色的毛笔写得清清楚楚,让好些来准备排队的顾客,看了纸条摇摇头便转身离去。
昨天一大早,那一家三口已经包袱款款地背着行李往市人民医院便去,他们提前了好些时候便和主任约好,提前预约了个单间病房,虽然花的床位费要高些,可他们花得舍得。
“爸,妈,你们没必要来的,我自己能行,你们在家里开开店铺,做点生意多好啊。”单静秋万般无奈地看着旁边两个紧张兮兮的人,她和两人商量了好几回,建议两人留守家中,一是确实不需要这么多人,二是她也担心两老看着过于激动。
张富贵能看着小秋也跟着有些抖的手:“小秋,店铺里的事哪有阿福重要,再说了,不只是阿福,还有你啊,你不是铁人,哪能都把事情丢在你的肩头,这样你也会累坏的。”他说得认真,很是关切。
单静秋愣愣地看着张富贵和旁边担忧地看过来的李招娣,忽然有些酸涩,是啊,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如果是一个人,那该有多难,若不是这一路来有他们帮忙,该要多辛苦。
“妈妈妈妈!”阿福连忙招呼着在旁边聊了半天,不理会她的妈妈,“我做完魔术以后,可不可以吃一次炸鸡啊!”她想到炸鸡,忍不住便想要流口水,小强和她炫耀过好几回,说那新开的炸鸡店特别好吃,可妈妈也说了,她是不能吃的。
“可以,可以吃的。”单静秋温柔地抱住了女儿,拨弄了她的头发,此时阿福穿着医院儿科的小号病号服,由于太大,手脚位置的衣服都挽了好几折起来,宽宽阔阔的衣服显得身体空空荡荡,要人心疼,而阿福的手上现在已经看不见伤痕,昨天才抽了好几管血出去,做术前检查,那时看着管子里一点一点被阿福的血充满的时候,单静秋感觉自己心里头的血也跟着流淌了出来,“到时候妈妈请阿福还有外公外婆一起去吃好不好?”
阿福一听这话就笑开了,又伸手招了招外公和外婆,她看见外公外婆一直都很不开心,要她心里头也担心得不行,“外公,外婆,你们要乖乖地等阿福哦,我很快就出来找你们了!医生叔叔很厉害的,变完魔术我就出来啦!好不好?”她眼神里似乎闪着光,认真的看着两人,在得到了点头肯定的作答后,才满意地坐好。
“十九床病人,单婷婷。”护士已经推着小车进来了,车上的东西琳琅满目,不过要用的倒是不多,她旁边跟的是麻醉科的医生。
李招娣、张富贵和单静秋已经退到了墙边,他们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彼此的手,看着那医生和护士一起给阿福上了麻醉,然后阿福躺在床上,一点一点地闭上了眼睛。
单静秋在后世陪过几次朋友去手术,可这一次感受却格外不同,她似乎能清楚地听到耳畔如雷的心跳,灵魂好像漂浮在上方,俯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阿福被移动到可移动的病床上,护士走在前头,拉着病床往电梯那去,他们三个扶着床,脚步匆匆地跟在后头,躺在病床上的阿福像是睡着了,轻轻地闭着眼睛,病床被送进了专门的大电梯,很快便到了手术室所在的楼层,人民医院规模还算大,手术室就有好几个,那已经有好些人在那焦急等待,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彷徨地走来走去,有的人站在那出神,也有人似乎很无所谓一样叉腰在那很不耐烦……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他们被护士拦在了门外,阿福被推了进去,门一点点地关上,隔着自动的大门上的那一扇小小的玻璃,他们往里头拼了命的看,却只看见里面的那重大门打开,阿福被推进去,随着门关,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