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车去医院看谢母,病房里却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林隽。
谢母对他态度很好,两个人相谈甚欢,连谢芷默都只能尴尬地站在墙角。没多久林隽恰好要走,谢母看见她来,笑盈盈让她去送送人家。
谢芷默点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低头沉默地走在他左侧。
医院的电梯很拥挤,林隽贴心地替她挡着人群,到了底楼才开口:“跟明笙吵架了?”
谢芷默点点头。明笙什么事都告诉他,他知道也不奇怪。
两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慢,并肩在住院部长长的石子径上走着。林隽温和地说着:“明笙脾气暴躁,生起气来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芷默低低嗯了一声。这些她都知道。
林隽何尝不知道她也明白这些,只是耐心地安慰她:“其实念旧情不是什么坏事,那天在餐厅见到那个人,看起来也没有明笙说得那么恶劣。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谢芷默撇了下唇,模棱两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只有我妈的病。我务实都来不及,哪有空风花雪月。明笙那里是我不对,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悔。”
林隽长叹一声,揉了揉她的头:“你有分寸就好。明笙那里我帮你去说,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当你们的和事佬。”
谢芷默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林隽嗯了声,显得有些兴致索然,没再多说就互道了再见。
谢芷默摸不着头脑,莫名地送走了林隽,再回到住院大楼,却发现聂子臣不知何时来了,闲闲倚在门边,显然已经站了许久。
她抬头看见他,连最后一节台阶都忘记迈了。最终还是他失去耐心,缓缓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放口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很不想见到我?”
从他的角度俯瞰,能把石子径上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重逢后少有的几次见到她,她都和林隽在一起。
谢芷默没头没脑念了一句:“……不是说不要来医院么,怎么又来了?”
聂子臣淡淡地笑:“因为比你念旧情。”
他都听到了。
谢芷默咬唇:“偷听很好玩?”
聂子臣俯身,修长健劲的手臂环住她腰:“嗯,学到不少东西。”他低下头,五指轻轻按上她的长发,极富耐心地一寸一寸往下揉抚,所过之处带起微妙的轻痒。
谢芷默头皮发麻,挣了几下:“你干什么……”
聂子臣指尖缠着她的发丝低笑:“你很习惯这样?除了林隽,还有谁也可以?”
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你做这些亲昵的动作,然后你还乖顺地点头?
谢芷默反手向后,一点一点用力掰开他的手,对上他的眼睛:“聂子臣,在你心里,我是那种随便到来者不拒,明明有交往对象还跟旧情人暧昧不清的人,是不是?”
他向她伸手,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如果是这样,我们也没有继续纠缠的必要了吧?”
谢芷默没缘由地觉得失望,转身就走。
走了一段,身后的人快步追上来:“谢芷默!”
她不理会,咬着唇往前走。
聂子臣从身后牵住她的手:“生气了?”
谢芷默凉声笑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五年没见了,说不定我比你想象中更加见不得人呢。”
他笑着问她,清俊的脸上是熟悉的狡猾:“如果不是那样,是不是就有纠缠的必要了?”
谢芷默一怔。
终于,还是开口道:“不管怎样……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毕竟谁都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两败俱伤。
她歉然地向他笑笑,转身走进住院大楼。
走进病房,谢母问她:“小林走啦?”
谢芷默点点头,嘴角淡淡抿着笑,反反复复地,一会儿问她身体状况一会儿又问她护士来过没有,话比平时反常地多。
谢母看出来异样,说:“你今天不太对,是不是网上又说你什么了?”
谢芷默一低头,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进来一条工作短信。她没理会,依旧笑着对谢母摇头:“没有啊,都挺好的。”
只是听从了理智,心却没缘由地下沉。
她推开窗,依旧能看见那个站在楼下的身影。
仿佛一切都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着这只亲妈作者菌念:小吵怡情……撒糖前要有熬糖的过程呐,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那些喊着让女主雄起的人呢!快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
感谢悠悠崽的火箭炮(づ ̄3 ̄)づ,以及留言的妹子群么一个~看着你们写的小剧场作者已然笑cry,正在琢磨掏腰包给你们发点什么福利【抚下巴】……
☆、第十章
转眼已是二月。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晚,碧玉妆成一树高的时节,尚未入春。
《costume》二月刊发布,封三用的就是明笙的那张“蛇吻”照。媚态天成的都市佳人,和野性嗜血的丛林猛兽,强烈的视觉冲击在光影的精心构建下挥洒得淋漓尽致。谢芷默接到广告商和读者两方的良好反馈,松了一口气。
明笙在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就和几个朋友出国散心去了,两人依旧没有契机重修旧好。聂子臣直到谢母出院,再也没有现身。
眼看着春节一天天临近,家里往来亲戚越来越多。这不,刚送走一个远房表姑,谢母手上就多了两张照片,偏要谢芷默分出个高下。
谢芷默敷衍地随手指了一个:“这个,看上去高一点。”
谢母严肃地摇头:“哎,这个还是面嫩,就担心靠不住。”
谢母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家宅太平子孙满堂。所以自从在医院见过聂子臣那一出之后,她整天疑神疑鬼她女儿要去当后妈。谢芷默的终身大事一天没定,她的心就悬一天,没多久就着手物色下一个相亲对象了。
谢芷默焦头烂额:“妈!你就别操心这个事了,上回那个挺……挺好的,我们还有联系呢!”
谢母瞪她:“那你过年倒是领回家看看啊?”说完还朝她举了举两张照片。
拯救她的是一条手机短信。谢芷默解锁手机看到短信,推脱着“我手头还有工作,这事儿以后再说!”就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打开电脑,对方早已在q~q上等待她。
那是一个赞助商,前段时间突然联系她,说要给她办一次摄影展。在s市黄金地段的当代美术馆里,展出她的《旅途》系列,并答应支付高额报酬。
小众摄影展一向费时费力,又少有回报,何况以她的资历,根本进不了当代美术馆这种殿堂级场地。谢芷默起先不信有人会义务赞助她,尤其是对方对这个领域似乎一无所知,跟她的接洽也只停留在“反正我想给你办摄影展,随便你怎么玩,钱我出”的水平线上。
她一笑了之,没想到对方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大手一挥往她卡上划了一大笔钱。谢芷默数完那笔钱有多少个零之后,崩溃地咨询了工作室团队。
大家集思广益,给出了最合理的解释——“估计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豪暴发户想要投身文艺事业,一眼相中了你,这是贵人啊!”以及——“说不定是个想包养你的高富帅呢!”
正逢手头缺钱,谢芷默只好满脸黑线地拉上助理小柔和贵人见一面,权当碰碰运气。
回来后小柔在她的智囊团微信群里咆哮了一晚上:“这哪是什么暴发户煤老板啊,那是个十二岁的小正太!混血儿!蓝眼睛!一米五!!还高富帅呢,包养默大的是个矮富萌!矮!富!萌!”
但是摄影展的事居然神奇地一步步进行了下来,从场馆审批、前期筹备、到后期宣传,都顺利得出奇,明天就要开幕。投资方的名字闪闪发亮,是s市本地的一个世家大族秦氏的名下企业。据打探,秦氏在晚清民族工业刚刚崛起时就已经崭露头角,真正的百年底蕴,雄厚基业。她从前觉得财大气粗的《costume》和千月集团,在人家面前有如蚍蜉撼大树。
谢芷默做梦也想不到能被这么大一个馅饼砸中,如堕梦境一样给她家矮富萌boss回消息:“怎么了?”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simon”向你发送文件“采访流程.pdf”,确认接收吗?
simon:“明天上午的媒体采访流程,你熟悉一下。”
谢芷默点下“确认”。这只小正太做起正事来一套一套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谢芷默还是有点没有真实感:“boss小朋友,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给我办摄影展呀?”
simon身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小朋友,颇有腹黑总裁的潜质,从来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谢芷默以为今天又要没有答案了,谁知道一向臭屁的中二boss居然给她回了一句:“明天你就知道了。”
模棱两可的答案。
※※※
摄影展的前期宣传很足,实体和网络两个渠道投放广告,比很多前辈艺术家享有的资源还丰富。再加上谢芷默的《旅途》系列在网络上人气很高,反而比一些阳春白雪的展览更加引人瞩目。
展览持续一个月,主题是simon那边的团队定下的,叫“陪你路过人间”。宣传的时候推出了活动,征集在旅途中的情侣合照,届时会以照片墙的形式一并展出。甚至留了一面电子荧幕,当天来参观的任意两位,都可以拍下合影,在电子屏上滚动播出。
这个活动在公关团队的操作下,很快在微信朋友圈火了起来,很多年轻人纷纷转发“这个新年,陪你路过人间”,为摄影展的火爆打响了序曲。
展览首日的人流量就到了当代美术馆的上限5000人次,各大媒体竞相采访。谢芷默第一次在三次元曝光,还没来得及进展馆,就被簇拥进了采访室。
谢芷默今天在simon安排的造型团队精心妆点下,聘婷生姿。一袭质地柔软的白色洋装,高跟鞋在脚腕处用了绸带设计,在把腿部线条修饰得窈窕动人的同时不失柔美。谢芷默化了淡妆,小巧的耳垂上缀着chanel经典的山茶花耳环,眉眼间温和恬静,堪可入画。
助理小柔抱着她的外套候在场边,拉着场馆工作人员聊天:“啧啧啧,我们家默大当摄影师太可惜啦!干嘛不去当模特!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
谢芷默端坐在记者中央,头一回应付这么大阵仗,幸好头几个问题都是simon给的流程上有的,很容易给出官方回复。
资方花这么大手笔打造一场小众展览,取得如此成功,本身就是个奇迹,媒体想要探究,谢芷默何尝不想。在被问到是如何与资方达成合作的时候,谢芷默俏皮地一笑:“贵人天助。”
在场的气氛逐渐变得轻松,问题也越来越亲民。有实习女记者站起来,八卦地问她:“这次展览的主题是‘陪你路过人间’,是不是因为您也想借此把这句话送给某个人呢?”
谢芷默脸色忽明忽暗,半晌才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如果一定要和某个人有关的话,我想献给那位带我来到人间的人。”
女记者一愣。
发布会到此结束。谢芷默推开采访室的门,小柔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整个走廊上都铺满了《旅途》的画幅,漫步其中,仿佛穿梭在她自己的回忆里。
许多人爱用抛硬币来做决定,据说正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抛出去的一瞬间,你就会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就像她看见“陪你路过人间”这六个字,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睛。
那个陪她路过人间的人,早已错过了她的人生。
她慢慢地逛着自己的摄影展,每一个展厅就是自己亲手规划布置,在筹备期间已经确认过无数次,但这一遍是不同的。
谢芷默走过自己漫长的回忆,来到那片陈列照片墙的区域,一抬头,却怔住了。
照片墙的中间,是一幅巨幅摄影,熟悉的笑容仍是梦中见过千百回的模样。茫茫雪海间,他眼底的温柔宠溺像是可以融化积雪,曾经融化过她的整个生命。
她皱眉:“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挂上去的?”小柔也不知情,呆呆地仰头望着莫名多出来的那一张。
“不好吗?”清润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一回头,两个助理模样的人簇拥着他,平白生出距离感。
月余不见,聂子臣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丝毫不影响那张风华无双的脸。一身剪裁修身的休闲西装衬得他愈发英俊挺拔,连勾唇的一抹笑都带了丝风流的意味:“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都在这里。真正陪过你的人,不该出现么?”
医院那次她把话说得太绝,以至于他谈笑自如地说这样的话,谢芷默的心尖上像被狠狠地刺了一针,连呼吸都困难:“simon来找我,从头到尾都是你策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