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子箫沉默地盯着宁楟枫手中的剑。
他自认为脚力不错,可在同级的风灵根面前,果然还是差了一分。
第一回合的试探令恒子箫亲自感受到了宁楟枫的速度,他恐怕这一场比试,自己很难以巧取胜。
握着剑的五指一紧,恒子箫眸中厉色渐起。
既然拼不了巧力,那便只能大开大合了。
腕花一收,宁楟枫骤然向恒子箫刺去。
若说恒子箫冲刺时是一只隼,又重又疾;那宁楟枫就是一只青燕,流畅轻盈。
眨眼不到的时间,他近了恒子箫的身,且悄无声息。
恒子箫呼吸一禀,迅速褪去,却见剑光一晃,两根断发浮于空中,被宁楟枫斩去了几根青丝。
好快!
两人自剑上四目相对,剑横在恒子箫颈前,倒映出宁楟枫含笑的凤眼。
恒子箫猛然转身回扫,霸道的剑气在身前破开,将宁楟枫逼退半丈。
那剑气中的灼热令宁楟枫一愣,随即眼中笑意又盛了两分,好似在说——恒弟,我这可是头一份呐。
细数恒子箫参赛以来,从未这么快就用上法术。
宁楟枫的确是头一个逼他这般用力的人。
所谓兵贵神速,恒子箫不怕和宁楟枫比力量、比法术,却难以在速度上一决雌雄。
宁楟枫剑法灵动迅疾,劈砍斩点抹,招招流畅,式式轻快。
恒子箫来回横斩,旋身回挡,眼前残影幢幢,目力已不及宁楟枫的剑速,依靠耳力、经验,勉强将剑挡下。
两人在台上你来我往,走剑如风,只剩剑影。
台下众人无一不引颈踮足,痴痴地看着那片剑光,露台之上的二十位泰斗也是屏气凝神。
一时间,数万人相聚的会场竟落针可闻,谁也无暇出声,稍一分神,眼睛便再也跟不上台上的两人。
宁楟枫出击迅速,他练的是昇昊剑法,一招一式皆为正宗,却发现恒子箫的剑法变幻莫测,十分复杂。
譬如此时,他点剑攻去,恒子箫手中长剑左右环身,自上而下,一剑便挡开了他袭往上中下三路的三剑。
这自上而下的环身之法,正是刀法中最经典的一式,名为缠头裹脑。
恒子箫分明是剑修,如何习得刀法?
宁楟枫此前观战时便有所察觉,恒子箫练的并非裴玉剑法。
他也曾问过恒子箫所学的是哪门哪派的武功,恒子箫却说,他是随手选的一本剑谱,后来游历人间,对上过不少敌手,凡是他觉得好的、或是在别人手里吃过亏的,便化为己用。
十几年下来,成了如今模样。
宁楟枫初听时不以为然,认为这样的杂学旁收终归不成体系、没有章法,不如好好将一本剑谱练透吃透。
恒子箫却说宁楟枫门户之见太重,实战本就该集百家众长,何必拘泥于形式。
两人为此产生过争执,虽然很快言和,可今日擂台之上,分明是将口角之争演变成了具象。
宁楟枫和恒子箫一个是出自名门正宗,一个是摸爬滚打所得。
两人且战且斗,终于,恒子箫找到一丝间隙,他拉开距离,后脚一碾,定住身形,长剑斜削下劈,两剑划出一道火十字,朝宁楟枫斩去。
恒子箫动了法力,宁楟枫也不甘落后。
他虎口一拧,剑竖于胸前,剑指抵于剑后,令剑上附一层淡淡青芒。
带着滚滚烈火的十字剑气朝他冲来,宁楟枫立足不动,瞳孔与宝剑亮着青光。
剑上清风如刃,自身前破开火势,将火十字一分为二,打散消去。
这两道剑气被他破开,恒子箫脚下不停,自剑气发出之时便朝宁楟枫冲去。
宁楟枫眼前灼气未散,便刺出一把利剑。
叮——的一声,他手腕一斜,挡住了突然刺来的长剑。
两剑相碰,恒子箫身子一倾,双臂发力,宁楟枫面色微变,退了半步。
这两人第一次硬碰硬,宁楟枫只觉得剑上架了一块铁坨,有千钧之重。
相持越久,宁楟枫便越招架不住。
他在最后一刻猛地收剑,脚下一点,以凌空挂月之姿,翻跃至恒子箫身后的台柱上,借以蹬柱之力,自后方刺向恒子箫颈后。
恒子箫抬眸犀利,几十回合下来,他终于找到了应对之法。
宁楟枫灵敏有余而力量不足,和他交手,比起剑之清逸,不如刀之刚劲。
宝剑自上刺来,恒子箫定睛凝神,没有闪避。
他盯紧了宁楟枫的剑,待剑至身前,他骤然出手,手腕下沉,长剑自下而上,直对上了宁楟枫的剑。
剑身一拧,宁楟枫虎口一麻,下一刻,他的剑被恒子箫崩开,那柄朴素的长剑擦着他的剑,朝他握剑的右手刺来!
宁楟枫眸色一凝,又是刀法!
这是长刀中惯用的“崩”。以刀背崩开对手武器、腕臂,再乘隙追击,乃是攻防一体的伎俩。
他躲闪不及,眼见自己的右手就要被剑刺中,宁楟枫左手打出一掌,凝聚金丹全力拍在恒子箫剑尖。
恒子箫出手有力,宁楟枫这一掌只将他剑尖打偏一分。
宁楟枫虽然保住了手,可袖口却被长剑刺破,拉开了一条一尺长的口子。
剑上失利,他果断退开。几个旋身来到了擂台的另一侧,远离恒子箫,调整气息。
两人陷入沉默的对峙,观众这才有空隙喘气。
露台上的泰斗们也借此机会议论起来。
“这恒子箫是何许人,能进枪,能对符,现在又和宁小公子不分上下。”
宁楟枫的优秀是理所当然的,可恒子箫是一介无名之辈,能有如此表现,就让人倍感意外了。
宁兰忠目中藏忧,一开始确实不分上下,可那恒子箫是越打越勇,到了这一回合,隐约有盖过楟枫之势。
接下来如何,实在让人心焦。
他身旁有人道,“历届大会少有上八宗以外的修士能打到决赛,老夫印象中,只有一百二十年前那次出了个无名冠军。”
“裴玉门沉寂多时,如今竟出了这么个青年才俊,真是难得。”
说着,便有人笑问向岳景天,“岳前辈可是生了惜才之心了?”
宁兰忠余光看向岳景天,这样的人才若是到了禛武宗去,以后可就麻烦了。
恒子箫不止是恒子箫,背后还有个高深莫测的司樾,宁兰忠摸不清司樾的深浅,可绝不想让她站到禛武宗那边。
他正担心岳景天要伸出橄榄枝,却不想岳景天面色若霜,只淡淡瞥了眼说话的那人,漠然道,“确实惜才。可非爱惜,倒有些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
众人不解其意,岳景天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稍一抬额,又望向场上。
宁兰忠狐疑地打量岳景天的神色,他不远处的赵尘瑄也正细细观察着岳景天。
赵尘瑄拦不住恒子箫,正苦思应对之法。
他本以为岳景天见到恒子箫的表现,必然是大加赏识,可看他此时的神态,倒更像是厌恶排斥。
这倒是件怪事。
岳景天是个剑痴,恒子箫这么好的苗子连他都心动,岳景天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这般冷漠?
赵尘瑄心中盘算,看来他得再留神一阵了。
场上气氛陡然一变,身在局中,宁楟枫更能感受到恒子箫正有盖过自己之势。
他拉开距离不为别的,只为打断渐入佳境的恒子箫之气势。
剑指于前,宁楟枫宝剑流光溢彩,嗡嗡颤鸣。
倏尔间,那凝聚庞大灵气的宝剑冲天而上,悬在空中,罩下一片青影。
宁楟枫骤然起跃,衣袂翻飞,双手结印,那剑斜刺而下,定在台中央。
他一个转身,自半空落下,轻而利落,如鹤般单脚点在剑柄之上。
恒子箫提剑向他冲去,靠近宝剑之时,台上青光大作,剑尖之下赫然扩出一张阴阳双鱼阵。
一股青浪荡开,恒子箫连翻三周,落地之后衣襟长发依旧被余波吹动。
“剑阵!”
“好快的速度!”
台下一片惊呼。
只见宁楟枫足下宝剑青光熠熠,剑尖之下是头尾相连、轮转不休的阴阳二鱼。
这一方剑阵横在场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芒。
如此精妙的剑阵需要不少时间筹备,而在此之前,两人打得目不暇接。
“不愧是宁家的小公子,那一番激烈的打斗间还有余力准备剑阵。”台下哄闹起来。
“大会至今,这是最大的剑阵了吧!”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阵法!”
“剑阵?什么剑阵!要比拼奇门遁甲了吗!”
恒子箫凝望着那方青鱼八卦图,宁楟枫的长剑定在双鱼交汇之处,阴阳二鱼绕剑轮转,生生不息。
二鱼轮转,带起缕缕劲风,他离剑阵尚隔三丈之远,却有一股庞大的吸力将他往剑阵内拖去。
剑阵乃是剑修到达一定境界后才能运用的招数。
这场大会的参会者多是筑基,筑基之中,鲜少有人能使用剑阵,即便有能使用者,也很难在台上完成这耗时耗力之事。
宁楟枫不过须臾间便设下了阵法,可见方才一番博弈,他绝没有使出全力,而是藏了两分,暗暗筹备这一剑阵。
恒子箫意识到,即便他先宁楟枫一步突破金丹,但宁楟枫绝非泛泛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