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白小猫约莫两个月大,身子还未长好,耳朵大,脸蛋尖,一双眼睛中央黑,外圈紫,翘着一支金簪似的竖直尾巴,毫不怕生,上了桌就开始嗅闻各个盘子。
紫竹欢喜道,“小姐,它好有趣儿。”
蓝瑚亦是亮着眼睛点头。
这么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出现在面前,孩子们都欢喜极了,唯独纱羊不太高兴,“这东西是哪来的?”
“捡来的。”司樾坐在了桌旁,夹了块肉丢在了小猫边上。
那绣虎立即低下头凑过去闻,闻了以后张口试探地咬。
纱羊别过脸去,对这猫很不待见,比对鸟更不待见。
鸟吃虫是为了活命,可猫既不需要虫子来果腹,偏偏总喜欢扑虫下来,拆了翅膀玩弄——这比鸟可恶,直到了可恨的地步!
可孩子们围在一起,喜欢得不行,她也不能说什么扫兴的话来,只能抱着胸,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好了好了,”司樾用筷子敲敲碗边,“都吃了吗,吃完了就带着它去玩儿罢。”
“嗳!”那猫已经落到了蓝瑚怀里,宁楟枫正伸手摸它的头,恒乞儿也歪着头看,可他眼里不是欢喜,而是习惯性的警戒。
倒不是蓝瑚抱的猫,而是被水木属性的温和吸引,小猫自己跳上了她的腿。
几个孩子带着猫跑了。
蓝瑚抱着猫走出了几丈,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往桌边望去,迟疑地看向了纱羊。
孩子们一走,纱羊马上对着司樾嚷嚷,“我绝不允许家里养猫!”
听了这话,蓝瑚立刻往旁边的花树后面藏了藏身形。
司樾捻着桌上的菜吃,“堂堂六重天的仙子,连只猫都容不下?”
“没错!百花田里绝不允许猫进入!不只是我,所有小仙子都是这样!我容得下鸟容得下鱼,但绝容不下猫!”
见她如此义愤填膺,司樾嘿嘿了一声,“瞧你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谁让你抱只猫来!”纱羊更气了,司樾根本不明白对于小虫来说,猫有多么讨厌!
鸟和鱼,吃虫便吃了,可猫呢,明明不用吃,却要将他们凌迟处死后吃一半丢一半。
她撑开翅膀,瞪着司樾,全身上下都在表明,她和猫势不两立!
“我不过是看他们连猫都没见过却要舞狮,荒唐得紧,所以才捡了只来,让他们看看猫到底是怎么跑、怎么跳的。”司樾解释道,“你只管安心,还有几天他们就走了,到时候让那两个丫头把猫也一起带走。”
“真的?”
“真的。”
纱羊这才消了点气,掰着手指数,“这么说,那东西还要在这里待上七天?”
“是咯。”
纱羊鼓了鼓脸,极不情愿道,“好吧,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我躲着它就是了。”
司樾的这片心意,几个孩子们也都能领会。
“小姐,快来呀!”
远处传来呼唤,花树后的蓝瑚一颤,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抱着猫往他们几个那儿去了。
他们带着小猫去了花林里玩。
“小姐你看,它、它会爬树呢!”
“仔细摔着它!”
孩子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瘦小的猫伸出前肢,抱着树干往上爬。
紫竹在底下虚托着它,宁楟枫道,“咱们也别总是‘它’、‘它’、‘它’的,得取个名字呀。”
“真人不是说,它叫绣虎么。”
凌五笑了起来,“绣虎说的是它的品种。”
“原来如此,”紫竹扭头,“小姐,您说它叫什么好?”
小猫已爬到了枝上,低着头想要下来。
可上来容易,下去却畏高,于是那几只小脚不安地前后踩踏,探头探脑、踟蹰地寻找出路。
宁楟枫一愣,扯了扯恒乞儿,“这可是定势?”
恒乞儿亦是一愣,见到了真物,他恍然大悟。
宁楟枫道出了他心里的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猫儿停下的时候该是踌躇不前的!因为踌躇无措,所以才要定下来!”
蓝瑚一笑,“真人这只猫可真比仙丹,才来了半刻钟呢,就叫二爷醍醐灌顶了。”
宁楟枫笑了笑,露出两分腼腆来。
“你方才既说取名儿,想来必是有了。”蓝瑚扯回了话题,牵着袖子,伸出手来,“请吧。”
宁楟枫左手握拳,虚掩在唇前,想了想后,又转身看了圈四周。
四周皆是绚烂的花树,他一抬头,小猫正伸出一只前爪拨弄着枝上的桃花。
宁楟枫福至心灵,开口道,“有一句蝶恋花,‘闲折海榴过翠径,雪猫戏扑风花影’——叫它花影如何?”
“花影…花影……”蓝瑚低低念了两遍,也抬头看向那只小猫,“好,它身上花斑朵朵,叫花影再合适不过。”
得到了蓝瑚的认可,宁楟枫看向恒乞儿,“恒弟,你说呢?”
恒乞儿无所谓猫叫什么,他都没有名字,哪还管猫有没有名儿呢。
但这是师父带来的,他便认真地想了想,“嗯,过了年,就是春了。”
这词写的是春日的景色,他觉得出处不错,合时宜,寓意又好。
可听了这话,蓝瑚和宁楟枫却是脸上笑意一收,一个半瞌下眼睑,一个抿了抿唇。
过了年,他们却再也看不见停云峰的春景了……
宁楟枫看了恒乞儿一眼。
总是这样,每每他下定决心,准备和恒乞儿说时,他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叫他不忍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恒乞儿左右看了看。
两人的情绪并没有外露多少,可他还是感知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难道是他说错了什么?
“小姐,它似乎想要下来了。”紫竹轻轻开口,望向那只试图下树的猫。
蓝瑚立刻开口挽回气氛,“啊…那就抱它下来吧,许是饿了,给它弄点吃的。”
“好。”
“恒兄弟,你别站在后头。”蓝瑚一回头,抱着猫往恒乞儿那儿走去,“既是真人抱来的,你这个做大师兄的怎么能不抱抱它呢。”
恒乞儿连连摇头,双脚也往后退去,全身心都在抗拒。
“害羞什么,”宁楟枫顶住他,撺掇道,“看,它在看你呢。”
恒乞儿低头,发现那只猫儿果然在看他。
黑漆漆的圆眼,周边一圈紫色的环,他愣了愣,总觉得这眼睛似曾相识——
师父……
恒乞儿一怔,这眼睛和师父像极了!
他愣怔的这一瞬,蓝瑚便侧过身,把猫放到了恒乞儿手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恒乞儿惊得差点把它甩到地上。
“仔细点,它可乖了。”
对着师父的那双眼睛,恒乞儿不敢放肆,僵着身子,伸直了双手,毕恭毕敬地托着它,脸上全是无措和惶恐。
恒乞儿饿的时候杀过鸟、捕过鼠,却还是头一回碰猫。
小猫不胖,方才爬树时,恒乞儿清晰地看见了它皮下的肋骨,他本以为会是个瘦骨嶙峋的触感,却没想到,它连骨头都是软的。
软软热热的一团,在恒乞儿手中扭动着站起身来。
恒乞儿大睁着眼睛,见那小猫在他手上调转身子,对着他张开嘴,露出尖利的四颗奶牙,发出“喵——”的一声叫。
恒乞儿全身一抖,被烫着似的赶忙把它还给蓝瑚,惊恐地向后退去,再不肯靠近了。
几人笑了起来,凌五道,“究竟你是猫还是它是?怎么胆子比猫还小。”
恒乞儿脸色微白,掌心里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这世上竟有骨头都是软的东西,偏又长得像极了师父。
他实不敢碰,怕稍一用力就捏死了这位猫师父。
第59章
停云峰上多了一只来历不明的小花猫。
它不似训过的鸟儿会什么把戏, 也不似狗那样亲人,连叫也不怎么叫,可这么一只小生灵来到了孩子们身边, 却带来了一份新奇而欢喜的生动。
几人都鲜少接触猫, 怕弄伤了它, 加之司樾告诉他们,猫不喜欢和人太近,于是除了给它在蓝瑚屋里安了个窝、一日喂三餐外,再不敢做多余的事, 只悄悄跟在后面, 观察它的一举一动。
纱羊对于自己的花园里闯进来一只猫的事情十分恼火,连着两日都没有露面。
她不在,小猫便去扑其他的虫子。
五个孩子蹲在树后,露出一双眼睛,看猫儿是怎么扑虫的, 又看它在花林间如何玩耍嬉戏。
从前他们不动舞狮为何总是摇头摆尾,在看见真正的猫儿后, 一切都变得鲜明了起来。
有花瓣落在它头上, 几个孩子便看见了它是如何甩掉花瓣、如何舔毛、又如何追着尾巴转圈圈。
有猎物出现, 它便伏下身子, 腰肢轻晃, 屁股扭动,继而猛地往前蹿去。
摆头、跑动、舔腿、追尾、定势。这五个基本势, 从人的动作移到了猫的身上,活灵活现, 煞是逼真。
观察了两日小猫,宁楟枫提出要改动作。
“要熟练地在梅花桩上跑跳, 恐怕是来不及了。”宁楟枫和恒乞儿商量,“不如前半截多加定势,表露小猫对桩子的好奇和迟疑,后半截再开始跑动。如此一来,我们在桩上也有个熟悉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