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快到燕京了,前面就是上官将军的大营!”雷豹边赶车边回头朝车里禀报道。
“派人通知上官景赫,哀家要进城!”马车中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诺!”
燕京城下。朝廷的十万大军,将整个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城上旌旗飘扬,五万燕兵,严阵以待。剑拔弩张的对峙已经维持了半个月,互不相让的表象下,实际上,城内粮草已经不济,士兵开始宰马为食,城外的上官景赫也被李戎沛铁通般的防御消磨得失去了耐性。
一身戎装的李戎沛端坐在城楼上,手执长枪,几日几夜不曾合眼,使他的眼里布满血丝。他出神地望着远方,被铁蹄践踏过的土地,荒凉而疲惫。旁边即是他的妻子,出身江湖的燕王妃华青鹂,在这场漫长的消耗战中,她披甲执锐,一直陪在燕王身边,没有人会怀疑,她会是最后一个守卫在李戎沛身边的人。燕国士兵都知道,有她在,燕王就不会垮下,同样的,燕军也不会垮下。
激烈地战鼓突然敲响,疲惫不堪的士兵,出于本能地奔向城楼,准备应战。李戎沛也迅速站起来,冲往垛口,往城下观望。
浸满血腥的荒芜的战场,并没有重复上演敌军叫阵的场景。冷硬而枯干的地面,风干的血痕一处一处交织,纵横,如同士兵皴裂的眼睛。茫然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城下那肃立的女子身上,冷凝与高贵,优雅与从容,她只站在那里,都让人窒息。几个月来,城楼上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
她忽然朝城楼上望来,扫了眼那些拈箭搭弓的士兵,城楼上的士兵似被洞察了心事一般,忘记了呼吸。她扭头似乎对身边的侍卫说了什么,那侍卫上前两步,朝城上喊道:“快开城门!”
不可否认的是,金戈铁马的触碰,让这座城池孤悬了太久,而她的出现,就像天际伸出的温柔指掌,一瞬间松弛了绷紧的神经。城上的五万兵甲,俱都无声地巴巴望着她,手搁在兵戈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城门这时候却应声而开。
紧接着,在城上士兵的目瞪口呆中,他们的燕王殿下,从城里狼狈地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他们的王妃。两人真的很狼狈,一向英勇无畏的燕王这次简直是丢盔弃甲,步履都有些不稳。他们在离那女人几步之外停住,双双跪倒在那个女人面前。
“母后!”李戎沛用膝盖跪行到那人身前,仰着头嘶哑的嗓子喊了出来。干裂的嘴唇,英挺的眉宇止不住颤抖着,直到一双凉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他才将头抵在那人腹前,哭得声哽难抑:“母后……母后……”
华青鹂一直安静的跪着,直到李戎沛扑进那女人怀里无所顾忌地哭出声来,捂住嘴,两行压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夺眶而出。
“青鹂,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一个不该出生的野种?”
“别这么说,你只是你,我嫁的人是你,和你是谁没有关系!”
“我终于明白,母后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即位,原来我是她的一块伤疤!父皇以前不喜欢我,我只以为是我哪里做错了,不讨他的欢心,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你不知道,我现在一想到他那种冷漠憎恶的眼神,就很害怕!”
“别怕,别怕,有我呢,还有焕儿,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都爱你!”
“我想去问问母后,她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还……要不要我了?”
半年前,一向刚强的李戎沛就是这样在她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狠狠地揪疼了她的心。她便下定决心要替他讨一个公道,如今,他扑在母亲的怀里,她才知道,他要的只是一个怀抱而已,他终究是个孩子,一个不愿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城上的士兵纷纷用袖子擦起了泪水,半年了,战火和死亡一刻也不停地催逼着他们的神经,似乎,这一刻,他们再也无法收住心里的委屈,跟着城下的人,哭了起来。
“你们都起来吧,看你,多大的人了,哭得还跟个孩子似的!”江后给他擦去脸上的污痕,眼里荡漾着慈爱的波光。
“母后,我到底是谁的儿子?我想听您亲口告诉我!”
江后擦拭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淡淡道:“你是哀家的儿子!”
“可我,不是父皇的儿子!”李戎沛低下头拳头不由握紧:“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出生在这个世上,也不要母后……我好恨我自己,母后,我真的好恨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李戎沛蜷缩在地上,额头抵着胳膊,哭得泣不成声。
江后眼神黯了黯,俯下身子,拉起他:“沛儿,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你只是哀家的儿子,不是任何人的,哀家永远不会抛下你!”
“母后!”
“呐,这次被打得知不知道疼,你以后还敢不敢造反了?”掏出手帕将那溃堤的泪水擦净,江后笑着问他。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李戎沛也破涕为笑,忙用手抹去自己脸上乌七八糟的泪痕。
“青鹂向太皇太后请罪!”一旁的华青鹂见到这副场景,也不由湿了眼眶,如今母子间的隔阂消除,她自然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向江后负荆请罪。
“起来吧,这次多亏了王妃护着沛儿,哀家还要谢你才对!”江后亲切地扶起她,华青鹂受宠若惊地起身,三人不忙说话,江后朝李戎沛递了个眼神,李戎沛会意,转身,回头冲城楼上大喊道:“兄弟们,本王的母后驾到,咱们不打仗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