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融心缓缓点了点头,内心中原本存留的一丝希望因李沉舟的这句话而彻底破灭,她一言不发地向外面走去,甚至连外氅都未穿上,就这样穿着轻薄的衣衫走入漫天风雪之中。
李沉舟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碗参汤之上,忽然扬起手一掌劈落下去,一道无形掌刀劈斩在汤碗之上,汤碗从中分成两半,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复又摔得四分五裂。
慈恩园内蒋太后从董公公的手上接过汤药,饮了一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这药可真是苦啊。”
董公公恭敬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乃是柳长生亲自为太皇太后开得方子。”
蒋太后捏着鼻子将汤药喝完,又接过一碗冰糖燕窝粥,冲淡一下口中的苦味,轻声道:“他们父子二人是否已经安顿好了?”
董公公点了点头道:“安顿好了,只是奴才到现在都不明白主子为何要救这两个人?”
蒋太后道:“你也相信他们父子参予了谋杀皇上的事情?”
董公公笑了笑道:“小的只是一个内臣,朝廷的事情又岂敢过问。”
蒋太后叹了口气,嘴里苦涩的味道减弱不少,可是内心的苦涩却仍然未减弱半分。
董公公道:“主子好像有心事啊。”
蒋太后点了点头道:“哀家仍然放心不下啊!”到了她这样的年纪,死已经并不是那么可怕,可是她若是死了,这大雍的皇室必然会发生一场动乱,其实任何朝代,但凡权力更迭都会发生一些变乱,至少在目前大雍的这场权力交接还算稳定。并未发生大规模的流血事件,但这却是因为她仍然在世的缘故,如果她死了,皇上就不会再有任何的顾忌,他会出手除去那一个个有可能影响到他皇位稳固的人。
董公公道:“其实太后原不该再过问这些事情,皇上已经登临大宝。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他人生也好死也好,全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您可以保得住他们一时,却保不住他们一世。”
蒋太后眉头颦起,明显因董公公的这番话而感到不悦,可她也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并未出言呵斥。
董公公道:“奴才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并不顺耳。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上次因渤海国的事情为燕王和长公主出头,已经让皇上不悦,今次您又出头坏皇上的事情,您不怕触怒了他招来麻烦吗?”
蒋太后听到这里不禁勃然大怒。董公公虽然是她最为宠幸的一个太监,可是却从未敢在自己的面前这样放肆过,尽管他说得有些道理,可是明显有对自己不敬之嫌。蒋太后将手中的半碗冰糖燕窝粥照着董公公劈面砸了过去,年纪越老脾气就越坏。怪只怪董公公说话实在是太过直接了。
跟在蒋太后身边董公公被打被砸也不是第一次,然而这次却明显有些例外,他的身躯倏然一动,右臂一挥。一道劲风席卷而去,那半碗冰糖燕窝粥立时间改变了方向,泼洒在蒋太后的身上。
不等空碗落地,董公公已经稳稳将之拿住。
蒋太后还从未见他在自己的面前展露过武功,惊得双目瞪得滚圆,旋即她就反应了过来,大声喝道:“救命……”可是她竭尽全力却发不出任何的声息,因为她的嘴巴已经被董公公蒙住。
蒋太后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伸出双手拼命去抓董公公的手臂,虽然扯烂了他的衣袖,可是却动不了他手臂分毫。
董公公漠然望着她道:“老贱人!是你自己找死,皇上把你供在这里,让你颐养天年,你却不识好歹,纠集那帮老臣子妄图和皇上作对,呵呵,当真以为这大雍还是你说了算?既然你不懂事,那只有提前送你上路了。”
蒋太后的嘴巴虽然被封住,可是鼻孔仍然暴露在外,尚且能够呼吸,这却并不是董公公的疏忽,蒋太后此时感觉到腹部如刀绞般疼痛,方才意识到刚才服下的汤药可能有问题。
董公公道:“药中有毒,药方是柳长生为你开出的,柳长生父子乃是长公主求你帮忙救出,看来真正恨你的那个人是长公主,待我奏明皇上,让他为您老报仇!”
蒋太后捶打董公公的双手变得越来越无力,惶恐的目光渐渐变得暗淡下去,终于她放开了董公公的手,身躯软绵绵跪了下去,继而瘫倒在了地上。
董公公充满鄙夷地看了蒋太后的尸体一眼,整了整衣服,缓步来到门前,将房门拉开,然后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太皇太后!您这是怎么了?来人!赶快来人!快来人啊……”
一个孤独的身影走出了靖国公府的后门,迎着漫天风雪步履蹒跚的艰难行进。简融心失魂落魄地走着,靖国公府和她的娘家本来就在同一条街道,不到二里的距离,却因为风雪而变得遥不可及,这样的雪夜,李沉舟绝情的话已经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她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房间,浑浑噩噩地走出了靖国公府的后门,没有任何人过来阻止,更没有一个人过来挽留。瞬息之间,仿佛她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简融心甚至没有来得及穿上她的外氅,就这样来到了大雪飘飞的寒夜,她的人就快冰封,她的内心已经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不远处的酒肆仍然灯火通明,不时传来欢声笑语,那是客人正在饮酒赏雪。
看到灯光,简融心想起了父亲的音容笑貌,家的轮廓在她内心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冒着风雪向前方走去。
酒肆内胡小天和夏长明两人相对而坐,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既不是赏雪也不是为了饮酒,而是因为这座酒肆距离靖国公府最近,胡小天要趁着今晚大雪的掩护夜探靖国公府。简融心的出现是一个意外,胡小天本以为自己看错,可是以他的目力发生这种误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眼前的一幕实在太不合乎常理,靖国公府的少奶奶,李天衡的夫人,大雍才女简融心竟然在风雪之夜悄然离开了家门,从她的穿着来看,应该是突然离开,甚至可能是被赶出来的。
胡小天在认出简融心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圈套?怎么可能?简融心怎么可能独自一人离开靖国公府,尤其是在这样的风雪之夜?然而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简融心的身后并未有任何人随行。
夏长明并未对这个刚刚经过的孤身女子提起任何的注意,胡小天低声道:“长明,我先走,今晚的计划取消。”
夏长明微微一怔,计划就是夜探靖国公府,胡小天只说说取消,并未说明因何要突然取消这个计划。
胡小天来到酒肆外,望着前方在风雪中已经身影模糊的简融心,不由得皱起双眉,他转身看了看靖国公府的方向,没有任何人跟出来,此事实在是蹊跷。
望着抱着双臂,瑟缩走在风雪中的简融心,胡小天不禁心生怜意,他牵过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纵马赶了上去,经过简融心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朗声道:“这位姑娘,因何深夜独自一人踯躅街头?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地方?”
简融心的目光似乎已经凝结,又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只是默默向前。
胡小天因为易容的缘故自然不怕本来的身份暴露,他翻身下马,将自己的黑色貂裘脱下为简融心披在肩头。
简融心没有拒绝,因为她就快支持不下去了,她根本无力拒绝胡小天的好意,她感觉自己随时随刻都可能倒下,如果不是想回到家里,见到父亲的信念在支持着自己,她此刻已经倒下。
李沉舟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端起桌上的那杯酒一口饮尽,然后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长刀,虎魄,此刀乃是刀魔风行云赠与他的爱徒文博远所用,文博远死后这把刀落在了李沉舟的手中,李沉舟从文博远佩戴的另外一半双鱼玉佩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方才得知自己身世的秘密。
李沉舟大踏步走出门外,外面一名黑衣人静静候在那里,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李沉舟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方才抱拳行礼道:“主公!一切准备停当!”
李沉舟点了点头。
那黑衣人又道:“只是途中出了一点点的偏差!”
李沉舟唇角一动:“什么偏差?”
“多了一位路人!”
李沉舟英俊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抽搐了一下,让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而扭曲:“是谁?”
“不认识,应该是偶然出现帮忙!”
李沉舟道:“自己送死怨得谁来!”
简融心终于看到了自家的大门,鼻子一酸有种要流泪的冲动,可是她的泪水已经凝结,她知道身边有一名男子始终陪伴着自己,护送着自己,身上的貂裘就是拜他所赠,她本该向那男子道谢,可是她此刻任何话都说不出口,轻轻叩响了门环,无人应声,简融心用力一推,大门在吱嘎声中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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