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军区小学后勤办的工作内容和人际关系,她都有些厌烦。
可这年头不管在哪里,工作都不好找,学校工作说起来体面,是岛上少有的吃商品粮的活儿,宁荞只能安慰自己,工资不少呢,就这么干着吧。
她出了军区大院,往学校骑。
经过托儿所,又骑了一段不短的距离,看见两个圆不隆冬的小身影。
是唐副营长家的团团和圆圆。
两个小不点是悄悄从托儿班里溜出来的,这会儿左右张望,迷路了。
圆圆瘪着嘴,长睫毛颤个不停,连带着脸颊上的肉肉也在颤。
“憋住。”团团是当哥哥的,奶声提醒道,“一哭就被人发现了。”
“你们怎么出来了?”宁荞刹车,从自行车上下来。
团团再次一声令下:“跑!”
圆圆的脑子转得没哥哥快,可小短腿灵动,“咻”一下就跑。
团团落在后边,被宁荞一把逮住。
见哥哥被抓住,圆圆也停下来,终于放声大哭,又怕被发现,两只小手使劲捂住嘴巴,呜咽着。
在原剧情中,这对双胞胎刚来到军区大院时,大家都说他们胆子小。
他们细腻、敏感,总是怯懦地缩在角落,惹得大院里的家属们,都忍不住想要对他们好一些。
这会儿,团团用力挣脱宁荞。
宁荞就是再娇弱,也不能摁不住一个三岁半的小孩。
她握住他的小胳膊:“你们要去哪里?”
“没有去哪里。”团团低着头,小声道。
“我们要去找姥姥。”圆圆哭得一抽一抽的。
宁荞这才想起,刚才出门时,听见大院里有婶子念叨着,唐母一早就出发去赶船了。
两个孩子在大院里都是由姥姥照顾的,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宁荞将语气放软:“姥姥已经坐船回老家了,你们没有买船票,去不了。”
“我们……我们……”团团绞尽脑汁。
“你们游过去吗?”宁荞问。
团团和圆圆不出声了。
宁荞温声道:“回老家的路程,乘船都要两个小时,再去火车站,得坐整整两天的火车。”
“你怎么知道呀?”圆圆的小奶音软软的。
“因为我和你们是一个老家的。”
“骗人吗?”团团眨了眨眼。
“我老家是安城的。”宁荞说。
圆圆小小声:“没有骗人。”
“你们俩这么小,就算结伴也回不了老家。”宁荞好声好气道,“我都这么大了,上次从老家过来,还是我爸爸和哥哥陪着的呢。”
两个小孩听进去了。
他俩从老家过来,也是舅舅带着来的,在火车和船上睡了好几觉才到。
如果兄弟俩自己往老家跑,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就是在托儿所外面,他们就已经迷路了……
此时的托儿所里,早就已经乱成一团。
照顾孩子们的老师发现团团和圆圆不见了。老师一个人担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只能立马去找聂园长。
“实在是人手不足,我这个班,就只有我一个老师还有一个阿姨,刚才阿姨没仔细看,我也——”
聂园长把脸色一沉:“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
聂园长动员办公室里其他同志,一起出门找。
托儿所不算特别大,他们找遍了前院后院以及孩子们睡觉的区域,始终不见人。
一行人又出了托儿所。
海岛不小,到处都是弯弯绕绕的路,再加上,俩孩子是外省来的,之前从未见过大海,如果跑去海边,很可能会出事。
聂园长急得团团转,和其他人兵分好几条路,越想越担心,神色凝重。
“聂园长,您看那边!”
聂园长望过去。
当看见两个衣着整洁的小团子时,她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来。
“所以你们下次不可以再自己跑出来了。”宁荞说,“如果想姥姥了,就让舅舅和舅妈带你们回老家看看。”
“他们会同意吗?”
“有时间的话,应该会的。”宁荞软声道,“我带你们回托儿所,好不好?”
“老师会生气吗?”圆圆怯生生问。
“会生气的。”宁荞说,“但那是因为担心,怕你们遇到危险。你们只要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就好啦。”
“我保证。”圆圆低头扯了扯团团的衣角,“哥哥也保证。”
聂园长的眉心舒展开来。
身旁的老师也急坏了,连忙上前。
团团圆圆被托儿班的老师带走。
聂园长走上前,向宁荞道谢:“我是托儿所的园长,姓聂。这次让两个孩子跑出去,是我们管理不严,多亏了你,否则两个孩子出了意外,我怎么过意得去。”
得知宁荞就住军区大院,也认识这两个小朋友时,聂园长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孩子,也挺可怜的。”聂园长感慨道,“才四岁不到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次分离。”
和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三姑三姑父以及姥姥的分别,姑且不提。最让人心疼的,是他们小小年纪,就要面对父母的死亡。
其实直到现在,团团圆圆还无法理解死亡代表着什么,只知道爸爸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也许再也没办法回来。
“他们还问我,是不是有一种交通工具,叫作飞机。坐上飞机,就能见到他们父母了。”聂园长是个感性的人,说到这里,眼圈微红,“我告诉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坐飞机,得有介绍信,出公差才可以坐……他俩还说,等长大后,也要成为体面的公家办事人员,到时候出公差去找父母。”
聂园长揩了揩眼角的泪:“瞧我,连这么小的孩子都骗。”
“聂园长,等团团圆圆长大一些,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宁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
“这俩孩子刚来到咱们这里,还没适应,午睡的时候经常惊醒。”聂园长接过手帕,情绪稳定了些,“他们老家那些亲戚,不愿意照顾他们,其实我也能理解。大家过得都不容易,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就算不念书,只让他们吃饱穿暖,也得花不少钱。”
“我听说团团圆圆的父母有正式单位,他们去采药材意外离世,厂里没有发抚恤金吗?”宁荞问。
“哪来的抚恤金啊!”聂园长说起这事就来气,“我向两个孩子的姥姥打听过,说是他们父母坠崖之后,搜救了几天,没找到尸体,药材厂就不认账了。”
“没找到尸体?”宁荞一愣。
这是原剧情中并没有提及的。
那本年代甜宠养娃文,对于孩子的身世,只一笔带过,重点在娃和舅舅舅妈的相处。
“山崖底下是一条河,河流湍急,指不定给人冲到哪里去了。那山崖特别陡,早些年死了不少人,一般来说,村民根本就不会上去。这事一出,就连那边的村民都说人肯定是没了,可药材厂舍不得出这钱,就是不认账。”
聂园长说到这里,才顿觉自己失态。
“瞧我,拉着你说了这么多。”她将手帕还给宁荞,“同志,手帕你拿回去吧,我刚才还没用。”
聂园长和宁荞道别,等走远了,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托儿所里人手不足,刚才看这小姑娘和孩子们说话时有耐心,还懂得舍身处地为他们考虑,她便想,问问小姑娘现在缺不缺工作。
居然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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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中学的期末考试比小学要晚几天,江奇被妹妹的好成绩激励鼓舞,去上学的路上,就像是战胜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
江源看得心里发毛:“你也要好好学习了?”
“保密。”江奇神秘地说。
江源陷入沉思。
一个家里,总共有三个孩子。三个都不读书,学习成绩差一块儿去,就没人盯着他不放。可现在江果果变成读书的孩子,江奇也开始振奋精神,就只剩下他一个,看起来,岂不是像江家唯一的蠢蛋?
这未免过于格格不入。
“二哥,我回教室了。”江奇摆摆手,往自己班级跑。
四妹说,学习的时候,是有劲儿的,每当做出一道题的时候,能收获满满的成就感,很快乐。
江奇没试过从学习中收获这样的快乐,但他做饭时,也像妹妹攻克难题一样,有成就感。
学习不是他的兴趣所在,江奇决定不勉强自己。
他要回班级,研究一下新菜色。像罗琴姐的母亲一样,就连素菜,都能做出一番与众不同的喷香滋味。
江源望着江奇兴冲冲跑走的背影,有点羡慕。
不着调的老三和老四都进步了,就只有他这个老二还在原地踏步。
江源和弟弟妹妹不同,他有点像江珩,是个心里能藏得住事的人。
即便忧心忡忡的,可回班级的时候,他看起来仍旧面色如常。
只不过,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在看见老师站上讲台之后,他还是拿起了课本。
他的同桌是个脸蛋圆圆的可爱女孩,叫夏月明。
她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看书。”江源强调,“学习。”
夏月明指了指他的书本:“这是数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