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儿小心的瞄着康熙的脸色,康熙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只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六姐儿接着道:“臣妾又想、臣妾心疼胤祜阿哥,私心里不愿意他太辛苦,毕竟他是皇上的儿子,身份尊贵,上头有皇上您护着,还有那么多年长的哥哥护着,他就是平庸些也、也无妨。”
康熙慢慢的点了点头,转着手串,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道:“那看来还是像他舅舅的好,聪慧又。”
康熙说到又字顿了一下,顿得六姐儿高高的悬起了心。
康熙扫了她一眼,接着道:“性情懒散随意。”
六姐儿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抿出丝笑,笑着点了点头。
六姐儿往窗外瞧了一眼,天色已经落黑了,她也不愿意再同康熙聊下去。
六姐儿笑靥如花的收回视线,声音甜腻的道:“皇上,天色已经不早了,臣妾侍候着皇上安置吧。”
康熙瞧了她一眼,起身道:“不用了,朕突然想起还有几份折子没有批完。”
六姐儿态度恭敬的送走了康熙,而后却彻底慌了神。
皇上不会无缘无故来寻她说话,必定是玉格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只是到底是什么事儿?玉格知不知道?她该怎么给玉格递消息?
而玉格还真不知道,不说远在台州的玉格,就是京郊的崔先生也不知道。
一来,京城不是什么小乡小镇,城里城外隔得远着呢,二来,为了巴结奉承玉格,在崔先生面前把玉格夸得更厉害,捧得更高的都有,三来,这样的事儿,毕竟已经经过一次了,第二次就难免懈怠,毕竟皇上可信着七爷呢。
再有,便是京城里的四姐儿五姐儿等人,她们也没有让人传信给玉格,除了和崔先生差不多的三条缘故外,还有一条便是,这一回连弹劾玉格的人都没有。
十阿哥悠哉游哉的抄着手往兵部衙门去,关于火器营瞄准镜的事儿,他还要和兵部的人掰扯掰扯。
不过,他刚走到门口,就被骑马赶来的十四阿哥给拦住了。
两人走到一僻静处,十四阿哥道:“京城里近来流传的那些个关于玉格的谣言,你可知道?”
十阿哥笑容随意的一点头,“知道啊,这回这些个御史倒还算懂事,没有用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弹劾玉格。”
十四阿哥却不如十阿哥这般轻松,他的眸色沉了下来,摇头道:“怕是恰恰因此,才不好了。”
十阿哥不解,“怎么说?”
十四阿哥道:“你知道今次出塞避暑,我额娘也在随行之列,我刚收到额娘让人给我传的信儿,说是榕辰娘娘、或者说是玉格那边有什么不对。”
十阿哥皱起眉头,更听不明白了。
十四阿哥道:“我额娘看了敬事房的记录,汗阿玛前日去了榕辰娘娘那处,却没有留宿,而是说了一阵子话就走了。”
十阿哥皱眉,“所以呢,这有什么不对?”
十四阿哥道:“我问你,若是把你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放到一处,你愿意和谁说话?”
十阿哥懂了,“所以,那到底是榕辰娘娘出事儿了,还是玉格出事儿了啊?”
十阿哥着急起来,榕辰娘娘也是他答应了玉格要照顾的。
十四阿哥道:“榕辰娘娘年纪虽小,可一向谨慎得很,而且,她犯了什么错儿,自有高位份的娘娘管教,哪里用得着汗阿玛出面,所以多半是玉格的事儿,我细想了想最近的事儿,只这一件,只怕是民间议论成这般,偏还无人弹劾,惹了汗阿玛的疑心。”
十阿哥听明白了,也更觉得冤了,“这都、这都什么事儿啊,玉格也太冤了!”
十四阿哥道:“当务之急,不是替玉格抱不平,而是想想这事儿要怎么做。”
十阿哥又问,“那要怎么做?”
十四阿哥道:“头一件自然是把消息给玉格递过去。”
“嗯。”十阿哥点头。
十四阿哥接着道:“再一件,这事儿也得派人和八哥说一声。”
“和八哥说什么?”十阿哥道:“不就是没人弹劾的事儿吗,咱们找几个大臣弹劾他不就成了?”
十四阿哥摇头,“事情不是如今简单,还得要稳住榕辰娘娘,若是榕辰娘娘那边觉出什么不对,想着要给玉格递消息,露了痕迹出来,这前朝和后宫勾结,可是大忌。”
十阿哥立刻接话道:“那让德妃娘娘和榕辰娘娘说一声不就好了?”
十四阿哥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比如你知道有件事儿对八哥不好,一个路人过来和你说,不能告诉八哥,你听是不听?”
十阿哥恼而跺足道:“怎么这么麻烦!”
“十爷?”前头十阿哥的侍从提醒了一声,兵部的侍郎大人迎出来了。
十阿哥恶声恶气的应了一句,“知道了。”
转回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印信交给十四阿哥,道:“我把八哥留下的人手给你,你帮我给八哥传个信儿,我先应付这差事。”
“嗯,”十四阿哥收下印信放好,点头道:“你放心。”
第218章 、信信信
十阿哥简单的和十四阿哥交待了几句,便转身进了兵部衙门,十四阿哥看着他进了门厅,也掉转头自去安排。
而十四阿哥走后,兵部衙门的墙上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脑袋。
是准备翻墙而出翘班的李卫。
李卫皱起眉头,这事儿,玉大人这运气,还真是、倒霉!
只是人好好儿的当着差做着事,却落个这般下场,未免也太不公了些,李卫心中有些气愤。
没人弹劾,他来弹劾便是!
李卫定了主意,便掉转身跳回墙内,只是双脚刚刚落地却又觉出不妥来。
等等,按照皇上这样七转八转,比大姑娘还难猜的古怪心思,不会他这边刚把折子递上去,他就借机处置了玉大人吧?
李卫心里一惊,眉头也苦恼的皱得更紧,都说伴着皇上和伴着老虎是一个样儿,还真是,这事儿他得好好想想。
要不要寻蒋管事商量商量?算了,蒋管事看玉大人只是玉大人,这事儿和他说了,他必定是叫他不要插手。
等等,蒋管事看玉大人只是玉大人,那自己看玉大人是什么?
李卫挠了挠头,握拳大步往自个儿的办公厅走,不管是什么,他李卫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容不得这样的不平之事发生在他眼皮底下。
另一边,八阿哥很快收到了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来信。
八阿哥看完后,把信递给了九阿哥,“你看,这样两件事儿就联系起来了,原来如此。”
九阿哥看完信笑道:“这回,这些个御史难得有了脑子。”
八阿哥脸上并无笑意,而是认真的思考着对策。
九阿哥见状,一边取了火折子将信纸焚了,一边悠悠的道:“他们这主意,连咱们都没有收到一丝消息,可见玉格前次是真犯了众怒。”
“不过,”九阿哥挑了挑眉道:“他的手段是过于强硬又过于刁钻了些。”
声音里很有些看戏的幸灾乐祸。
若说那个弹劾她的马庆祥是把金缕记的官吏得罪了个遍,那折腾出一年两回考试的玉格又比之差到哪里去呢。
九阿哥摸着下巴嘿嘿的笑了起来。
八阿哥转过身,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九阿哥挑起眉,笑容随意道:“谁叫他非要做孤臣独臣呢,他若是早早投靠了八哥,哪里会有如今之事。”
八阿哥轻叹了口气。
九阿哥皱眉道:“八哥还是打算插手此事?”
八阿哥道:“他虽然没有站到咱们这一边,却也并没有倒向四哥,而他也确实是个难得的忠臣能臣。”
九阿哥皱着眉,还是有些不乐意,却没再说什么。
八阿哥道:“得先想个法子,和榕辰娘娘那边搭上话。”
弹劾是不能先弹劾的,若是传出了弹劾的信儿,只怕榕辰娘娘会更急,而且也会更不信他们,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做。
而在八阿哥想法子和六姐儿搭话的时候,同在伴驾之列的四阿哥慢一慢也收到了消息,不过他的消息来源有点特别,不是来自于他门下之人,而是来自于——李卫。
李卫,四阿哥还有些印象,那个在台州相识的盐商之子,有些吊儿郎当,却总能在暗处配合玉格心思打算的年轻人。
四阿哥焚了信儿,他居然直直的找到了他的府上,是、玉格让他寻自己的?
不,玉格不像是会求人、会这样信任他向他求助的人,所以就这么巧,他听到了老十和十四的谈话,又这么的给他送了信儿来?
这信儿,可不可信?
他想让自个儿做什么?联系上榕辰娘娘,传话给榕辰娘娘?这一件若是别人设的圈套,那、前太子那不可言说的罪状之一,废太子和汗阿玛的年轻妃嫔……这教训他还记得。
四阿哥闭上眼,难以抉择。
他不能行差踏错,十三弟……
四阿哥握紧了拳头独自坐了好一会儿,才唤了人进来,声音有些凝涩的吩咐道:“悄悄的让人去看着……”
八阿哥最终定了主意,能和榕辰娘娘传这话的,除了九弟的生母宜妃娘娘外,便是十四弟的生母德妃娘娘,九弟在这处,自然是联系宜妃娘娘更便宜,但是、宜妃娘娘的心思不好猜,倒是德妃娘娘是一心偏着十四弟的。
从她觉出敬事房的记录不对,就给十四弟传信便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传出了这信儿,也是一个把柄,有把柄的人总是叫人更放心的。
而且要取信榕辰娘娘,就得有榕辰娘娘能信得过的信物,这个也是要等京城那边送来的,总归是要再等等的,那就再等等吧。
八阿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只盼着榕辰娘娘到底有几分玉格的脾性,能沉得住气。
六姐儿的屋子里,护甲之下的指甲已经被六姐儿啃得乱七八糟,这几日,从皇上说了那话走后,她的心就没有一刻平静过,玉格、玉格不会有事吧?
她会不会害了她?是她害了她吗?
六姐儿时时刻刻的担心着自责着恐慌着,偏偏连一分都不能表到脸上,她心里想大叫,想奔跑出去,想用尽一切办法的把信儿传出去,传给玉格,玉格那么聪明,她肯定有法子。
但她不能说,她甚至不能红了眼眶,她不能有任何异样,所以,她只能把自个儿关起来,啃咬着没有人能看见的护甲下的指甲。
尤其,德妃娘娘状似无意的提点了她几句什么后宫不得妄自议论朝政的事儿,六姐儿逼近临界点的奔溃,又被生生的压了回去。
对,她不能有动作,她暂时不能有什么动作,不然或许会反而害了玉格。
可是德妃娘娘说的是对的吗?她会不会是想要害玉格的呢?她是不是在故意阻拦自己,不让自己传信儿给玉格呢?
六姐儿的心仍旧如千万只蚂蚁啃咬般煎熬着。
好在,京城的信物来得不慢,德妃娘娘送了她一个吃糖葫芦的毛毡小猴子,糖葫芦串的第五颗的棉花里,藏了一个小纸卷,是五姐儿的笔迹。
六姐儿几乎瞬间就落下泪来,为这熟悉而久违的字迹,也为这纸上的消息,为她终于定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