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回来, 裴瑾容提着画笔的手微顿, 眉眼弯弯。
宋闻清将伞收好,拍掉外衫上的雪,这才进了屋。
“阿闻, 李郎中是如何说的?”裴瑾容问。
宋闻清冷得不行,将手放在炉火上:“还能怎么说, 他若是答应得快, 我心里还没底。现下他还在犹豫,说明他也在考量。他心中有数了, 自然会来寻我的。”
“可要是他不答应呢?”
裴瑾容的语气里带了丝担心,宋闻清继续说:“他会答应的。”手逐渐回温,他端起桌上的温水,一杯下肚,才总算觉得活了过来,“李郎中是个有野心的人,怎会任由自己被困在这小小的云寒村里。”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太久的。倘若他十天后不来寻我,我便去一趟青雨县,请唐医师过来。”
“好。”
不出宋闻清所料,估摸过了七日,李郎中来了。
看样子是思考了许久,眼下乌青,一脸疲惫地说:“闻哥儿,你连瘟疫都能治,我相信你。”
宋闻清抿唇笑了笑,带着他进了屋:“李郎中不嫌弃可以先看看那日需要用到的医用器械。”
线剪,手术镊,止血钳,手术刀,组织剪……
李郎中看花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同宋闻清辞别。回家路上,脚步轻松得不行。若是说他今早刚出门时,心里肯定是抱着怀疑的。可现在,宋闻清娴熟的手法,似乎只要他站了上去,就能洞悉一切。
他裹紧衣衫,心想闻哥儿往后说不准就是太医院的医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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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越来越近,宋闻清久违地睡不着觉。他自己主刀的手术少说也有几百台了,但想到要做手术的人是裴瑾容,难免还是紧张。
黑夜里,少年起身,微微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哥哥,你别怕。”
宋闻清似乎没想到裴瑾容会来那么一出,轻笑出声:“要做手术的是你,该害怕的人也是你,你怎么还反过来安慰我?”
“我不怕的。”少年把头靠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脏在寂静的夜里越跳越快,说,“左右我就是个废人,即使最后没治好也没关系,我习惯了的。”
宋闻清愣了愣,拥住他,闷闷地说:“你会好的。”
他又说:“我们会一块儿去逛花灯节的。”
十二月底的冬天严寒难耐,宋闻清烧了好几个火盆放在里屋。
李郎中来得早,他把水给烧上后又听宋闻清的,用酒精里里外外都消毒了几遍。虽然比不上手术室里的,但好歹也起一定的作用。
麻沸散要和酒一起服下,没多久,裴瑾容的身体慢慢失去了知觉。
宋闻清系上面巾,将昨日放在酒精里泡了一天的医用器械拿出来,仔细洗净手后,吐了口气,朝李郎中点了点头。
和他想象的有些偏差,碎骨的位置太偏,稍不注意就会碰到脊髓神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李郎中的心也提了起来,抖着手给他擦汗。
纱布用了一团又一团,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将藏在深处的碎骨给取了出来。李郎中见宋闻清的神色,才猛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缝合和固定,一切都做完后,李郎中才后知后觉地心慌。宋闻清起身,将手洗净,给裴瑾容把被子盖好。
李郎中的声音发抖,问:“结束了吗?”
宋闻清点点头,感激道:“今日多谢李郎中了。”
今日的事他俩并没有和村里其他人说,怕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担心,李郎中缓过神后便走了。
将门关上,宋闻清才彻底放松下来。刚才游刃有余的双手抖得不行,舀了碗水喝下,才分出心神来思考当下局面。
夜黑了,宋闻清也没点烛火。蹲坐在裴瑾容的床边,怕他发烧,一直撑着不敢睡。
但做手术本就费心神,更何况他还凝神做了将近四个小时。没撑住,宋闻清沉沉地睡去。
翌日,他先醒过来,忙起身摸了摸裴瑾容的头。见没发烧,悬着的心放下。
按理来说裴瑾容应该早就醒了,但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一直没动静。刚做好手术不能吃太油腻的,他便熬了一锅粥放着。
“哥哥。”少年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宋闻清拿着医书的手一顿,忙上前去。
裴瑾容勾唇,笑着说:“哥哥,我的左腿伤口好疼。”
“疼你还笑。”宋闻清的眼眶红红的,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
“嗯,开心的。”
左腿的疼痛感仿若隔世,以前不敢想的事如今真成了真,明明是该欣喜的,但看着眼前心爱的人红着眼,裴瑾容勉强笑了笑,与宋闻清十指相扣,道:“哥哥别哭。”
宋闻清嘴硬,偏头:“才没有。”
想到什么,他说:“对了,你肚子饿了没,我煮了粥。”
裴瑾容点头,宋闻清忙起身盛了一碗。他只会做白粥,古代糖贵得很,他便拿蜜饯往粥里滚了一圈。尝出点甜味来,才轻轻扶起裴瑾容。
“做得不好吃,不准嫌弃。”
裴瑾容笑着点头:“不嫌弃的。”
“哥哥,你说以后我的腿好了,我是不是就能同你一块儿上山还能陪你一起去集市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