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茹吼完这句,便见那男妖起身准备离开。
沈鹮离醉风楼还有些距离,不过她眼神好,一眼就瞥到了那男妖的相貌。对方不过短暂转身往醉风楼上走,避开纷扰,那一瞥却叫她停住呼吸,瞪大了眼。
“乖乖。”沈鹮咽了口水。
霍引的脸凑到她跟前,拦住了她的视线,眉头微皱,不满道:“夫人看谁?”
沈鹮眨了眨眼:“我原以为白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妖,真不知这山外有山,妖外还有妖啊!”
“夫人夸他?”霍引更加不满了。
沈鹮连忙摇头:“自然,我眼里心里都只有相公一个,我只是……替白容担忧。”
她方才没想通,还以为这男妖是送给当今圣上的,闹了个笑话。而今见这男妖相貌,加上不久后长公主的生辰,她突然就想到这男妖的最终去处了。
白容若是知晓苍珠海地给东方银玥送了个此等容貌身段的男妖……
会不会冰封隆京虽未可知,但大约是会连夜跑去云川西南,冰封苍珠海地吧。
第89章 惊蛰
男妖上了楼, 楼下便只有上官茹与齐家的人纠缠。
沈鹮会来醉风楼本就为了瘴毒一事,方才见了上官茹在才没有贸然上前,便是离得这么近她也没察觉到瘴毒藏在何处,却在下一瞬亲眼看见了瘴毒。
上官家的御师为了保护上官茹, 将那瘴毒洒在了齐家人的身上。
很淡, 微微一丝瘴毒在夜色中根本不起眼,犹如两点墨迹般落在了齐家人的鞋面上。齐家人不会受瘴毒影响, 但若他们等会儿上楼去找男妖, 只怕那男妖会出事。
沈鹮只是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上官家竟然还有瘴毒。
青云寺搜了上官府许久没查到上官家的瘴毒所在, 正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林阅才能将他们救出来, 此刻看来, 上官清清的说法竟是对的。
她临行前与沈鹮深交了一番,说上官家在十一年前隆京之祸上似有先知,提前便做好了躲避的准备。如若当时数百万只妖一同反抗疯魔当真是瘴毒所为, 那上官家就必然与瘴毒有所关联, 那林家在其中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十一年前便撇不开瘴毒的上官家, 又怎会轻易便让人查出他们藏匿瘴毒之所?
上官茹在自家酒楼大闹之事很快就传到了上官靖的耳里。
沈鹮亲眼看见上官靖大步走来,也不顾上官茹的颜面,当着众人的面挥了她一记耳光, 犹如当初在旖屏楼挥上官清清一样。
上官茹不可置信地看向上官靖,眼泪夺眶而出:“爹!你打我?!”
“打你还算轻的, 你可知齐家此番来京是为什么?马上便是公主殿下的生辰, 你我如今能在家中安生度日也有殿下从中调节之功,你居然调戏齐家带来的贵人, 还要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上官靖这段时间老了不止十岁, 两鬓斑白,想来生意也不好做,衣裳穿得都没以往华丽了。
上官茹气得冲过去朝上官靖的心口捶了好几拳:“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娘你欺负我!”
以往上官茹被上官靖宠上了天,上官府内还有上官清清给她们猫妖娘俩撒气,而今上官靖度过了一个人生大坎,心爱的女儿又异变成妖却还不知收敛,四处招惹是非,怎能叫他不头疼?
她们还当如今的上官家,依旧是过去的上官家吗?
便是他们被关青云寺的那段时间,不知多少同行落井下石。对于上官家在玉中天闹的丑闻是人尽皆知,也只有这些外来的人尚肯给上官家几分薄面,要是换成了隆京本地其他商贾,怕是早与上官茹撕扯了。
上官靖唉声叹气送走了女儿,还得去给齐家人赔不是。
不过从他方才那一席话中可以听出,沈鹮的猜测没错,那相貌惊为天人的男妖果真是苍珠海地要送给东方银玥的生辰礼。
就在他们方才那一场父女反目的闹剧开始时,沈鹮便已经画了纸人符从齐家人的脚下跑过,擦掉了他们鞋面上的瘴毒,又纷纷收回了袖中。
瘴毒不多,但足以给上官家定罪,只是未找到上官家瘴毒的来源不好贸然动手。
沈鹮正欲回去,转身却见方才站在巷子里高瘦的男人居然还在。那张纯白的面具上两个黑漆漆的洞孔内,耐人寻味的目光正落在沈鹮的身上来回打量。
“紫星阁的御师?”对方问。
沈鹮一怔,讷讷点头,被对方无声的打量,她不自觉地握紧霍引的手。
那男人的目光又从她身上转到了霍引的身上,有些惊讶:“方才没细看,小姑娘你的契妖竟是棵树,要知植物化妖极难,你的契妖从何而来?”
“与你何干?”沈鹮又问:“你鬼鬼祟祟的来隆京做什么?可有通关文牒?该不会是偷入玉中天的吧?”
这一问倒是叫男人哑口无言。
他还真不是从正经官道走入玉中天的。
只是他没回答沈鹮的话,还不等沈鹮反应那人转身就隐入了巷子里,沈鹮立刻去追已不见对方踪影。
“他身上可有瘴毒?”沈鹮转身去问霍引。
一见霍引的脸,沈鹮顿时噤声,颇为尴尬地眨巴眨巴眼,伸手戳了戳他微皱的眉心问:“怎么一脸不高兴?”
霍引抿嘴,犹犹豫豫开口:“你夸别人好看。”
沈鹮:“……”
她觉得有些无辜,便道:“我夸了吗?”
“夸了。”霍引认真道:“你说白容比我好看,还说他比白容好看。”
沈鹮咬了咬舌尖:“可我也说……我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相公一个呀。”
不行,霍引的眉头还是皱着的,根本没被这句话安抚。
沈鹮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道:“这世间的美丑如何定义?在我眼里,相公必数第一。况且白容再好看,他那狗脾气也不会有人喜欢他的,至于方才那男妖……妖妖娆娆,哪儿有相公男子气概。”
很好,霍引稍微被哄好了一点儿。
沈鹮再接再厉,踮起脚尖亲了一下霍引的唇,搂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身体道:“何况我相公有一点绝无仅有的好,便是永远最体贴我,最喜欢我,最听我的话,从不与我生气了,换做旁的什么人,谁能做得到?”
霍引闻言,点头道:“我自然对夫人好,绝不生夫人的气。”
“那我们回家吧?”沈鹮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好困,不想走,相公抱我?”
霍引将对夫人好贯彻到底,沈鹮才伸手他便将人拦腰抱起,轻轻松松搂入怀中,温温柔柔地看向她:“夫人睡。”
沈鹮将脸埋入霍引的胸膛,心中赞叹。
真好哄。
果然大妖最好了。
经醉风楼一事,沈鹮接连几日离开了紫星阁,没事儿便往上官府周围转,或盯着上官家的御师,想看他们平日都是到哪儿练法术的。
跟了几日没跟出个所以然来,却逢一场春雨,彻底洗去了冬日最后一丝雪迹。
那日从月华斋里出来后,沈鹮便没去打扰过白容,但她也没再于夜里闻到白容的妖气或血腥味,至少表明他好了许多。
陆续有御师从外归来,古念念着她与沈鹮都是风声境的人,竟还带了风声境的特产榕花糕,一咬开香得掉牙。
小姑娘坐在东二苑的院子里,眼神时不时往修剪花枝的霍引身上看去,再暧昧地瞥了沈鹮一眼,压低声音道:“还是姐姐好福气。”
沈鹮:“……”
心里多谢,但不好言明。
古念道:“我也想养个好看的契妖,不过师兄不让。”
沈鹮还能怎么说?古春舍也是为她好。
“我想起来一事。”古念道:“来隆京的路上,我碰见了青云寺的人了。”
沈鹮微怔,见古念轻松的神情便知晓青云寺大约没查出什么来。
果然她道:“师兄前去套话才知道他们去了灵谷调查你的身份,青云寺的人真过分,长公主都还你清白了,他们还非要揪着你不放。师兄说,这是容太尉与公主府在斗我们看不见的法,青云寺的人蠢笨,却不知其实我们古家早就查过你的身世……”
说到这儿,古念停下了话语。
沈鹮眯起双眼盯着她:“何时查的?”
“沈姐姐别生气。”古念还小,什么话都往外说:“其实都是我的错,当时朝天会我见你用偏门赢了师兄心里气不过。经过你打败钱御师,我知晓你原是风声境人,可风声境的御师有你这般能耐的我们古家必然听过,我便想着调查你的底细,给师兄出气来着……”
古春舍怎么也算古家年轻一辈的翘楚,总不能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后来便查到你是灵谷一个古老村落里出来的,那地方珍稀妖兽很多,你会这些驭妖之术也不足为奇。”古念抓了抓脸,笑着道:“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不会。”沈鹮心下纳罕,自己的身世何时真就被改了?
能有此本事的,只有东方银玥一人。
可在她参加朝天会时古念便盯上了她,便说明东方银玥认出她的时间更早。
莫非就是朝天会初开,她去公主府给白容看病的那一日?那一日东方银玥说,希望她能留在隆京,原来彼时她戴着面具,就已经被长公主认出来了。
而长公主……也早就为她铺好了留在隆京的路与身份。
薄雨未消,紫星阁的大会照例举行。
时隔几日,沈鹮终于看见了白容。他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从来都板着一张脸,若非仔细看也瞧不出与过去有多大的改变。
大会期间白容没说话,或许这几日他也没回公主府。
总得将身体彻底养好了,他才好去见东方银玥。
大会后期各殿将年前考核的结果放出,因沈鹮彼时躺在公主府里养伤,并未参加考核,没有成绩,便成了实打实的蓬莱殿垫底,名字成明晃晃的赤字。
若她来年再是赤字,便不能留在紫星阁了。
与她同样是赤字的人中,还有一个人的名字眼熟。
沈鹮在明云殿的人群中搜寻魏千屿的身影,魏千屿不在,不过从各方消息听来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又回了皇宫去。
这一次不是被迫回去,却是他主动提出要回的。
大会散了,古念与古春舍都来安慰沈鹮,让她放宽心。
古春舍甚至道:“实在不行,我便向李大人提让你来明云殿吧,你的驭妖之术在万两金楼处大家有目共睹,李大人很欣赏你。”
沈鹮摆了摆手,谢绝后又被古家人宴请一起去鹤望楼吃饭,同行蹭饭的还有蓬莱殿的另外两名女御师,风声境的周思芸与银地的朱妙。
至于魏家的两人自然去找魏家的御师亲近。
一场春雨唤醒了隆京里的花草树木,新长出的枝丫上在风中颤着几片嫩绿或嫩黄的新芽。鹤望楼中的仙鹤也愿意从暖笼中飞出,偌大的高楼中空部分四、五只鹤旋飞,叼走了客人手中的果子。
沈鹮难得与人共饮,古家人看上去冷清,熟识后还挺热情的。
周思芸家离柏州不远,家中还有人在御灵卫里,喝多了之后便告诉沈鹮一个也算大快人心的消息。
先前污蔑沈鹮杀人的柏州州府孙大人被革职下台,其子孙长吾从隆京回去后不知因何与一只妖牵扯了关系,后又为妖杀人,被押入死牢了。
那些零碎之事不算荒唐,每日都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