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下,她还是老样子。“你还是没变,听说你有孕了,我来道声恭喜都不可以吗?说不定这次见面了以后都见不到了呢。”他说着,脸色不由暗淡了下来。
“呃,怎么会呢?你是要去哪里?是要回北周吗?”想起来这里是到大齐的国土,他身为北周将领,现在洛阳那边又快出战事,估计是要回去吧。不过奚瑾萱就奇怪了,一个北周的将军成天像没事一样在北齐的境内游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去洛阳。”他道:“能在那里同兰陵王对弈,算是我尉迟令的荣幸。”想了想,尉迟令定睛地看着她,心里思绪复杂,她是自己认的妹妹,却比亲妹妹还亲,而他却不知道奚瑾萱对自己是否如同亲哥哥一般的感情,若是在战场上,他与兰陵王必须死一个,她会选谁呢?他,很想知道,“瑾萱,我于你,是怎么样的感情呢?”
“当然是比亲哥哥还亲咯。”如果不是他的相救,如果不是他的照顾和帮助,她怕是没法回到兰陵王身边,对于自己而言,尉迟令虽然是北周的人,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在这里如同哥哥一般温暖的人。
“若是,我与兰陵王在战场上必须死一个活一个,你会希望谁死谁活着?”
奚瑾萱睁大了双眼瞪着他。这个问题她要如何去问答,如果可以,她希望两个都能活着。“你不会杀了我家殿下的。”
看着她盯着自己,一脸为难和不相信,而她的话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答案。她几乎想也不想地便脱口而出,这便是她心里所想的不是吗?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将兰陵王放在第一位。
他自嘲的笑了笑,轻轻抚着她脸颊:“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等等。”见他要走,奚瑾萱追上了他。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奚瑾萱。
“尉迟大哥不是要去洛阳么,可以迟些走吗?或许,你可以带上我。”她笑了,笑得格外甜美。
尉迟令轻轻一叹,同岑千叶拒绝她一般,断然拒绝了奚瑾萱。若是以前,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可是现眼下时局不同了,他不会让她去面临未知的危险。“瑾萱,此去洛阳,我断不能带上你。兰陵王亦不会同意你去洛阳的。在这里,安心地等着他回来吧。”
什么啊!连他也拒绝她了!虽然知道他与岑千叶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她要去洛阳的决定没有谁可以阻止。
停到到跟前的时候,岑千叶翻身下马,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大跨一步上前,将她抱个满怀,“我知道你为本王担心,本王答应该你,一定会回来。下一次,在这里,你会见到本王。”
“是说……生当复来归吗?”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我真的不能跟你一道去洛阳吗?我不会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你知道,我讨厌这样的分别,讨厌你不在我身边人感觉。”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想和他分开。
他又何尝不是呢?人生这么多的无奈,最是无奈每一次的离别便不知何日能再见,也有可能这一次的生离变为了死别,“瑾萱,你知道我不能让你陷入任何危险之中,洛阳如今有战事,又怎么能让你前去呢?”说一千道一万他依旧是坚定着他最初的决定。
奚瑾萱也不再坚持,她只是抿着双唇低着头不说话。
是分别的时候了,轻轻松开她,带着不舍再次凝望她,最终狠心地闭眼转身,他上马离去。她快速奔上小山坡,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背影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她终是蹲了下去放声大哭起来,那种哭到声音沙哑,哭到快要窒息的感觉让她快要承受不了。
珠儿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毫无察觉,“侧王妃,我们回去吧。殿下已经走远了。”她劝着奚瑾萱。
哭了许久,奚瑾萱也哭累了,站起身来,正对上珠儿担心地眼神,冲她一笑:“我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让她安安稳稳地在家等着他,那是不可能的。
是夜,她珠儿熟睡过去后,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趴起来,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挎上。关门的时候,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物品。“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答应乖乖地在家等着你的回来。我们洛阳再见吧。”她笑笑,轻轻阖上门。
从正门离开显然是不可能的,王府的后门,现在也还未到换班的时候,看来只能翻墙出去了。
找了一处正好有大树在墙边的地儿,奚瑾萱先将包袱扔了出去,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劲爬到树上。不知是不是天助她也,这树的树干刚好贴着墙,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到墙上,看着高高的墙她居然犯了难,这可要怎么下去啊。
正想着,一辆马车悄然而至。她睁大了嘴看着它停在自己跟前,驾马的人穿着湖蓝的窄袖襦裙,女子抬脸冷冷地看着她,而奚瑾萱在看到她的面容后不由大吃一惊,差点脚下一滑跌下墙去。
那女子一笑道:“侧王妃是走还是不走?”看样子她是知道自己要离开,并且去哪里的。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走当然是要走的,可是,她靠谱吗?警惕地看着女子,她决定赌一把,顺着墙滑下来,脚踩到地面的时候,奚瑾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她跟前,奚瑾萱盯着她,而女子则冷哼一声:“侧王妃到底要不要上马?你是怕我把你拉出城去杀了还是卖了?”
“你不是王妃的人吗?会这么好心帮我?”她歪着脸问。
“我从来就不是王妃的人。”她一笑,却如雪中的冰霜。
不是奚萱儿的人,那便是和士开的人咯?所以那天她才会在花园里和士开的人那般秘密交谈。“那便是和士开的人了,他都已经死了,你不会想来报仇吧?”
一听奚瑾萱的猜测,碧春呵呵轻笑起来,“侧王妃,你的想像力可真是丰富,若不是主上去了洛阳,知你一定会去洛阳,也不会吩咐我来接应你,送你去洛阳。”
不是奚萱儿的人,不是和士开的人,听她语言,她的上司知道自己要去洛阳,所以才让她来接自己。这人定她认识的人。
“喂,你要不要上马车啊!?”碧春已经不耐烦了。
奚瑾萱想了想,便也上了马车。连夜出城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都城大门早已经关闭,又岂会因为她们打开来,这样,反而会让人起疑。碧春思索再三,决定天一亮,都城大门一开再出城。
马车就停在离都城大门不远的小巷子里,奚瑾萱坐在车中左思右想了老半天,恍若大悟一般伴着“啊”的一声弹起来。她终于想到那个人是何人了,掀开帘子,奚瑾萱脱口而出:“你是尉迟令派来的?!”真是没有想到,最后的答案竟然是这样。
听到尉迟令的名字,碧春眼中神色一闪,面部柔和了些许。碧春没有回答,只是在听到奚瑾萱的话后,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尼玛啊,猜来猜去,她竟然是尉迟令的人。岑千叶看来是真的没有想到吧,她也没有想到呢。
“可是为什么?你要帮王妃?”帮王妃来除掉她?
碧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让奚瑾萱以为这是尉迟令的意思,她眼神一动,欲下车逃走。碧春却开口了:“你可别多想,主上怎么可能会害你。若是要害你当初不会救你。”
她停下了动作,转脸看向她:“那你倒是给解释下。”
“你自己去问主上吧。我们等到天亮再出城,你且先在车里休息。”说着,她抱剑闭了眼假寐着。
奚瑾萱回到车里,嘟着嘴久久没能想通。也不知何时,强烈的困意涌了上来,她抵挡不住周公的呼唤,闭了眼沉沉睡了去。
她做了一个可怕而又悲伤的梦,梦中火光直冲云霄,染红了整个天空,像血一般触目惊心。然,刀剑相撞的声音,战马刺耳的嘶鸣声,士兵们的嘶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城池坍塌,遍地尸体,她踏过尸体不停地寻找着,终于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他,他半跪着,身上插着数支箭,其中一支在手臂上,血顺着手臂流下。他握着长刀,低垂着头。红色的披风已不再扬起,身边倒着帅旗已经被火烧得残破不堪。泪水喷涌而出,她朝着他狂奔,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明明应该越来越近的距离却越来越遥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陡然清醒过来,除了满头的大汗便是满脸的泪水。她胡乱的将它们抹去,呆坐着,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打了个寒颤,这个梦太过真实了,心中隐约觉得不安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掀开马车的窗帘子,看来她们已经出城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这会儿应该离开邺都很远了吧。
马车停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她下了马车透透气,远处,碧春在河边做着什么,不一会儿便又转了回来:“喏。”碧春将水和干粮递到她手中。“从这个方向走,两天应该可以到洛阳。”她看了看天色,再转向奚瑾萱,“你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奚瑾萱摇摇头,“不用了,我们继续赶路吧。刚出都城不久,若是府里的人知道我不见了,一定会儿找来,到时想走都走不了了。”最主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到达洛阳。虽然这里青山绿水,风景怡人,可是她不是出来旅游的,自然对这个不感兴趣。
碧春点点头,扶她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晚上,碧春考虑着她两人若是睡在这荒郊野外的,定不安全,便又赶了一阵的路,到了一座村庄,找了一户人家借宿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