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瑾萱忙一咕噜翻身坐好,在梅伍娘的怀里摸了一把,扯出她平时总爱甩来甩去的那块手绢,在自己的脸上一抹,说道:“没事没事,你看看。就是入戏太深,磕得挺疼,但肯定没流血就是了。”
眼见着奚瑾萱把满脸的血迹擦去不少,额头除了有一块青紫之外不见外伤,梅伍娘这才放心下来。
心才一松,气又上来了。梅伍娘在奚瑾萱的胳膊上拧了两把出气,这才说道:“看看你这馊主意啊,弄这么多鸡血,吓死人了。恶不恶心呢?以后可给我省点心吧,别干这么吓人的事儿了。”
“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对付那样的人,我法子多了。这算是比较狠的,不这么狠,我怕他以后再找上门呢。这样也好,虽然走了一个客人,也少了许多的麻烦。也不会传出去说我们春满园欺客的。”
奚瑾萱说着,彩荷战战兢兢的打水回来,见着奚瑾萱好好的坐在地上和梅伍娘说话,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说“吓死我了”。然后找布巾沾湿了递给奚瑾萱,让她把脸上残余的血迹都擦干净。
擦干净脸,奚瑾萱被梅伍娘从地上拉了起来,问她道:“你今天让沁竹不留那个客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可是个豪客。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出的价码都赶上红牌的姑娘了,沁竹还真没有过那么高的身价呢。我看沁竹有点不高兴了,你等会儿去她那屋里坐坐?”
听着梅伍娘试探的口气,奚瑾萱就笑了。拍着伍娘的肩膀,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说道:“伍娘放心,我自然有我的道理。现在我就到沁竹的屋里去说说,省得她空窗寂寞,春宵苦短的,回头怪我没给她留下个好客人。”
“你这丫头,还没嫁人,怎么嘴巴就这么刁钻。什么春宵不春宵的,不是姑娘该说的话。”伍娘作势又要拧奚瑾萱的胳膊,奚瑾萱一旋身,笑嘻嘻的跑了。
伍娘看着奚瑾萱那轻盈、纤细的背影就是一笑,转而看到目瞪口呆的彩荷,说道:“你也不小了,多和奚瑾萱学着点吧。咱们女人啊,不是单单靠着脸蛋和身段就能吃一辈子安稳饭的,还是要靠自己的脑子。有了那么精细的心思,走到哪儿都不会吃亏。”
彩荷似懂非懂的看着伍娘,但还是点了点头。
奚瑾萱绕过了牡丹红和桃花醉的厢房,才来到沁竹的房门外。屋里的烛火还亮着,奚瑾萱轻轻的敲门,叫了一声:“沁竹姐姐,我是奚瑾萱。”
“……”屋里静默了一会儿,随即传来沁竹柔柔的声音:“我……睡下了。”
奚瑾萱没出声,就静静的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有听到奚瑾萱离开的脚步声,沁竹才又说道:“那你等一下,我披件衣服。”
然后就听到沁竹的脚步声,门开了,沁竹身上披着件蓝色的衫子,发髻也是散开的,脸上的妆容也卸了,看来真的是准备睡觉了。
奚瑾萱一笑,“打扰姐姐了,我有几句话说。”
“进来说话吧。”沁竹让开门口让奚瑾萱进来。屋里飘着淡淡的水汽,应该是沁竹刚刚沐浴完毕。
“坐吧。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沁竹指着一边的椅子,让奚瑾萱坐下,她则是给奚瑾萱倒上一杯水,然后坐在了梳妆台前,慢慢的梳理着一头的长发。
“哦?沁竹姐姐知道我为什么来呀?”奚瑾萱笑着反问道。
“是不是伍娘让你来劝我?怕是因为你不让我留客的事情,我怪你吧?”
“不是。”奚瑾萱笑着摇头,继续说道:“伍娘确实让我来劝你,说那个豪客出的价钱很高了。可我来这里真不是为了这事,我知道姐姐你懂,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留客,所以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嗯,开始你摇头,我确实想不通。不过后来仔细琢磨一下,你应该是有你的道理。何况那陈爷的年纪也太大了。”
“不只是因为他年纪大,实在是因为他并非良人啊。沁竹姐姐想想,那样风尘里滚了一辈子的男人,有何真心可言?不过就是仗着手里有银子,拿女人开心罢了。我们不是和银子过不去,只是我们也该有人格。所以以后姐姐们都要把眼睛放亮了,咱们靠才艺吃饭,赚的是银子,积攒下的是人脉,得下的就是你们的人格。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留客也要留把你们当宝贝的。凡是看你们就是玩物的,一律不接。若是将来你们真的遇到了良人,从良跟着谁都不会吃亏,起码他们是真心喜欢你的,对吧?”
奚瑾萱一番话,说的沁竹眼圈红了。最后放下了手里的梳子,来到奚瑾萱身边坐下,抓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柔声的说道:“是,奚瑾萱你说的在理。姐姐我明白。”
“所以我说,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这样道理你们都懂,以后也不必用我来把关。什么样的男人看着顺眼、对你们好的才留客吧。我来了可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的。”
“什么事?你说。”沁竹拢了拢头发,一脸的正色。奚瑾萱说的话都挺在理,所以她也都听。
“就是今晚演出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一开始你让我穿那一身的素白,还要熄了烛火让我坐在纱帐里弹琴,我还怕人家以为我是扮鬼的呢。没想到反而是我这打扮最出彩,那些客人一个个的眼睛都直了。”
想起之前自己的那份风光,沁竹心里就自信满满的。想当初自己弹的一手好琴,可偏偏沦落青楼,靠的是卖笑和身姿。现在终于一曲惊四座,心里也是满足了。
“我家乡有个故事,叫做《倩女幽魂》,里面的女鬼就是一身的素白,长的那叫一个美啊。别说迷倒了一个书生,得了一段良缘。那个女鬼其实已经成了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呢。所以啊,男人要的就是那种胆战心惊,又惊艳莫名的感觉。玩儿的就是一份刺激,要的就是那种人鬼情未了的激情。所以说你这一步棋绝对没错。”
奚瑾萱又倒一杯水喝进去,今儿晚上说的话真不少,确实挺渴的。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咱们不能总是玩儿那么几招,我来找沁竹姐姐,就是觉得应该再创新。你看看大家还能发掘出什么新鲜路子,我们慢慢改进?”
“我可不会舞剑,玩不了桃花醉那样的剑舞。不过我也会跳舞,虽然不急阿红那么美艳,可是身子骨还算柔软,可以试试。”沁竹想起牡丹红那妖娆的舞步、身姿,着实也羡慕。
“那也行,大家可以取长补短嘛。我也想好了几个节目,可以慢慢的表演出来。不过我也是卖艺不卖身的,以后你们得帮我挡着点。”
“你?”沁竹一笑,拉着奚瑾萱手急急的问道:“对了,那个矮胖的客人你怎么应付的?”
“还能怎么应付?装死呗。你看看,我这额头,都肿了。”奚瑾萱说完把头发撩起来给沁竹看,沁竹这才发现,奚瑾萱额头上青紫了一块,还真的有些红肿。
心疼的忙用手指轻轻揉揉,劝奚瑾萱道:“你以后可别逞强,别胡乱的应承客人的话。还跳什么脱衣舞,以后看哪里找人来娶你。”
“不娶就不娶,我还求他了?”奚瑾萱脑海里又蹦出那个人的影子,忽然想起他的身份,心里一阵的酸楚。就算自己不沦落在此,和他也是天差地远吧?还不如就这样快乐的过日子呢。
“怎么?有心上人了?”沁竹发现奚瑾萱出神,推了她一把。
“没,哪有呢。只是说,如果以后有人要娶我,却拿我的身份说事,那我就不嫁。众生都平等,只有出身不同,哪有贵贱之分?我没生在官宦、帝王、富贵人家,那也不是我的错。看人要看本质、看心灵,比家世的话那人人都去娶公主吧。”
“你呀,还来劲儿了。难不成还真想嫁王侯将相之家吗?咱们高攀不起。”沁竹叹息一声,捏了捏奚瑾萱的手:“不早了,你也别乱想了。若是将来你嫁人,要是不嫌弃我们春满园是青楼,就把这里当娘家,我们几个姐妹给你送嫁。”
“哈哈,那好呀,我先谢谢姐姐们了。不过红包、礼物可不能少了。”
“行啊,给你准备一份嫁妆。”沁竹笑着拉奚瑾萱起身,奚瑾萱也知道确实很晚了,这才从沁竹的屋里离开。
回到自己的屋里,关上门一转身,一抹皎洁的月光从窗口散落进来,就正好照在奚瑾萱的脚边。看着那清亮亮的月光,奚瑾萱的心里“砰砰”直跳。只因为那个挥之不去的人影在自己眼前乱晃,晃的真是心烦意乱。
那一室的清透月光,让奚瑾萱想起月色下和岑千叶相伴的几个晚上。虽然他安分的要命,可也悄悄的占去了不少的便宜呢。
又想着他现在在做什么?战场又是个什么样子的?有没有……有没有也想着自己?
奚瑾萱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微笑,可那笑容里竟然带着几分的惆怅。一时间毫无睡意,她索性来到窗边,推开窗向天上看去。
都说天是同一片天,月亮也是那一个月亮。那是不是就证明两人此时都在同一个月亮之下?但愿,他哪里不是下雨了才好。
默默的,奚瑾萱竟然开始祈祷,祈祷今夜岑千叶头上的天空也是一片晴朗,就算他睡着,那月光也能皎皎的照在他的床畔,让自己可以和他共享这迷人的月光。
遥遥的边境战场,那是一片广袤的沙漠。现下的气候都是黄沙漫天、沙尘滚滚,今夜突然风止、云散,露出了一轮皎洁的月亮。
柔和而清亮的月光照亮整个营地,把原本因黄沙朦胧的黑暗都驱散了。而这样的夜晚也让人安心不少,因为太过清明的月色下可以褪去不少的伪装,敌方的偷袭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