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生为自己做了适当的辩白,并保证绝对不会组织、参与类似的活动。那位副书记见张金生态度还不错,也不相信一个大一新生有那么大的能量,开导了几句就放了他。
然后张金生到了院办会议室,由陈眉嘉继续给他做工作。
张金生很真诚地说:“这件事虽然与我无干,但我现在肯定是恶名在外了吧,对不起陈老师,我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陈眉嘉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这个社会上总有一些无聊的人,你别奢望能躲开他们,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她瞅瞅会议室的大门,摊开手中笔记本,捉着笔,拧开笔套,说:“聊聊吧。”
张金生问:“您要我交代什么。”
“随便,总之不能出去的太早,否则你还有再回到这儿的可能。”
于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一时聊的投机忘了时间,等到陈眉嘉看表时,忽然吃惊地说:“完了,食堂关门了。”
张金生也看了看手表,对陈眉嘉说:“天黑了,这里挺瘆的慌,我请老师吃个饭吧,边吃边接受您的批评。”
陈眉嘉笑着说:“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胆子还挺小的。”
两个人并肩走出学校办公楼,朝校外走去。校园里学生很多,一路上好几个人跟陈眉嘉打招呼,但没人理睬张金生。出了校门,陈眉嘉说:“我知道有家特色餐厅,过去尝尝吧。说好了,这次老师请客。”
张金生也觉得在学校附近专门服务学生的餐厅请陈眉嘉有些不大合适,便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后门,请陈眉嘉上车,陈眉嘉说:“我是老师,我不应该坐前面吗?”张金生笑笑,就帮她拉开了车门。
这是一间烤鱼坊,经营特色烤鱼,味道偏辛辣,陈眉嘉给张金生叫了一瓶冰啤酒,自己要了一杯鲜榨橙汁,主动跟张金生碰了一个,说:“我相信这次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但有些人不这么看,我想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提前做好预案。”
张金生说:“这件事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当然这也证明了我做的没有错,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凡是敌人竭力反对的,就证明我们做对了。”
陈眉嘉道:“拜托,张同学,你一杯啤酒都没喝完就醉了吗,说的话我完全不懂。”
张金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办法,跟老师说话我心里有压力。”
陈眉嘉说:“老师在我看来是个很神圣的称谓,我还当不起这两个字。而且这里也不是学校,你不要把我当老师,当成你的大姐姐好了。”
张金生说:“那好,以后非正式场合我就叫你知心姐姐。”
陈眉嘉无语地望着窗外。
“那就叫眉姐吧。”
“行吧,行吧,总比知心大姐强,说的我浑身都不好了,感觉自己像是居委会的大妈。”陈眉嘉抿了口橙汁,脸上漾着迷人的微红,她笑的时候特别有韵味。
张金生说:“我总有一种错觉,觉得你特像一个人,冒昧问一句:你有姐姐妹妹吗?”
陈眉嘉娇嗔道:“这是个人隐私,不告诉你。”
张金生说:“那我就不问了,不管怎么说我要感谢眉姐你关键时刻没把我卖出去。”
陈眉嘉收敛起来:“这话怎么说?”
张金生吐了口气说:“闹出这么大动静,如果不是你帮我说话,就不是常副书记一个人找我谈话了,只怕非得是八堂会审。谢谢你眉姐。”
“谁让你是我的学生呢?”陈眉嘉重新放松起来。
此后的谈话不再沉重,说一些轻松和大家都感兴趣的事。
张金生一瓶啤酒喝完,不再要酒,陈眉嘉借上洗手间的机会去结账,却被告知账已经结了,回来就对张金生:“你这个同学,总是自以为是,老师的面子也敢驳。”张金生说:“我怎么敢驳您的面子,您请客,我结账,天公地道嘛。”
陈眉嘉知道张金生的经济实力,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时间还早,街道上霓虹闪烁,很热闹,沿街走了一阵,前面是一个公园,南州第一个免费向市民开放的公园。二人很有默契地走了进去。这里远离学校,没有熟人,陈眉嘉显得很放松。倒是张金生略微有点绷着。
走到一个人工湖边,张金生望着四面高楼上闪烁的灯光,对陈眉嘉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有个梦想,成为一个城里人,跟着爸爸妈妈星期天到公园玩,玩到天黑,就像现在这样,在一片霓虹闪烁中,高高兴兴的回家,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
陈眉嘉微笑道:“那你现在愿望实现了吗?”
张金生说:“我想说实现了,又怕你误会。”
陈眉嘉柳眉一竖:“算你聪明,敢说我老,我就——打。”
张金生让了她一下,笑了笑,说:“眉姐,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是哪一点吗?”陈眉嘉道:“不许卖关子,直说。”张金生说:“我最欣赏你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乐天精神,你总是笑容满面,让人看不到一丝忧伤。”
陈眉嘉故意沉下脸道:“你不就想说我是个傻大姐吗,整天傻呵呵的。”
张金生道:“这跟傻大姐有什么关系,傻大姐是因为傻才快乐,你这是乐观,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却还能保持这份乐观,这是两种不同的境界,这才是我仰慕你的地方。”
陈眉嘉抿着嘴,想了想说:“张金生同学,不要自以为是,不要以为看到一点表面的东西就妄下结论,冒充高人,当然你这话若是准备拿来讨好一下小女生也未尝不可,只是对老师我不合适。”
她口口声声称呼自己是老师,虽然是笑着说的,貌似玩笑,但张金生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的一丝不满。于是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失言了。”
陈眉嘉没有接话,双手交叉,举过头顶,把腰杆绷的笔挺,她的身材其实很好,就是略有些驼背,另外就是有些“胸怀坦荡”。她能当着张金生的面做这样的动作,证明她不再把张金生当作一个陌生人,也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学生,她或者是把张金生当成了一个可以交谈的熟人,甚至是还不太熟的朋友。
张金生急切地想框定他们现在的关系,但发现这很难。
或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后的交谈,张金生觉得很不轻松,感觉自己在讨好她,但对方又并不领情。
陈眉嘉的家住在省文联宿舍区,一栋造型别致的八角楼,楼不算新,却很有韵味,四周松竹掩映,很安静。张金生把她送到楼下,向她告辞。楼下小广场上有很多人,陈眉嘉没有假客气让张金生上去坐坐,而是选择跟他拜拜,再目送他离开。
第二天是周五,上午四节课,下午没课,四节课后,法学导论老师陈有德把张金生单独留下,跟他做了一次谈话。上周,陈有德布置以“中国入世后知识产权保护前景展望”为题写一篇800字左右的小论文。
张金生很忙,没有时间去查资料,这篇文章基本上无法下笔。为了交作业,他就把前世曾接触过的一个知识产权保护案例拿出来,围绕这个案例做了一些评论。
其实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
但偏偏这篇文不对题的狗屁文章引起了陈有德的特别注意,因为文章里的若干观点闪烁着跨越时代的光芒。
陈有德很想知道这些观点是怎么来的,借鉴了那些论文或论著。
张金生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十几年后报纸杂志上一个普普通通的观点搁在现在竟有了学术上的原创价值。
瞅了眼陈有德办公桌上的486电脑,张金生腼腆一笑,果断地把难题推给了万能的互联网。
“记不起来了,好像是哪个论坛上看到的观点。”
这个时代,论坛就是神坛,多的是各路大神,说灵感来自互联网,靠谱!
陈有德没有深究是哪个论坛,他把椅子朝张金生挪了挪:“这个观点很新颖,它虽然来自互联网,但那可能只是一个火花,这个火花点燃了你的思维,从而创造了这个很有独创性的观点,如果我们把它写成一篇论文,我觉得会非常有价值。”
张金生把手直摇:“理论方面我就是一张白纸,读论文都费劲,更别提写了。这样的论文我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的,如果老师看得起,那什么就当学生孝敬您了。”陈有德把眉头一皱,不高兴地说:“这算什么,这不成了老师剽窃你的成果啦,我怎么能这么干呢。”
张金生搔搔头,赔笑道:“我的观点虽然新颖有独创性,但既不系统,也不深刻,凭我个人能力是根本写不出一篇论文的,就算老师您手把手的教,也不成,所以,要不老师我们合作一篇论文出来?”
这个主意当然不错,扬长避短,照顾了各方面的需要。
陈有德很赞赏张金生的提议,便说:“你回去围绕这篇文章再仔细考虑考虑,尽量的深挖,回头我们再碰头,文字方面的事嘛,有老师呢。将来文章发表了,我是第一著作人,你是第二著作人,本科阶段嘛,有这一篇论文,学位我看是跑不掉的啦。”
陈老师很高兴,张金生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