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口同声,两人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同时扭头,但很快,周志勋就拉了李留弟一把:“傻啊?还不快跑?!”
可不是得快跑。
李留弟撒开脚丫子跟在周志勋身后,跑出十几米远,肚子那就“哗啦”掉出本书,她忙回身捡起来,再跑,又掉一本,只能停下来,把藏在衣服里的另两本也掏出来装在军挎包里。
那头周志勋也是,手忙脚乱地掏书,装好了,还抬头问李留弟:“能背动不?”
胡乱点头,李留弟背着包就冲了出去,后头周志勋又气又笑,笑骂了声“不够义气”才追上去。
两人一直跑出一条街才停下脚步。
喘着粗气,叉着腰,李留弟呼哧带喘地道:“请、请吃饭……”
周志勋“哈”的一声笑了,才要埋汰埋汰李留弟只知道吃小猪上身,就见李留弟忽地一下直起身,眼神发直地看过去,也不说话,拔脚就冲向街对面。
亲爱的,你们在看吗?如果有在看,来个评论呗?感觉在单机版,心里莫名地发虚。
第三十三章 好像是我爹
“唉……”
周志勋看得都愣了,等想起来追时李留弟已经冲到街对面,一路往西追去。
“喂、喂……”周志勋大声喊着,一路猛追,恨不得把扛在肩上的大三角兜子丢在路上。
书这东西沉,他背着这么个大兜子,怎么可能追得上李留弟?还好李留弟不知怎么的,就自己慢了下来,慢慢停下来就那么站在道边上傻乎乎地看着前头,路上有一辆暂新的绿吉普驰过,尘土飞扬,扑了她一脸她都没反应。
现在不像后世,到处都是水泥铺的道路,就是大城市,一般也不过是沥青泊油路,尔河这样的小地方,现在还多是土道,可不是车一过就一脸灰。
旁边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和人说话的男人“呸呸”地直吐:“显白显白,就知道显白,就咱这疙瘩地儿,还用得着买车?这革委会的刘大书记也不知道咋想的……”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女人已经一把扯住他,小声呵斥:“你才咋想的啊?啥话都敢往出冒,也不怕……”
声音一顿,她扭头看看呆呆站着的李留弟,皱眉:“大妹子,你让一让啊!”
李留弟转头,眼神仍带着迷茫。
男人就乐了:“八成是个傻子,放心,没事啊!”
李留弟目光忽闪,看看男人,往旁边让了让,仍然没有说话。
后头的周志勋这个时候赶上来了,扯着李留弟训人:“你干什么?突然就跑了,我还以为你……李明慧?李明慧!”
眼珠终于定住了,李留弟看着周志勋,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却到底没有笑出来,眼睛一眨,竟是泛上水意:“我、我好像看到我爹了……”
“李会计?”周志勋掀眉:“不能啊!你要看到他还带……”把个“追”字咽了下去,周志勋小意地看着李留弟:“你亲爸是吧?”
点点头,李留弟吸了下鼻子。
周志勋立刻就拉起她的手:“往西边去了?我带你去追他……”
看着周志勋认真的侧脸,李留弟眼睛眨啊眨,忽然就笑了。
这个总是横横的,好像霸道又无赖的少年其实有颗再温柔不过的心。
“我不去了……”抽出手,李留弟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就是追上他,他也不会带我回家的。”
“咋的?”学着李留弟的口音,周志勋皱眉道:“他是你亲爸,怎么可能不带你回家?”
“他不要我的!”李留弟小声说着,垂下头,想了想又道:“他只要儿子的。真的,我娘生我时,是生的龙凤胎,奶水不够,就把我给了老李家——他们只留了我弟,不要我……”一句话说完,她就想哭。
以为过了一辈子不会再为这样的事儿生气,可是原来悲伤从来都没消失过。
“我只是不明白,为啥后来又生了闺女,就不送人了,为啥六个孩子,就把我一人送人呢?”低声呢喃着,她只觉得心里头像烧了一把火,把她的心烧成灰黑灰黑的,可那灰烬里,却居然还藏着一丝希望:这辈子我不再像上辈子一样那么死倔,爹娘会不会重新要她?
她不再问为啥就把她送人了,也不去抱怨痛恨,她会乖乖地去洗脸洗脸,也不再往弟弟书包里塞赖蛤蟆,是不是她就能够回去?
其实她一直在试图理解。
娘一辈子生了八个孩子,只活了六个。在她之前,大哥银河刚刚夭折,听说那是个又聪明又乖巧的孩子,得了痢疾,大夏天的病得都爬不起炕,娘打着扇子赶苍蝇,他却说“娘,别赶了,就找块布盖我脸上就行,你太累了……”
娘说她那时候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心里想着这话太不吉利。果然过了不到一星期,银河就走了。
都说是孩子的名起得太大了,老天爷才要收回去。等到生下一对龙凤胎,就取了乡土的名,儿子小名叫二狗,女孩叫二娣。
后来这个成了大哥的二狗叫了温佑安,可女孩却始终都只是二娣——不过才两周大,温二娣就因为亲娘的奶水不足,被抱到乡下送了人。
一直长到十四,才头一回见到亲娘。而那时候,她已经又有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五个孩子,她是唯一一个送人的,为啥呢?就是家里再困难,可到底不是还养活了五个孩子吗?为啥就不能把她也接回来呢?
就因为这个,李留弟怨了一辈子,娘死时她问“为啥把我送人”;爹死时,她在灵堂上冲着尸体狠狠啐了一大口唾沫;再后来年纪大了见了弟弟妹妹,她也总是说“可不是把你们给人啦,要是我像你们似的留在城里,谁说我就不能出息呢?”
上辈子,她恨啊怨啊就那么过了一辈子,可是现在却禁不住想:要是她不再像上辈子一样,是不是她也可以过不一样的生活?
“我会回家的,很快就能回家……”低语着,李留弟抹了抹眼睛,转头看周志勋:“不是得请我吃饭?”
周志勋直掀眉毛,看李留弟嘴角微微翘着,好像并不因为刚才没追上亲爹而难过了,才算是放了心,可嘴上却是冷哼:“就知道吃,你猪啊!?”
李留弟啐了声,跟在周志勋后头慢慢挪步子。
这年头要吃饭,不是随便哪个道边就有饭店的,那路边摊,后来说的大排档什么的更是没有。
现在的饭店那都是国营的,像是现在她们站的人民饭店,那就是国营饭店。
门上挂着两个红幌,在后世已经很少挂幌的了,但在现在这个年代,饭店挂幌那是必备。
红幌,就代表它是汉民饭店,卖猪肉。要是挂了蓝色的幌,那就是清真饭店,只卖牛羊肉,你要是进去点猪肉的菜,那就是在骂人,要挨骂的。
这个幌也是有讲究的,上面的白塑料花,那是说馒头,中间的红圈像盘子的是说包子,下面的红穗就是面条,这三样基本就是东北的主食。
人民饭店挂两个红幌,那就是说它是基本小饭店,要是挂一个,那就是小吃铺,挂到四个那就算大饭店了,要是敢挂八个幌那就和后世的星级饭店一个样了。不过,在尔河,还真没哪家挂八个幌的。
就是最大的国营饭店第一饭店也只是挂四个幌,那已经算是尔河数一数二的大饭店了,李留弟上辈子就没进去过。
第三十四章 七十年代的餐饮业
一进门,也没人迎过来带位啥的,正抹桌子的一个穿白褂子的女服务员抬起头,麻搭了他们一眼,爱搭不稀理的,扭身走开了。
还是另一个男的服务员,看两人都坐下了,看着是要吃饭的样子,才过来问:“要吃点啥?墙上都写着呢!吃啥点啥啊,别浪费。”
看两人没立刻答,他摸摸夹在耳朵后边的烟就要走:“看完了喊我……”
这时候,果然没什么“顾客就是上帝”的观念。
李留弟摸摸鼻子,扭头去看墙上贴的白纸。
这时候的国营饭店都是这样,没有什么菜谱,就是用一张大白纸贴在墙上的价格表,纯手写,看字还是写得不错,应该还是毛笔字。
眼一扫去,最前面的一块是早餐:大果子(油条)7分,麻花3分,豆浆3分,豆腐脑5分,包子5分,烧饼3分……再下面才是炒菜,便宜的有炒素菜,炒土豆丝两毛,炒白菜一毛八,带肉的像是肉炒黄瓜8毛,肉炒蒜台8毛,还有烧豆腐8毛,挂浆地瓜8毛,拌大拉皮1块,再贵的就是红烧肉1块6,红烧鲤鱼两块,干烧海杂鱼2块6,小鸡炖蘑菇三块八……
这年头的物货看着是真低,不过话说回来,这时候的工资也低。像他们农村是吃口粮的,不分钱。城里开工资,普通员工一个月的工资大概也就是28块左右,这样算,这个物价就也不低了,再回上现在多得是大家庭,一家里有个四五个孩子的都不算多,这样的普通人家一年大概都上不了一顿饭店吃大餐。
这时候的炒菜是不要粮票的,只要拿钱就可以,但要是买主食,就得要出粮票了,比如说烧饼一个二两,那除了3分钱之外,你还得出二两粮票,以此类推,像后面的肉丝面那就得出粮票,还有包子、饺子都得收粮票。
刚才是催着周志勋请吃饭,可进了饭店,李留弟自然不会狮子大开口,那些贵的炒菜扫一眼就过,看了半天,想了又想还是想点碗炸酱面,这个便宜,一碗一两的才一毛钱。
“那个,我就吃炸酱面,一两吧!你可以吃肉丝面,要二两的。”她说得小声,有点怕服务员听到嫌他们点的东西少,这年头的服务员可不像后世,要是嫌你了可是直接就给你甩脸色的。
周志勋怪怪地看了李留弟一眼:“你给我省钱?”
是这个意思,可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李留弟笑笑:“这儿不面条都是纯白面做的吗?我还没吃过精白面做的面条呢!”
白她一眼,周志勋沉声道:“饺子也是精白面——同志,我们要饺子……”
李留弟都想伸手捂他的嘴了,趁着服务员没过来,忙小声道:“吃饺子干啥呀?你看一两二毛五,才7个,都吃不饱。”
“谁让你就吃一两了?”瞥了李留弟一眼,周志勋冷哼道:“怎么着,瞧不起小爷?”
嗄,小爷都出来了!这京痞那味儿啊。
撇了撇嘴角,李留弟不吭声了,周志勋直接喊服务员:“来半斤饺子,再来个红烧肉,一个拌大拉皮,啊,挂浆地瓜你吃过没?”
李留弟眨巴着眼,看着周志勋只是扁着嘴不说话,周志勋也不等她回话,直接就要了挂浆地瓜:“不是有格瓦斯吗?来两瓶!”
拿钱记完了周志勋点的东西,服务员算帐贼快:“五块零五分,半斤粮票,拿着这个那边交钱拿票……”
给完票了还用眼盯着周志勋,好像是怕他一听价就跑了似的。
周志勋却是半点磕巴都没打,拿了票就往一边的窗口去了。
两个收钱卖票的窗口就只开了一个,一个胖女人收了钱,还直拿眼盯周志勋:“这年头咋啥败家的都有……”
眉毛一扬,周志勋直接就怼回去:“我败你家家了啊?”
“说啥呢?”胖女人气得满脸通红:“小孩家家的还不是拿家里钱出来败!我是你家长,早就大耳光子扇你了……”
“呀,真稀奇了,我爸妈都没说要打我呢!胖大婶,你倒是出来啊你……”
胖女人忽地一下起身,气得指着周志勋却说不出话来,还是后头有人打圆场:“干啥呢,小王,就算小同志说话难听,你也不能这样呀!小同志,四块八毛五啊!这找您的一毛五分钱……”
周志勋收了零钱,还要甩个“卫生球”过去。
回到桌边,把票交给服务员,这才算是点完餐了。
从周志勋开始点餐,李留弟就一声都不吭了,看周志勋和收款员怼,她直磨牙,却是半声都没出,她不吭声,周志勋反倒更乐:“这才乖,以后跟我出来,你就得这么乖知道吧!”
李留弟咬牙,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个词:“沙文猪!”
没想到上辈子电视上学会的词重生了回倒有了用处。
“你说我什么?”周志勋眉毛一掀,瞪着李留弟,却不是生气的样儿:“哈,你果然是胆大包天啊!不是说尊敬老师吗?你就这么尊敬的?”
被这么一问,李留弟脸涨得通红,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正在为难,两瓶玻璃瓶的汽水空降而至。
盯了两小一眼,服务员把塑料吸管丢在桌上,转身走开。
可气氛到底是缓和了,李留弟抿了抿唇,小声道:“你不能这样,就算是你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要是沈教授知道你这么乱花钱……反正,我觉得太浪费了。”
周志勋眼皮一翻,睨着她只问:“你觉得你会剩菜不?”
眨眨眼,李留弟想了想,摇头。
东北菜出了名的大菜码,从来上菜都是十六寸的大盘,啊,就像现在上的这个红烧肉,实打实的搪瓷小盆,满满当当的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