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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这年头,两口子打架的事儿不好管,有时候你管了反倒还落了一身埋怨,就是徐庆华这样正义感十足的人,都在这个事儿上觉得不好插手了。

李留弟心里有些别扭。这就是家暴!可偏偏她这小身板还有这身份,根本就管不了,更何况今天她要敢插手,李铁牛十有八九就得冲着她来,想想李铁牛那大巴掌扇在身上多疼,李留弟缩了缩脑袋。

“姐,以后你可不能嫁这样爱动手的男人。”拉了把温淑芳,李留弟小声说。

温淑芳一下就乐了,轻轻抚了抚李留弟的头:“姐又不是根木头,就让人随便打?”

闻言,李留弟满意地点点头,大步往里屋走。

白玉凤比她们快了几步进屋,这会儿正在呵斥孩子:“都瞎祸害啥呢?玉华,快着点,把你那书包倒出来,那都是人李留弟的,快还人家……”

听到人进屋的声儿,白玉凤回过头,拿眼剜了下李留弟:“你那衣服包都在那儿呢,自己快点收拾!我们家大方,你穿过的我们也不让你留下。”

李留弟笑笑,先去书桌底下拖出了书包,早就收拾妥的,也不用再收拾。

先把书包让温淑芳拿着了,她才上炕,从炕琴里拖出一床被子,一看她拿那新被子,李金库就立刻皱眉头。

这床新被子,打入冬了就是他在盖,要说新絮的新棉花那就是暖和。李留弟要拿,他真有点舍不得,可是这会李留弟带着公安来家的,他咋好意思开口留?

也不在乎被子弄脏了,李留弟把被子叠板正的,又抬头看李玉华:“脱——”

李玉华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怔怔地看着李留弟,小心翼翼地问:“脱啥呀?姐。”

“棉裤棉袄……”李留弟笑笑:“我不在乎你穿过,但那是我娘给我做的,我得带走。”

眨眨眼,李玉华没动,只是看向白玉凤:“妈……”

白玉凤冷笑一声:“留弟,这些年我给你做的衣服也不少啊,一套衣服你也好意思抢?”

眉毛一掀,李留弟连声都没出,手一伸,从炕桌下扯出针线筐,直接就操起剪刀扯住了李玉华。

李玉华吓得尖声叫,白玉凤也往炕上扑,却是没拦住李留弟一把扯开李玉华身上的花棉袄,一剪子下去就把棉裤的背带剪断了。

第九十八章 我的家

李留弟凶神恶煞似的模样直接把李玉华吓哭了,白玉凤伸手想抢剪子又有点不敢:“你、你要干啥?”

眯眼笑笑,李留弟脆生生地道:“别乱动,仔细碰着了……”

李玉华果然不敢乱扭身子了,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眼泪珠子坠在脸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李留弟。

李留弟却不看她,直接把棉裤上的背带剪掉,把剪子一甩,伸手就拽。

李玉华有心反抗,却又不敢,就那么着被脱得只剩了里头的线衣线裤,又羞又臊地直往炕里钻。

白玉凤脸气得泛青,咬着牙恨恨地瞪着李留弟。

李留弟却像是看不着似淡淡道:“我娘做给我的,我自然要带走!”

“带走带走……”顺手抓了一旁的花书包甩到李留弟身上,白玉凤尖声骂道:“你身上穿的那都是我家的,你咋不说脱下来呢?”

李留弟一笑,站起身,还真就开始解扣子。

白玉凤看得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夏飞仙已经恼了:“哪儿有这么事儿的?白玉凤,你是真狠啊,大冷天的就这么让孩子光着出门?”

“我、我……”白玉凤张口结舌,看着李留弟脱了棉袄棉裤一方面觉得痛快一方面又觉得难堪。

就连李金库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了:“留弟,你这是干啥?你妈就和你开个玩笑。”

李留弟却没住手,一直把那身棉袄棉裤脱完了,才停手,挺着身昂着头:“这线衣线裤是我姐新给我买的!你不要吧!白姨——啊,不对,二嫂。”

这是直接就按着夏飞仙的辈分来叫了,白玉凤脸涨得通红,恨得忍不住去摸扫炕条帚:“死丫头,你还真敢叫,你……”

条帚都举起来了,李留弟也没有躲的意思,可白玉凤却到底下不了手了。

咬了咬唇,看着李留弟冷冰冰的眼神,再看炕下瞪她的几人,白玉凤突然一条帚打在自己腿上,大声嚎起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竟养出这么个小畜牲……”

李留弟哼哼两声,根本就不理会白玉凤,跳下炕,汲拉了鞋,抱着棉袄棉裤就往外走,竟是半分钟都不想留。

夏飞仙忙追出去,从李留弟手里扯了棉袄往她身上搭,温淑芳也抱着被子追上,又是想把被子裹她身上又是想围在她腰上的。

三个人拖拖拉拉的,反倒走不快了,还是李留弟低笑了声,说没事,就那么套了棉袄,欢叫着往前跑去。

“这孩子……”夏飞仙又笑又嗔,快步跟上。

温淑芳迟疑了下,也还是小跑追上去,身后徐庆华想了想,没有转身走,也跟了上去。

心里不放心李留弟,温淑芳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打量夏飞仙,想起王桂花骂的那些话,更是忐忑。

夏飞仙也察觉出温淑芳的眼色了,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只是进了屋却没时间先说那些,夏飞仙一进屋就呵斥李留弟让她上炕,又捅开了灶坑,多添了两条木绊子,这才招呼温淑芳和徐庆华坐。

李留弟笑眯眯的,熟门熟路地去倒了温水过来:“姐,喝水!徐公安,今天还要多谢你,要不然我也没那么痛快就把我娘给我的东西拿回来……”

嘟了嘟嘴,她小声嘀咕:“就是脏了,得拆了重洗……”

夏飞仙进屋:“快炕上猫着去!”爬炕上从炕琴里扯了被子把李留弟围上,又从炕桌底下扯出针线筐,先把棉裤扯过来把断了的背带又缝上。

“你这丫头也是的,咋那么大气性,动啥剪子?这还得再缝……”

被训了,李留弟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靠在夏飞仙身上,夏飞仙推了她把:“小心扎着你……”见推不开也就那样了,只是下针的时候就更仔细两分。

温淑芳坐在旁边看着,目光忽闪,心里把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到夏飞仙把背带缝上了也没好意思开那口。

夏飞仙却是知道温淑芳想说什么,棉裤背带一缝好,就让李留弟穿上,又去炕琴翻了一个包袱皮出来,竟是直接把刚拿回来的被子包上了。

等包好了,这才摸摸扭头看她的李留弟,笑道:“现在户口也迁出来了,你妈也不好再闹腾,正好你姐在这儿,一会儿你就跟着回县里吧!”

又转过头笑看着温淑芳:“看看能不能请个假吧!”

温淑芳下乡支援得留半个月,这还没到日子呢,想回县里就得请假。

要说温淑芳之前真是打的这个主意,虽说看着这个夏姨对二娣好,可她并不想让二娣留在这家。

一是觉得自己妹子还是回家好,二来却是顾及到夏飞仙出身不好,到时候可能会因为夏飞仙坏了李留弟的名声。

只是她刚才看着两人相处,倒不好意思直接开这个口,没想到夏飞仙自己倒提出来了,一听这话温淑芳真是松了口气。

“夏姨,您对二娣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了,要不是您,怕是今天这事也不能成,我谢谢您,我们全家人都谢谢您……”

“谢啥?”抢着答话的是李留弟,声有点尖,还怪怪的:“我娘为我做的事她心甘情愿,不用姐你谢。”

说完这话,她又转头瞪夏飞仙:“娘,你是不想要我了还是咋的?”

夏飞仙被她质问得反倒笑了,摸了摸李留弟的头发,她柔声道:“娘咋会不想要你?傻丫头啊!县里不比咱屯子强多了?”

“谁说的?我就觉得你这屋里好,别的地方我呆着还不自在呢!”

李留弟眉毛一掀,硬是搂住夏飞仙不撒手:“我都叫娘了,这就是我家,你说啥我也不会走。”

夏飞仙口齿微动,眼泪都快下来了,只能说得更直白点:“跟着娘,怕你要挨骂的……”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心地善良,为人宽容,像王桂花那样瞧不起她的出身,还要把那脏水往孩子身上泼的肯定还会有。夏飞仙是真不想让自己拖累到了留弟这孩子。

“挨骂?”李留弟却是冷哼一声:“这些年我挨的骂还少吗?再说了,他们骂人的那是心肠坏,也不怕自己烂了舌头!我凭啥要因为他们那些黑心肠的人生气上火?娘,我不怕被人骂,谁骂我就让谁从舌头烂到肠子里!”

第九十九章 你是我娘

被李留弟放的狠话逗乐了,夏飞仙摸摸她的头,想说什么,李留弟已经强硬地道:“你是我娘——我那声娘可不是白叫的!不要我——休想!”

心里再愁苦,夏飞仙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夏飞仙也不再劝李留弟,只是抬头看向温淑芳,顺着她的目光,李留弟也看过去了。

被两母女一盯,温淑芳也有点难堪,却是放柔了声音:“二娣,咱娘也想你呢!”

李留弟板着脸,却不像平常那么软和,只是沉声道:“娘想我可咋没来胜利抢我回家呢?”

她不是不知道亲娘姜婉如心里是疼她的,可是姜婉如的性子太软,在温家是当不起家,倔不过温文清的。

现在她要是心软跟着温淑芳回了县里,她的日子也未必会好过,一开始娘和大姐自然是怜惜她,对她千好万好,可日子长了总会有磨擦,或是她和那个爹,或是和那几个兄弟姐妹,这么怜惜早晚会被磨没。

再一个,李留弟也打算得清楚,她留在夏飞仙身边,就娘俩,人口简单,她想怎么生活都可以,可是回了温家,一大家子,她要是有点出格的地方都会被盯牢,倒像是进了鸟笼子,有什么意思?

所以这会李留弟打定了主意,甭管温淑芳说什么,她都不会跟着回县里的。

被李留弟一怼,温淑芳脸上就有些发烫:“你、你还是怨咱爹娘?”抿了抿唇,温淑芳都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二娣,姐知道你的意思了,那——你先歇着吧……”

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温淑芳勉强和夏飞仙打了声招呼,就告辞了,等出了门,就捂住了脸。

徐庆华刚在夏家一句话都没说,他们姐妹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外人不好掺和。

可是这会跟着温淑芳出来看着她捂住脸,痛哭失声却又想要憋住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异样。

这些天他也算和温淑芳打了几次照面,虽然交往不深,但他知道这是个外面温表内心坚韧的女同志,这样失声痛哭到不能自己的地步,肯定心底已经难过到极点了。

往前又近了两步,徐庆华想安言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说徐庆华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是看到女人哭却总是有点发怵,要是那些装模作样的假哭他还能冷下脸来,但像温淑芳这样,他真的有些无措。

站在旁边半晌,徐庆华都没憋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从口袋里掏了手帕,默默地递了过去。

被徐庆华碰了下,温淑芳抬起头,神情有些恍惚,脸上的泪珠还没干,脸都已经让风埽红了。

徐庆华低咏一声,没说话,只是把手又往前递了递。

温淑芳这才会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帕子,擦了擦脸,强忍着泪意,小声道:“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说着话,声儿还是颤的。

徐庆华就柔声安慰:“李留弟现在还小,体会不到你的苦心,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感激地看了眼徐庆华,温淑芳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不怪二娣,她就是怨也是应该的——只是……”

低垂下头,温淑芳又擦了擦泪,小声道:“我娘也是个命苦的,要是她自己,绝不想把二娣送人养的,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的……”

声音低低的,温淑芳想起从前的事儿,也是心酸。

前些年,比现在的卫生条件还差,生孩子成活率更低。姜婉如在温淑芳之后,一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没有站下,后来生了个儿子取名银河,又乖巧又聪明,可谁想到三岁上竟得了痢疾就那么去了。

又过了一年多,姜婉如才得了龙凤胎,可那时候正好是饥荒后,家家吃得都不大好,姜婉如的奶水不足,只能养一个,那会奶粉又是个稀罕物,根本就买不到。

温文清眼看着儿子吃不足奶,瘦得跟只猫儿似的,就立刻决定要送一个孩子出去给人养,送人的不用想那肯定是女孩了,二娣就这么着被送人了。

“我娘也拦来着,可是拦不住啊!二娣被送走时我娘哭了好几场,眼睛都快坏了,现在看东西都总是模糊……后来家境好了,我娘也想把二娣找回来的,可是我爸说他已经答应人家一辈子都不往回认了,谁要去找,就是打他的脸。”

声音一顿,温淑芳转头看看徐庆华,有些不好意思:“也真是的,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太丢人了……”

手抬了下,想还手帕,但却又临时收了手,温淑芳低声道:“手帕我拿回去洗了再还你——谢谢你啊,徐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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