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命运,也许真的就是一场梦幻。一起一落,一生一灭。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光阴里荣枯,恰似凡之柳镇的一切。
柳镇三十七年,初春。
谁也不会想到,王雪的一场风寒,竟然迁延了一年有余。那最后竟是一种谁也看不好的怪病。
外在看,就是风寒之症。可是,怎么用药也不好。王雪的咳却是日渐加重,甚至王家人都习惯了王雪的咳嗽声。
柳镇、白庄、青庄的三位郎中都被阿木请来过。不同的方子,不同的药材,不知用了多少。
可是,最多好转两三天,然后便是每况愈下。
王雪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东厢内,王雪半倚在床上,沈烟正在帮其梳头。
王雪的脸色,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光泽,而且变得极为惨白。双目之中,虽有些光彩,但是早已不能和当初相比。
浑身乏力,咳嗽不止。这一年来,王雪备受折磨,早已憔悴不堪。因为王雪的病,她和柳向的婚期只能延后。
“娘,我还会好吗?”王雪的声音很轻。其实,同样的话,她问过沈烟很多遍了。
“会的!雪丫头。”沈烟轻轻地梳着王雪的长发,重复着很多次的回答,“风寒而已,也许过了这个春天,你就好了。”
“娘,我都病了一年多了!”王雪侧了身不再让沈烟给其梳头,而是顺势伏在了沈烟的怀里,“娘,我害怕!”
“傻丫头,怕什么?”沈烟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打王雪的身子。
“我怕死!”王雪眼中滚下泪来。
“怎么会?”沈烟强笑道,“你才多大?你爹没有你们的时候,病得比你严重多了。你看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是人,就会生病的。”
“真的吗?”王雪不信,“娘,你就从来没生过病?”
“娘还能骗你!不信,等你爹送棺回来,你问问他。”沈烟哄着道。
“嗯!”王雪点头,“爹,最好了!”
“娘不好?”沈烟玩笑道。
“不是。爹娘都好!”王雪终于笑了笑。然后,她便感觉乏了,轻轻地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在沈烟的怀里睡着了。
王雪的身子极弱。
沈烟轻轻地拍着王雪,嘴里哼着小调。那一刻,似乎回到了王雪小的时候。而如今,沈烟的两鬓已然见了不少白发。
“二十年了!”沈烟含着笑,自言自语。可是,不由自主地,沈烟的眼中落下了泪。
黄昏时,阿木和王青回来了。
两个人,一脸的疲惫。王雪有病的一年多,阿木老得似乎快了些。照例,阿木先去王雪的房里看丫头,说了一会话。
西厢。
沈烟做好了饭菜,王青盛了一些,然后去东厢陪着姐姐王雪一起吃。阿木、沈烟老两口则在西厢。
“吃呀!”沈烟给阿木夹菜。
“嗯!”阿木应着,可是却根本不动筷。这样的情况常有,一年多来王雪的病成了压在阿木心头的大石。
“雪丫头的病,明儿我再去找青庄的郎中来看看。上次,他不是说还有一个方子吗?或许能成。”阿木道。
“行!你先吃饭。”沈烟宽慰道,“雪丫头年纪小,没事。你可别把身子弄垮了!”
“嗯!”阿木再次应了一声。终于动了几下筷子,可是食之无味。
“爹、娘!”就在这时,王青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怎么了?”阿木急问。
“我姐她咳血了!”王青道。
“什么?”阿木直接冲出了屋子。沈烟则有些茫然地站在屋内,然后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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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大如席,又是一年冬。
咳咳咳——咳咳——
夜晚,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棂。东厢内,传来王雪一阵阵地咳嗽声。王雪的病日渐加重,最近半年多几乎没有下过床。
咳血,已然成了一种常态。
西厢内,阿木、沈烟、王青三口人均在,还有离水、梨若。
“昨天,雪熊来退婚了!”阿木两鬓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叹息着对离水、梨若说道。
“嗯!”离水沉沉地点了点头,“雪熊家等了两年多,可是雪丫头也不见好,既然来退婚就这样吧!”
“哼!”梨若冷笑一声,“这是落井下石。枉费了平日里咱们对雪熊一家不错。雪丫头这个时候,他们竟然有脸来退婚。”
“就是!”王青也愤然道,“柳向也不是个东西,听说他早和白庄的一个姑娘好上了。”
“算了!”阿木摆了摆手,无奈道,“咱们雪丫头命不好,也怨不得雪熊、柳向。”
“雪丫头,知道吗?”梨若红了眼圈问。
“没有!还是别告诉她了。”沈烟叹了一声,“雪丫头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柳向也很久不来了,她心里估计已明白了。”
众人默然,沈烟说得有道理。
梨若看了看沈烟,然后冲离水道:“离水,你和阿木师兄、王青看看雪丫头去吧!我和沈烟说几句话。”
“嗯!”离水应了一声,看了梨若一样,然后拉着阿木和王青出了屋。
屋里,就剩沈烟、梨若。
一盏油灯,轻轻摇曳。窗棂上,映着两个女子的影子。半晌,梨若和沈烟谁都没有说话。
梨若的眼睛,渐渐清亮起来。那是一丝仙者之气的流露。
“沈烟师姐——”梨若终于打破了沉默。而这一声沈烟师姐,梨若已然二十多年未叫过了。
沈烟一听,心下了然,不由苦笑一声。
“梨若,你想说什么?”
“雪丫头,可以不死的!”梨若道。
“雪丫头?”沈烟的眼中闪过一道苦意与茫然,“梨若,你该知道。雪丫头,压根就不存在。”
“可是——”梨若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由眼圈红了,“沈烟师姐,这二十多年了。雪丫头……”
“梨若!”沈烟看着梨若凄然一笑,“你忘了吗?柳镇也不过是一场梦,我们在陪着阿木做一场亦真亦假的梦。”
“梦里,总会有人离去!”沈烟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缓缓道,“那又何必悲伤?雪丫头,原本就不是人。”
“不!”梨若的泪顺着面颊流下,“沈烟师姐,你可以救雪丫头的?这个梦,可以不这样做下去。”
“呵呵!”沈烟苦笑摇了摇头,“当初,我让王雪、王青来到柳镇,便说过任其生长,看看能结出怎样的因果,化出那些凡缘。你记得吗?”
“我记得!”梨若点头应道。
“所以,我不会出手的。”沈烟道,“师父说,一切从凡中来,必在凡中去。那就定然他的道理。师父死后,我再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仙术。一切,就让因果而定吧!”
“雪丫头,恐怕便是阿木的劫!”
梨若默然。
“梨若!若我愿,我可以拥有千千万万个雪丫头,千千万万个青儿。”沈烟顿了顿,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可是,他们能换来我一个完完整整地王寒吗?”
坐拥亿万修罗,只为你执掌江山!沈烟曾经愿意为阿木一统修罗界。那眼中的一抹冷意,或许才是真正的鬼尊传人。
“沈烟师姐,你不会再拥有一个同样的雪丫头了。”梨若还在劝说。
“哪有怎样?”沈烟冷然一笑,然后看向梨若,“梨若,你懂吗?我要的是王寒!”
“其它的,都不在我的心中。雪丫头,自有她的命数。她存在的意义,其实就是为了王寒。若她死了,能让王寒化凡,一切都值得!”
梨若的神色有些木然,其实理智上她知道沈烟说得都是对的。王雪、王青本就不是柳镇的生命。
换言之,柳镇上除了他们几个人,又哪有什么生命?柳镇的人,不过是人棺显化的魂。
二十年,是自己入梦太深吗?还是,自己更本没有入梦。否则,怎么会想到以仙力重铸一切。
“梨若明白了!”梨若长长地叹息。然后,她转身出了门。
看着梨若出门,沈烟眼中冷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无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沈烟终要自己的选择。
一切生死,便由凡来决定。
窗外,大雪纷飞。王雪的咳嗽声,偶尔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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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镇第四十年,三月十五。
春暖花开,亦如当年。二十四年前,王雪、王青的啼哭打破了柳镇清晨的寂静。
王雪的病,没有丝毫好转。
只不过,这一日王雪眼中似乎有了一些神采。过生日,这是昨天就说好的事。同时,昨天又换了新药。
所以,这一天王雪竟然勉力下了床,精神也不错。沈烟帮她换了一身新衣,整个人看上去好了很多。
王青则早早出了门,说去善生湖打渔。今天他要给姐姐炖鱼汤喝。
看着王雪好了点,阿木脸上的愁容也略微散了些。
这一日,明媚无比,春意颇浓。
日过午,王雪陪着母亲在院子里闲聊,脸上多了一丝笑容。阿木则在院中拾掇着一些旧物。
其实,这样的场景在王家已经很久没有了。
天伦之乐,是那么的熟悉而遥远。
而就在这时,一声喊叫打破了一切。
“阿木大伯——”同时,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即,王家的门直接被撞开了。那竟是一个青庄的相熟少年。
“出什么事了?”阿木站起身。
“王青哥……溺水了,恐怕不行了——”那少年急喘道。
“什么?”阿木瞬间变了脸色。因为,王青的水性可是极好的。此时,不待多想阿木直接跟着那少年往外跑。
而此时,王雪听见那少年的话,心中莫名的一痛。
噗——
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王雪身子一晃直接晕了过去。沈烟急忙扶住王雪,瞬间,眼中一片悲凉。
因果来了,谁也挡不住!二十四年,青丝化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