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肩靠着肩昏昏沉沉地睡。或许睡梦中就已经身首异处,也或许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
管不着,也顾不上了。
外面还是细细密密的雨。熬过了一个黑夜,迎来一个阴沉的白天。
李安然积攒力气爬到轮椅上坐下,披着雨披采了些野菜煮,碰巧遇到两只青蛙。于是杀了,煮田鸡野菜羹。
继续熬药。李若萱的烧退了,只是很虚弱。
李安然在煮田鸡野菜羹的时候,几乎是带着笑,李若萱闻着淡淡的香味,看着水气中的哥哥,白发,但是很美。
她的眼睛酸酸的,哥哥瘦了,很消瘦。
但很美。他什么时候都是好气度,淡淡地笑起来,就像春暖花开,很温柔,看得人浑身上下都舒服。
她几乎是爱上自己哥哥了。她禁不住心荡神驰地想,被哥哥捧在手心里疼的女人,多幸福啊。
原来她不觉得,现在她突然了解,嫂嫂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记得有一次哥哥特意给嫂嫂熬粥,她吃了半天醋,可是没有感知嫂嫂的幸福。
现在哥哥很认真地给自己煮东西吃,李若萱觉得幸福,幸福得忍不住想哭。哥哥对自己多好啊,爬那么远的路去找水采药,以后自己一定什么都听他的,再不惹他生气了,就算是被他打了骂了,也再也不怨恨他了,哪怕是一丁丁点,很短很短的怨恨,也不能有。
李安然吹着气,笑问她,“想什么呢,饿成这样子,要饿哭了吗?”
李若萱的鼻子酸酸的,眼里的泪就流出来了。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李安然道,“又哭什么,伤也不疼了,烧也退了,马上就有东西吃,哭什么。”
李若萱忍不住道,“哥哥……”
李安然头也没抬,“嗯”了一声。李若萱道,“哥哥我以后一定听你话,再不惹你生气了。若是以后你打我,不管打多重,我都不恨你了。”
李安然抬头看着她笑,说道,“那你以前是偷偷恨我来着?为哪次啊,你赶你嫂嫂走那次吗?”
李若萱突然脸红了,没说话。
李安然搅着锅,笑道,“想来我也没少教训你,一个小姑娘,被我那样打着骂着管着,这不许那不许,想来让你一点不怨恨我也是不可能的,这我都知道,你那点小情绪,能瞒得了谁去。不过亲的总是亲的,打过了骂过了,该亲还不是一样亲。”
李若萱展颜而笑。压着肚子望着锅里道,“哥哥,是不是熟了,能吃了?”
李安然尝了一口,拿碗盛,李若萱捧着热乎乎的汤羹,吹了吹气,小心翼翼贪婪地喝。
李若萱觉得很香。她突然觉得温暖,一种从内而外的温暖,整个世界都很温暖。连同下的雨,也温暖。
李若萱推着哥哥,头顶着烈日,嚼着难咽的药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她没有叫苦,可是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多苦。李安然柔声问她,“走不动了吗?”
李若萱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抹着脸上的汗几乎就哭了,问李安然道,“哥哥,那个玉树欧阳还会来吗?”
李安然沉吟道,说不定。
李若萱苦着脸叫道,“到底会不会来啊?”
李安然道,“应该会来吧,否则他的人就不会一直跟着我们。”
李若萱一下子觉得汗消了,四顾了一下,低声道,“他的人一直跟着我们?”
李安然道,“杀还是不杀,在他没下定决心之前,他的人一直跟着我们。”
李若萱忍不住四处看,李安然笑道,“别看了,你肯定是看不到。”
李若萱道,“那你怎么知道?”
李安然道,“我可以感知到,地龙独特的跟踪方式,他不在你身边,离你有十里地之遥。”
李若萱摇摇晃晃站起来,勉强推着哥哥,赶路。她现在非常怀念那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树洞,很怀念。
李安然突然慢悠悠地道,“有人追过来了。”
李若萱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僵直住,李安然道,“向右走,快走!”
李若萱遵命,飞奔。迎面是一个小小的断崖,断崖上流下一条雨水激荡出的小河,断崖下面,竟然有一个小泉眼,一汪清灵灵的泉水。
李安然道,“我们喝口水,等他们。”
李若萱忐忑不安地把哥哥推到断崖下,打水送过去。他看见哥哥正在捡拾地上的碎石子。
她奇怪,问,李安然说有用。
李若萱焦急地帮哥哥捡。李安然突然道,“若萱你贴近后面的石块,蹲下,在我后面,不要动。”
李若萱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安然声音已经变得严厉,“快点,听见了没!”
李若萱连忙依言藏好,然后听见暗器细细的风声。
一群人,蝙蝠一样的黑衣人,联袂从西边的林木里,飞袭过来。
弯弓,细箭,仿似秋风横扫落叶般,萧萧瑟瑟金戈铁马。
李若萱捂住耳朵,不敢看。
李安然启动黑雷。射出去的,是石子。
石子从黑盒子里射出来,威力甚大,足可以对抗箭弩。
细细的箭纷纷落下,偶尔偶黑衣人落下。
箭不消歇,都是强劲的连环射。李安然要消歇,他要填充石子。
他一边填充石子,一边躲。
箭流星一样带着细细的尖叫,射在他后面的崖石上,李若萱躲在下面一动也不敢动。
李安然的黑雷再次出手,五个黑衣人落下。
李安然后面的石崖好像是一只刺猬。
连环箭有时尽,李安然的石子也时尽。黑衣人迎面而来。
李安然把水倒进黑雷。射出。
细细密密的强劲的水点,麻辣辣地打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有片刻惊恐,李安然是精于毒的,谁知道水里有没有毒!
当然会有毒。李安然出手有时候会急,会慌,但从来不乱。
黑衣人手里的袖箭几乎都甩在李安然的鼻子尖上了,黑衣人死。
李若萱半天不敢动,李安然也昏眩。
短暂的对决,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实在是惊险。
李若萱战栗着,捂着耳朵闭着眼,李安然转动轮椅揪出她,说道,“他下定决心了,派人来杀我们,快走!”
李安然的声音急但是微弱。
第124章 相惜复相惜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逃到了山林的边上,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地。
李若萱突然怯步,这样空荡荡毫无依凭,敌人来了怎么办?
哥哥为什么要她快走,若是在断崖边,好歹不会背腹受敌啊!
她很快知道自己错了,因为追来的人,从地底下窜了出来,拦在了他们面前!
李若萱屏住了呼吸。地龙,不会真的是,会土遁吧?
土遁难道不是,一个神话吗?好好的活人,怎么会从土里钻出来!
他们面前一共四个人,面容灰白,极度消瘦,罩着宽大的黑袍,好像袍子里的不是身躯,是竹竿。
他们拿着长长的细剑,像是垂钓人的钓鱼竿。
他们用黑布蒙着眼睛,手在外面□着,苍白泛着淡淡的青灰。
李若萱几乎以为他们是鬼。
其实他们只是盲人。
李安然片刻间沉静下来,他虽然虚弱,但终归是高手,高手应战,首先是精神状态。
李若萱站在他后面,看着斜阳给黑衣人镶上金色的轮廓。
李安然突然回头,他淡淡地笑着,李若萱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李安然笑着对她道,“去,你躲得远远的,五十丈之外。”
李若萱有片刻迟疑,李安然不容争议地看了她一眼。她不敢不听话,向外走。
李安然转回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唇角上挑,微笑。
他出招。
他动用了自己的内力。仅存的,压住毒的内力。
对于黑衣人来说,突然之间,草木皆兵。
他们是盲人,判断事物不是靠视觉,而是听觉。
这里是茫茫荒野,到处是及膝的野草。他们可以准确地判断风向,风声速度,但是入耳的声音让他们迷乱。
到处都是人力所为的声音。到处都是。风声鹤唳。
刹那迷乱!
李安然其实,挥散着内力,冲了过去。
就是直直地冲了过去,可是内力发散,像一排巨浪,席卷而去。
黑衣人出招,常常的细剑一下子密不透风。李安然就在剑光的边缘,他突然弃轮椅,整个人借着惯例箭一样贴着地,强冲。
黑衣人判断出李安然的时候,李安然暗器出手。
这次不是黑雷,真的是用内力催发的暗器。对于李安然来说,他本来全身都是暗器,草木土石皆是暗器,他借助黑雷,只是因为他没有内力而已。
他的内力本来就邪性,关键时刻可以突然暴涨的,他发动身体仅存的控毒的内力,以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势,爆破出来。
然后他吐血,一口血像是小水柱一样直直地喷上去!
黑衣人死。伴随着李安然冲天而下降的血,黑衣人倒地。
李若萱怔怔地看着,然后撕心裂肺地一声叫,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