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着,斩凤仪动作缓慢了半拍,被琵琶女真的一把抱住,张开大嘴就要咬斩凤仪的颈项!
晓莲惊恐地“呀”一声,催促道,“快!快让小小从她的嘴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婷婷难得机灵,一声哨响,小小闪电般跃过去,一下子钻进了琵琶女的嘴里,滑进肚子里!
斩凤仪也没闲着,他右肘狠狠地顶向琵琶女,脖子无奈地向后仰着。可是一般用肘打都是利用对方的痛觉逼迫对方松手,可是琵琶女没有痛觉,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斩凤仪,长长的指甲陷入斩凤仪的衣服,肉里。
斩凤仪吃力中,感觉到琵琶女的手臂力量渐渐小了。他清楚地看见小小灵巧的身躯在她的身体里游动的痕迹。它,小小它,真的在吞吃蛊毒!
斩凤仪狂喜,小小,这条小毒蛇,救了命了!
在小小进入琵琶女的肚里开始游动那一瞬间,面具人开始僵硬。他突然困兽一样大吼一声,用内力震开了沈霄和白衣堂的弟子,躲开了楚狂的刀。
身体剧痛,疼到抽搐。
伏尸蛊的惨烈在于控制蛊的人身体里也植入了伏尸蛊,会和被控制的蛊毒之间有同步的联系和感应。
琵琶女身上的蛊毒被吞噬,面具人身上的在剧烈地恐惧疼痛。
有时候一个人很难预料自己的命运,明明是去杀别人,自己却要被杀了!
战场就是这样,瞬息万变。毫无胜算的诸人见面具人突现异常,都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他们在那一刻间怔住了,很奇怪地怔住。楚狂切齿地大叫,“别愣着,快杀了他!”
还是晚了,因为邱枫染来了。
他还是一身白衣,脸上是淡淡的,清冷的笑。
他换了一把剑,因为玉龙飞雪剑被楚狂砍断了。
他披着一身月光,将面具人护在身后。
若是在平时,楚狂不怕他,斩凤仪也不怕他。可是现在,大家人困马乏伤重累累,还真是怕他。
楚狂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他笑。
邱枫染望着楚狂,没说话。
斩凤仪看着冷硬在自己肩怀的尸体。胴体洁白晶莹,没有温热,没有美。
他一贯很欣赏女性的美。可是从那个时刻开始,他对女人突然失去了欲望。一个死了的女人,恐怖的蛊毒,最后僵冷地,无助地停在自己怀里。
他不敢看,甚至不敢看被长发掩映的后背。他只觉得惊魂,觉得恶心。
只要他一松手,手里的尸体无论生前多么鲜活,死后多么强悍,都难以逃脱沉入泥土,被蚁叮虫咬的结局。
美人成白骨,成尘灰。英雄也如此。他也如此,谁都是一样。所有人。
斩凤仪刹那感悟,风流半生,也不过如此。
楚狂握着刀,在看见邱枫染的那一刻,他其实真的不想出刀,因为他没有力气。
他觉得和邱枫染如果再打一架,他不被打死,也得累死。
他现在的内力,现在的伤,禁得住邱枫染的剑吗?
斩凤仪颇有几分落寞地走过来,横在楚狂和邱枫染之间。
晓莲指着邱枫染对婷婷道,“等小小吃完了蛊毒,他如果敢和咱们的人交手,你就趁乱用小小咬他。他不出手就算了,他身上杀气重,说不定能伤了小小。”
婷婷点点头,甚是崇拜地对晓莲道,“晓莲姐姐我听你的,你真是太聪明了!好了不起啊!”
晓莲淡淡笑,忧心地望外面。
邱枫染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或许杀死自己的兄弟,或许杀死这里所有的人,邱枫染会犹豫,但绝不会怯手。毕竟,雄霸是需要生命为代价的,不管那生命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只是面具人疼痛过甚,实在也不适合交战。真的打起来,对方那么多人,拼起命来,自己胜算的机会也不是很大。
生命毕竟是可贵的,玉石俱焚不如偃旗息鼓。日后,总有机会。
邱枫染扶起面具人,面具人几近癫狂,疼得连身体都在扭曲。
此战告一段落。邱枫染和面具人走,众人一起瘫在地上,婷婷和晓莲惊呼一声赶过去。斩凤仪望着晓莲苦笑一下,凤目依然明亮妖娆,叹气道,“怪不得楚狂拼命找你,果真是,能救命。”
项君若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温柔地和上眼,晕了过去。其实他很想问她,那么血腥恐怖的场面,她一个女孩子看着,真的不怕吗?
面具人疼痛稍歇,邱枫染将他送回云初宫。
邱枫染是把他背回去的。他伏在邱枫染的背上,第一次有一点心动地想,有一个人可以帮自己,真好。
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不允许自己这样,这样柔弱地,依赖另一个人。
他自己全都是秘密,为了安全他其实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李安然施与的毒,初初没有过多察觉,这些天却越来越难以对付。他第一次惊恐,因为毒而惊恐。
楚狂宁愿自己死也不肯给他解药,他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或许,这世上真的有自己不能解的毒。那毒不是冰心海棠,是来自李安然的杰作。
他甚至怀疑楚狂根本就没有解药。李安然交给楚狂的毒或许本来就无药可救。
就算有救,他也没时间去救。他的抵抗力在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差,与楚狂众人交手他竟然有些力不从心,就算是大伤未愈,也应该可以支撑的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李安然三番两次给自己施毒,每一次的毒都没有真正解过。这次,他竟然虚弱到,不能控制体内伏尸蛊的病变。若是没有邱枫染,今夜死的,就是自己了。
邱枫染最终还是帮了自己。他还是帮了自己。他本来潜心为他扩张势力,扩大生意,他本来不是很情愿卷到诛杀李安然的行列的。面具人苏笑知道,在邱枫染的心目中,他从来不曾想要杀掉李安然,他只是想战胜李安然。
可是现在,杀戮已经开始,邱枫染和楚狂一样,除了刀剑相向,他们都找不到可以回头的路。
面具人第一次和邱枫染说那么多话,他忍着疼,和邱枫染说,“你跟了我,后悔吗?”
邱枫染笑得很清冷,也很坦率,他说,“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
“为什么?”
邱枫染道,“现在我还不知道。”
面具人突然很惊醒很惊诧地打量着邱枫染英俊冷淡的脸。为什么?他现在不知道,但他可以感知,他有一天会后悔。
面具人很费解地道,“你说,或许有一天你会……”
邱枫染的目光飘得远远的,突然就笑了,笑得很美,很炫目。面具人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笑起来,竟然那么美,美到令人眩惑。邱枫染笑道,“人不都是这样吗,有时候明知道错,可就是不甘心,就是错,也错到底。”
面具人突然解脱,就是错,也错到底。有多少次,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如果可以用现在的心态选择,当年,他还会那么做吗?
可是既然已经做了,已经错了,那么做就做了,错就错了。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其实有些时候,人一旦选择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邱枫染静静地看着他笑。他们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邱枫染虽然为他做了不少事,可是一向是公事公办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从来没有对他半点讨好。而他苏笑,从来不会去主动亲近别人,包括他亲自找来的,颇为赏识的邱枫染。
从关注李安然的那一刻起,就关注了他身边的结义兄弟。他查阅他们的履历性格,他一眼就看中邱枫染。看中邱枫染,在于他身上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薄凉。
他邱枫染从来不狂热,即便他内心狂热,他外表也很薄凉。他有严重洁癖,不能近距离接触平凡人,他果敢,但能长时间安于等待,胸怀天下却一个人蜗居在竹林,十多年,在每一个有星星的夜晚,静静地看星星。
心底的欲望,克制得越久,就越需要疏泄。他需要一个爆破口,站出来问鼎天下。
他给邱枫染提供了这样的爆破口。其实邱枫染只是想做他自己,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光辉。
当年的李安然潇洒一身,漫游江湖,和邱枫染一样,没有名气,没有身份,只有才华,他们自然谈得来。可是后来李安然变了,突然之间名动天下,邱枫染自然也不再仅仅是原来的邱枫染了。
看得出来,他和李安然还是有感情的,菲虹山庄倒塌的时候他在自己身边,可以看得出他很难过。他永远是不愿意李安然死的,因为,或许李安然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可是朋友不能代替野心,也不能代表天下。苏笑知道,局势发展到这一步,邱枫染即便是面对李安然,必要时也可以举起屠刀。因为李安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他邱枫染也没有。
后悔吗?即便后悔,已经走上来了,他现在只能继续走下去。谁让这世界上更能理解邱枫染,更能拨动邱枫染心弦的,是他苏笑,不是他李安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邱枫染永远是他这边的人,因为他们骨子里就相似。因为遭受侮辱心灰意冷而薄凉狠绝,因为薄凉狠绝,而要拥有天下。
面具人用银针刺破肌肤,那一枚红色的小药丸放在伤口处,不多时,体内的蛊虫缓缓地爬出。苏笑停止了疼痛,仰天喘了一口气。淡月西斜,凌晨的山谷起了淡淡的雾,他平静地对邱枫染道,“我估计活不过三年了。”
邱枫染回头怔怔地盯着他。面具人道,“我的伤,我身上的毒我自己知道,虽然现在看来比李安然和楚狂都还有健壮,但也是我用药物控制。你要知道,药物控制得了一时,却是如同饮鸩止渴,终会有一个时间,会一齐爆发出来,我的长处只是能喘歇,我可以支配很多高手为我卖命,如果李安然或是楚狂有我这样的机会,那么死的人,是我。”
邱枫染听,不说话。
面具人道,“我自己知道,我活不过三年,所以,其实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师父的遗命,为了我自己年少时的抱负,但其实,也是为了你。因为我死了,这所有的一切,我所掌控控制的一切,都是你的。”
邱枫染静静地听,还是没有说话。
面具人道,“我出身低微,受尽屈辱磨难,世界对我从来不公平,我不过是倾覆了一个旧有的天下而已。李安然只是一个意外,并不是我的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世界的权势地位,有什么了不起呢,只要你有本事,你就可以操控,可是,”面具人颇为感慨地对邱枫染道,“你掌握了财富和武力,并不代表能操控天下,你还需要掌控最可以控制高手的东西,毒,你知道吗?如果李安然他不懂毒,他凭什么与我一争高低!相反,我死了,你不懂毒,你凭什么与他一争高下。”
邱枫染的眼神闪了一下,很快平静下来。他几乎是微笑地,平静地道,“你要说琳儿,是不是。”
面具人突然说不出话。邱枫染笑道,“琳儿是一个用毒的大家,是不是?”
面具人默认。邱枫染道,“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琳儿她其实并不想帮我,她在你身边那么久,你应该知道。”
面具人道,“你的武功智谋和手段我很放心,琳儿除了懂毒一无所长,你们都是我最看重的人,而你们的结合,恰恰是最完美的结合。琳儿冷淡,你就不能多用点心思吗,常来坐坐,对她好些,女孩子都心软,何况她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应该嫁人了。”
邱枫染转头浅浅地笑了,说道,“好。”
他突然一下子想起,那夜,出浴的琳儿。
原来自己的心,就像是被野火烧尽的野草,春风吹又生啊。
第116章 在下李安然
柳无痕在一个荒落的村庄头的茶摊上小憩。一个丑陋的少女推着一个须发洁白的老人在村口卖茶,生意惨淡,他们面色从容,绚丽的夕阳就在他们的身后,漫天是飞扬的彩云。
很静谧,不远处的山坡上有成群的下山的牛羊,村落里升起了炊烟。
那老人很闲适地坐在他身边喝茶,淡淡地对他笑道,“兄台是在找我吧,在下李安然。”
柳无痕几乎喷了茶,手里的茶盏滑下去被李安然接住。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安然,半天说不出话。
李安然笑了,静静地看了眼炫美的天空,说道,“明天会是好天气。”
柳无痕有些木讷地望了望天,重复道,“是,明天是好天气。”
李安然笑得很干净,在他苍老外表的衬映下,他笑得温和得几乎有几分慈祥。柳无痕怎么想怎么荒谬,一个寻找李安然的人,竟然是被李安然找到,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感慨道,“都说李安然好姿仪,而今阁下一副苍老的样子,残疾,可还是好姿仪。”
李安然道,“兄台过奖了,在下从来没见过兄台这样的追踪高手,请否请教尊姓大名。”
柳无痕道,“在下惭愧,无名者柳无痕。”
李安然笑道,“无名者才应该做追踪,我要是露出我的本来面目,怕是不出一天就成阁下落网之鱼了。”
柳无痕忍不住就笑了。
李安然淡淡呷了口茶,望了眼路旁的小野菊,轻轻地赶走靠近的苍蝇。柳无痕很好奇,忍不住道,“敢问,阁下你发现我多久了?你怎么发现就是我?”
难道他隐藏的不好吗?天下人没人认识他,没人知道他是追踪高手,李安然怎么发现的?柳无痕对这件事有点耿耿于怀。
李安然道,“我从暗道出来其实活动范围就那么大,自然很容易发现阁下。像阁下这样的追踪高手,不是来找我的,还会是来找谁。”
柳无痕猛地喝干一口茶,仰天叹气。
身外是世外桃源般恬淡宁静的田园夕阳。村口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槐,洒下一片浓荫,传来晚归的鸟“唧”地一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