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闻言,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道:“那就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要是所托非人,还不如不嫁呢!”
宋积云眉梢一挑。
她遇到的女子都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没有谁敢说“所托非人,还不如不嫁”的话!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盅来喝了口茶,顺着她的话道:“桃姐姐所言有理。”
这原本是宋积云前世说过的话,宋桃见她并没有遇到知己的激动,不由眉头微蹙,但还是道:“不过,既然要嫁,就这样随波逐流,什么也不知道地嫁过去,和那未雨绸缪,胸有成竹地嫁过去的还是不一样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宋积云侧耳倾听。
就见宋桃问她:“元公子现在住在哪里?”
所以绕了这么一大圈,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宋积云含笑,直言道:“住在荫余堂。”
宋桃很是震惊的样子,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像个知心的大姐姐似的道:“你还没有出阁他就能在你家住些日子,这很难得。你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派人时不时地给元公子送些茶点,或者送些吃食,让他知道你的善意,以后成了亲,也算是个香火缘。”
宋积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先暂且不说她之前和宋桃的关系,在本朝的这些闺阁女子的心目中,不管是姐夫还是妹夫,那都是外男,轻易不会接触的。
就像宋桃的大姐,出嫁都已经七年了,可她到现在都还不认识宋桃的大姐夫哥。
宋桃这是……一点男女大防都不讲究啊!
宋积云再次打量着她比印象中活泼了不少的面孔,不禁试探道:“听说昨天晚上大伯父喝多了,差点掉到湖里?”
宋桃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嫌弃。
她这个爹,一辈子吃喝嫖赌,卖儿卖女,却比他们都活得长久,活得快活,活得肆意。
她死的时候,她爹都没死。
别说差点掉湖里了,就算是掉湖里,估计也能及时捞出来。
宋桃自然没办法担忧宋大良。
她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我爹哪年不喝醉几次?水榭那边那么多人伺候着,他能有什么事?”
宋积云喝茶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宋桃对宋大良一直都很孝顺。
有一次宋大良喝醉了,回家的时候头磕在酒楼的石栏杆上,青了一块,连宋大良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宋桃却连着几天送汤送药,关怀备至。
宋大良也是因为这些小事,对宋桃比对其他两个女儿好很多。
当然,也不排除人家就是通过这些小事,让自己在家里过得更好一点。
可为什么这次宋大良差点掉到湖里,她无动于衷不说,还一副颇为嫌弃自己父亲的样子?
宋桃还在那里说着元允中:“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还热。你要不要派人送些解暑的绿豆汤或者是酸梅汤去荫余堂?”还调侃她似的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让丁香送过去。”
宋积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元公子昨天晚上着了凉,不宜用这些吃食。”
宋桃讶然,道:“那请黄大夫看过了没有?可别小病拖成了大病。”
宋积云道:“黄大夫去看了,让元公子卧床休息几天即可。”
“那就好!”宋桃闻言笑盈盈地道:“你更应该派人去问候一声才是。”
宋积云眯了眯眼睛。
送走了宋桃就立刻叫了郑嬷嬷,道:“安排人去查查桃小姐。她这些日子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喜欢的衣裳首饰还和原来一样不?有没有什么特立独行的言行举止。
“都给我里里外外的查清楚了!”
*
荫余堂里,元允中还没有起床。
他睁着眼睛,头枕着双臂仰面躺在床上,半晌都没有动。
宋积云胜券在握,那婚书的事肯定就有漏洞。
可这漏洞在哪里呢?
他想到昨天宋积云的话,再次觉得耳朵火辣辣的。
妖女!
他在心里骂着。
再次把注意力拉回到婚书上来。
格式、内容、纸张、笔墨、印章……都没任何不妥之处。
不!有!
元允中突然坐了起来,趿着鞋就去了书房,喊了六子磨墨,照着婚书的印章画了个图样,然后打发六子去端碗冰镇的酸梅汤,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喊了声“邵青”。
一个人影从院子中大槐树上跳了下来,推窗翻入,朝着元允**手,喊了声“主子”。
元允中将图纸给了眼前穿着褐色粗布短褐的青年男子,道:“梁县的银楼和钱庄是谁家的?你去查查宋又良留在银楼和钱庄的印章。”
邵青一头雾水,还是恭敬地应“是”,拿着宣纸走了。
元允中握拳击掌。
漏洞肯定在那印章上。
皇上还会在觉得年成不好的时候换个年号,换个私印什么的,更何况作为信物的印章。
他要是没猜错,婚书上的这枚印章应该是近几年宋又良惯用的。
十年前,宋又良肯定用的是其他的印章。
只要她不需要了,她随时可以让这婚书作废。
难怪她有恃无恐。
元允中重新躺回了床上。
宋积云这妖女诡计多端,可到底还嫩了点,也少了些见识。
到衙门去打官司,可不是凭证据就行的。
那也要看看,和她打官司的人是谁。
等她赔了夫人又折兵,看她还敢不敢在他面前乱说话,乱脱衣。
元允中耳朵上的热气一直没能下去。
六子却端着酸梅汤跑进来和他打着手势。
宋大良来访。
第27章
元允中在荫余堂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见了宋大良。
夏日的阳光像小金箭似的,一支支从枝叶间射在葡萄架下的石桌石凳上,也射在宋大良的身上。
他热得不住地擦着汗,道:“元公子,我们要不还是去屋里说话吧!这里也太热了。”
“屋里闷。”元允中不以为然地道,白皙的皮肤如无瑕的羊脂玉,不仅没有汗,还透着股子清凉。
行吧!
宋大良无话可说,端起石桌上的茶盅喝了口茶,亲热地道:“允中,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
元允中惊讶地望着他。
宋大良道:“要不是我,你这门亲事就黄了吧?”
元允中觉得宋大良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宋大良也就不客气了,道:“你是个聪明人。现在宋家是怎么个情景,你应该心里也明白。我再和你兜圈子,那就是瞧不起你了!”
元允中感兴趣地望着宋大良。
宋大良开门见山地道:“明天老二出殡。我有个儿子,我想让我儿子给老二摔盆。”
所以需要他这个二房女婿的支持。
元允中沉吟道:“我要是没有记错,二太太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吧!”
宋大良不以为然地大手一挥,道:“那有什么?长幼有序。嗣子比亲子年长,家产就应该由嗣子继承,律法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就是去打官司,那也是我赢。”
还真是这样!
宋大良就得意洋洋地伸手想拍元允中的肩膀,可元允中比他高一个头,他伸出去也够不着,只好有些讪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道:“允中啊,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曾有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呢!”
元允中点头,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宋大良低声道:“明天摔盆,我们家天宝是长子长孙,你到时候就提议由我们家天宝摔盆好了。”
元允中一口答应了。
宋大良高高兴兴地走了。
元允中让六子把他喝过的茶盅扔了。
可六子摔了茶盅回来却告诉他:三老爷过来了!
“哦!”元允中挑了挑眉。
这可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宋大良挟恩图报,宋三良又会怎么做呢?
他依旧在葡萄架下见了宋三良。
宋三良穿着件士子才能穿的襴衫,白净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见到元允中,作揖行礼,道:“昨天的事,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我二哥真没给我们说过他大姑娘订过亲。让你受委屈了。”
“还好。”元允中淡然地,请他在石桌旁坐下,道:“事情说开就好了。”
“正是,正是。”宋三良颇有些感慨地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