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我答应了燕大哥会把你平安送去姚城的”石六不为所动。
林初知道他的顾虑,道,“天色还早,从左边这条路拐过去就是南巷,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从南巷道北城门,只是拐了个小弯儿,的确花不了多少时间。
石六自幼在羌城长大,对这里的地势再熟悉不过,见林初坚持,就赶着马车往南巷去了。
林初之前就想着若是要走,再怎么也得跟宋婶说一声。
江晚雪爱怎么作她是管不着,可是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能帮到宋婶一家。
到了宋婶家门口,林初风风火火从马车上跳下来,喊着“宋婶”进了院子。
宋婶正在厨房煮饭,听见呼声,见是林初回来了,笑容爬满脸颊,嗔怪一声,“你这孩子,一出去就没影了,我还想着是去哪儿了”
“婶子,你跟我走吧。”林初打断宋婶的话,抓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宋婶脸上的笑收了收,疑惑朝院子外的那辆马车看了一眼,又看看林初,“怎么了”
“羌城要打仗了,婶子跟我去避避吧。”林初把宋婶当做了亲人,说话也没避讳。
宋婶听了,倒是笑了笑,“羌城哪年不打仗,你是初来这边,还没见识过罢了。”
林初摇摇头,又不知怎么说,只能恳切望着宋婶,“婶子,你信我一回。”
宋婶看了林初一会儿,许是从林初神色间看出了些什么端倪,但她还是摇摇头,“好孩子,我家老宋还在城楼那边呢,便是真有个什么,我也不能抛下这个家就走了,我得在家中等他回来。”
“我们去城楼那边带宋大叔一起走”林初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幼稚,可是想想宋婶夫妇会死在羌城,她心中就难受。
宋婶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老宋一辈子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从没有当过逃兵,不管这城破不破,他都得守在那里,他守这城,我就守他”
这句话给林初的震撼不小。
宋婶拍着她的手笑了两声,“瞧你这孩子,这仗还没打呢,燕兄弟是个细心的,怕你一个在家中害怕,送你去别处避避,你就安心去吧。好好跟燕兄弟过日子,来年啊,婶子还想抱你两的大胖娃娃”
若是不走,他们就没有来年了啊
“婶子”林初心中悲恸,不禁红了眼眶。
这是倒是把宋婶给吓住了,“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呢”她常年劳作的粗糙大手擦去林初眼角的泪痕。
“嫂子,该走了”院子外石六大喊。
宋婶折回厨房用干净帕子裹了夹了肉的馍馍出来,塞到林初手中,“本想留你吃午饭的,不过你急着赶路,这肉馍馍你带着路上吃吧。”
林初捧着肉馍馍一步三回头走出了小院,小灰狗一路跟着她,见林初上了车,小灰狗呜呜叫着在车底下打转,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带着水雾望着林初,都说犬类是极其通灵的,它也预感到了什么吗
林初把小灰也抱上了车,抬眼就见宋婶站在院门口。
宋婶依然一脸慈祥的笑意,可是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是对生死的淡然,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睿智的地方,哪怕知道事情的结局,她也固执的选择了留在这里。
“燕娘子,路上当心”车辘滚动,宋婶朝着林初用力挥了挥手。
“婶子”想着这一别,就真的是永远,林初嗓音哽咽了,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马车赶得极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南巷那片矮墙瓦屋。
到北城门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林初正疑惑,就见车帘被打起,燕明戈那张清冷俊逸的面容出现在视线里,他看了林初一会儿,才用那一贯低沉的嗓音道,“怎么还哭上了”
“你怎么在这儿”因为刚哭过,林初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来看看你。”他高踞于马背上,嗓音没什么起伏,以至于这根本就不像是一句情话。
林初正讷讷不知怎么接话,就见燕明戈视线扫了一圈,眉头一蹙,“韩夫人的马车呢”
石六一看燕明戈蹙眉心中就怕的紧,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几乎要皱成麻花,“韩夫人的马车往城主府去了,我怎么叫都没叫住。”
赶江晚雪那辆马车的只是个普通车夫,若是江晚雪使些银钱什么的,让车夫变道不是难事。
燕明戈闻言,眉心又皱得深了些。
石六小心问了句,“要折回去找韩夫人吗”
“路都是她自己选的。”燕明戈脸色冷漠得可怕,“你们先出城。”
他视线落到林初身上,寒芒才收了几分,把一个鼓鼓的钱袋子从车窗递了进去,“这些银子应该够你这几日在姚城的花销。”
说罢他就调转马头,吩咐石六出城,根本不给林初说话的时间。
马车已经要过城门口了,林初还是没忍住从车窗探出头去,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大声叫他的名字,“燕明戈燕珩”
守城的官兵彼此间都认识,虽然知道燕明戈脾气不好,可是见此情形不免都嘻嘻哈哈跟燕明戈打趣几句。
燕明戈听着官兵们的玩笑话,看着朝远方官道奔去的马车,一片深沉的眼底,也难得出现了几分柔软。
江晚雪之前同韩子臣一起来羌城时,便是住在城主府的,因此她很容易就叩开了城主府的大门。
接待她的是冯砚的小妾赵氏。
赵氏生着一张瓜子脸,模样很是小家碧玉,只是一双狐媚大眼破坏了那股子清纯感,多了几分妩媚之色。
“半月前夫君同我说韩世子遇害,我还替夫人您哭了一场,央着夫君四处寻您,如今见夫人平安无事,我这心才算是安了。”赵氏穿着一件玫红色的牡丹缎袄,珠翠满头,虽是言笑晏晏,但那股子虚伪劲儿,江晚雪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女人都是戏精,只不过是比谁更会演罢了,江晚雪眼泪说掉就掉,“多谢冯夫人挂念,我能活着回来,也是夫君泉下保佑罢了。”
二人又姐姐妹妹的客套了几句,江晚雪才用帕子抹着眼角,状似无意提起,“府上今日这般热闹,是有什么喜事吗”
赵氏便道,“听夫君说,是位贵客,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那么多。”
说着她就抓了一把桌上的葵花籽儿嗑起来。
江晚雪眼中的厌烦一闪而过,心道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一点待客的礼节都没有。
不过她面上仍是保持着一副柔弱又端庄的神色,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赵氏聊着。
达官显贵家中宴请贵客,不管对方会不会留宿,都会准备好客房。
废话说了半天,总算叫她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给六皇子安排的厢房在东跨院。
江晚雪知道六皇子今日要来将军府赴宴,既然是宴席,那么席上美人美酒肯定是少不了的。
六皇子在她看来还是个毛头小子,哪能抵得过冯砚的精明,必然是一顿酒喝下来就醉了七分,到时候再把准备好的美人往厢房一送,这事儿就成了。
江晚雪心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寡妇的身份可以隐瞒,唯一的麻烦的就是她还有个儿子。
跟赵氏聊了半天,江晚雪起身回给自己准备好的厢房。
路过庭院的时候,看到了在庭院里看梅花的韩君烨。
江晚雪也朝梅树上看了看,大雪压寒梅而已,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却是像看得魔怔了一般。
在客栈里的时候,他也是一有空就跑出去看梅花,跟自己这个亲娘都不肯说一句话。
想起这些,江晚雪心中烦闷了几分。
曾几何时,她指望着他能出人头地,自己母凭子贵,可是如今韩君烨成了她富贵路上的绊脚石
要是韩君烨不在了多好
反正她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六皇子的母妃高贵妃盛宠正浓,外家又手握重权,指不定将来还能争到龙位那时她生下的孩子就是皇子怎么都比一个韩国公世子的庶子来得尊贵。
越想,江晚雪觉得自己心跳得越快。
梅花树旁就是一个池子,因为占地面积大,这一夜的风雪倒是没让池水结冰。
江晚雪手脚有些僵硬的一步步靠近韩君烨。
脚踩在积雪上的咔擦声让韩君烨回过了头,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言不发。
江晚雪伸出的手僵硬落到了韩君烨肩头,替他拂了拂落雪,她努力使自己嗓音听起来温柔,“你在看什么”
韩君烨还是一言不发。
江晚雪在他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看到脸色苍白的自己,活像一个女鬼。
她心头一跳,站起身欲离去,不想再搭理他。
却听身后的韩君烨道,“父亲。”
江晚雪瞳孔剧缩,扭头厉声喝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韩君烨胖胖的手指着梅花树,“父亲在树上,一直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