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见二老爷进了里间,心里好奇的也想跟进去,可是她更想知道大夫人和金幸汐为何跪在地上,还有金鎏为何会虚弱的需要躺在老夫人的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在外面,慢慢的站到了罗汉床旁靠近金鎏的那一边。
老夫人看了二夫人一眼,转头望向金鎏,见她也看着二夫人,轻声道:“好孩子,你二婶不是外人,说吧,你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金鎏应了一声,收回了望向二夫人的视线,藏在兽皮褥子里的手轻轻的抚弄着袖口上的绣花,半晌才皱着眉头道:“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好像是在画舫上被人打了一棍。”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还没开口说话,二夫人便惊讶的道:“什么?你被人打了?你可记得打你的人是谁?”
“咳咳!”二夫人话音一落,老夫人便用力的咳了两声,沉着脸看了二夫人一眼,见她低下头去,才看了看金鎏头上的伤口道:“你可记得打你的是谁?”
金鎏在看到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眉头皱的更紧了,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被打昏后那人许是怕我没有死,便想冻死我,把画舫推到了湖中,是王爷在对面的小楼发现了我,让人把我救了起来,若不是王爷出手相救,我现在怕是已经被冻死了。”
“是镇北王救了你?”老夫人问道。
“是!王爷不仅救了我,还救了碧玺,那人怕碧玺到处找我坏了她的事,把碧玺带到了荒郊野外,把她帮在一棵树上,还……”金鎏点了点头,转头看了身后面色难看的碧玺一眼,见她浑身一震,改口道:“还想让野兽把她吃了。”
“竟然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老夫人吃惊的瞪大眼睛,追问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了?”
金鎏摇了摇头。
大夫人见状心里一阵狂喜,感觉金幸汐握着自己的手一松,反而来了劲,抽抽噎噎的又哭了起来,一脸责怪的望着金鎏道:“小三儿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现在你祖母怀疑是小五儿让你受伤的,你现在说不记得了,这不是让小五儿蒙冤吗?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打的你,赶紧把那人找出来,也好洗清小五儿身上的嫌疑啊,我可怜的孩子,好好的一个生辰却遇上这样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娘……”金幸汐闻言也呜呜的哭了起来,不停的用帕子抹着脸上的泪水还有……汗水。
二夫人在旁边看着大夫人母女二人哭作一团,心里高兴异常,她跟大夫人斗了这么多年,大夫人一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今日见她这样,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过二夫人更希望金鎏说是金幸汐打的她,这样一来大夫人必定逃不掉一个教女无方的罪!
“行了!”老夫人一声断喝打断二夫人的幻想,更打断了大夫人母女的哭号,厉声说道:“别以为三丫头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件事我便会善罢甘休,何茜现在还躺在床上,你们……”
“祖母。”老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金鎏却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开口道:“虽然孙女不记得打昏孙女想害死孙女的人是谁,可是碧玺却看到是谁把她绑到树上去的了。”
“什么?”老夫人神情一顿,转头望向金鎏身后脸色苍白的碧玺,问道:“你看到绑你的人是谁了?”
碧玺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想到自己备受屈辱被八光了衣裳绑在树上的那一瞬间,泪水便唰的流了下来,慢慢的点了点。
“那你赶紧说那个人是谁啊!”二夫人忙道,看了猛然抬起头来的金幸汐一眼,问道:“那人可在这里,你若是不敢说,指出来便是了!”
碧玺看了二夫人一眼,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落在金幸汐的身上。
金幸汐心脏一阵狂跳,正要开口呵斥碧玺的时候,却见她摇了摇头忙道:“那个人没在这里。”
二夫人显然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即便是大夫人和金幸汐做的,也不一定要她们亲自动手便又赶紧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是……”碧玺的视线依然定在金幸汐的身上没有移开,颤抖着嘴唇道:“是五小姐的丫鬟宝娟!”
“轰!”金幸汐的脑子里一阵巨响,死死的盯着碧玺,她看见了!她真的看见了!金幸汐的脑子里立马浮现自己和宝娟把昏迷不醒的碧玺八光了绑在树上的画面,原来那时候她听到的申银声真的是碧玺发出来的,她那个时候就醒来过,看到了宝娟,可是她真的只看见宝娟吗?
“你有什么证据!”老夫人并没有因为找出了疑犯而草草定案,反而越发冷静的望着碧玺问道。
“有!”碧玺好像早就料到老夫人会这样问自己一样,爽快的答道,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刘嬷嬷的手里,待老夫人从刘嬷嬷手里接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开口道:“这个是奴婢从宝娟身上扯下来的荷包,上面有宝娟的名字的其中一个字。”
老夫人在荷包上找了找,果然在正面的左下角找到一个细小的“娟”字,眉头一皱,把荷包扔到金幸汐的面前,沉声道:“宝娟是你的贴身丫鬟,她的东西你自然不会陌生,你看看这个荷包可是她的?”
宝娟的荷包都是挂在腰上的,她今日带了什么样的荷包出去,必定有人看到了,况且这个荷包是不是宝娟的,只要找出她其他的荷包一对比便知道,金幸汐早就被心中巨大的不安感折磨的快要昏过去了,看见老夫人扔到自己面前的荷包,知道怎么替宝娟抵赖也是无济于事的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应道:“是,这个是宝娟的荷包。”
“这么说把三丫头的丫鬟绑在树上的就是你的丫鬟宝娟了?”老夫人面沉如水的喝问道。
金幸汐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娘,这些都是丫鬟们之间的恩怨,五姐儿是一点也不知情的。”大夫人说着顿了一下,眼睛一转,忙开口道:“说不得三姐儿头上的伤也是宝娟那丫头造成的,她想对付碧玺,可是碧玺一直都跟着三丫头,所以她想解决了三丫头再对付碧玺,对!一定是这样!所以这件事跟五姐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兴奋的说道。
因为要对付一个丫鬟,便先谋害了丫鬟的主子,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荒谬了,二夫人一点也不相信大夫人说的话,嘲讽的笑了一声正要说话,金鎏抬头看了二夫人一眼,看了自己一眼,二夫人见状眉头一皱,已经到唇边的话生生的吞了下去。老夫人已经对她插嘴多有不满了,既然金鎏早已有了打算,她也乐得坐山观虎斗了,反正金鎏和她一样,都是不想看着大夫人好过的,既然目的一致,谁来对付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夫人,奴婢与宝娟并无仇怨!”碧玺见状绕过罗汉床走到老夫人的面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用力的磕了一个头,咬牙切齿的哭着道:“宝娟不仅把奴婢绑在树上,还八光了奴婢的衣裳,想要冻死奴婢,老夫人,奴婢的名节受损,这一辈子也算是完了,你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老夫人听说过碧玺拒绝做大老爷小妾的事,知道她是个刚烈的女子,见她哭成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忍,脸色一冷,转头对竹心道:“去,把五小姐屋子里的丫鬟宝娟给我带过来!”
“是!”
竹心答应了一声,往门口走,还没走到门口,外面便传来一个婆子的喊叫声,“不好啦,不好啦,五小姐房里的宝娟自杀啦!”
金鎏闻言浑身一震,抬眼去看金幸汐,之间她两眼一翻,昏死在大夫人的怀里……
宝娟上吊自杀,被院子里的婆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老夫人的审讯也就暂停了下来,金幸汐被大夫人哭喊着送带了回去,因为宝娟是死在她院子里的,大夫人没有送她回汐月轩,而是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和风轩,金鎏也被老夫人让人送了回去,好在茹夫人在经过大老爷和二老爷的确诊之后,断定她中的是乌头的毒,立即对症下药,把她救了回来,只是大老爷似乎是受了刺激一般,送走二房的夫妻二人后,便一个人去了外院的书房,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来过。
金鎏的烧是退下去了,可是因为自身患了风寒,陪着老夫人审问的时候又花了太多的气力,一回屋便又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中午才醒了过来。
碧玺自金鎏又昏过去以后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任凭佳琴和栀子如何劝说也不愿意里去,金鎏一睁开眼便看到她坐在自己床头的方凳上发呆,也没有唤她,盯着床顶看了半晌后,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告诉祖母,金幸汐便是用木棍打我之人?”
碧玺闻言一震,才知道金鎏醒了过来,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起身端起床头的一碗药走到金鎏的面前道:“小姐醒来的正好,该吃药了。”
金鎏却看也没看她手中的药碗一眼,直直的盯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都不能为自己和你报仇?”
碧玺端着药碗的手顿了一下,紧抿着唇看着金鎏,这才缓缓的点了下头,不解的道:“小姐明明记得打你的人是五小姐,奴婢也清楚的记得是五小姐和宝娟把奴婢绑在树上的,小姐为何只让奴婢说出宝娟,却不让奴婢把五小姐也说出来?奴婢不明白,难道小姐就不怕五小姐再下手害你吗?”
“我不怕,因为她没有机会。”金鎏肯定的道,撑着身子靠坐在床边,伸手接过碧玺手中的要放回床头,又拉着她的手,道:“不是我不想把金幸汐说出来,她想要我的命,我怎么可能还姑息她,可是我不能,因为老太太不会让金家出个谋害亲姐的小姐。”
跟老夫人相处了这么久,金鎏也摸清了她处事的模式,那就是一切从金家的利益出发,绝对不能容许半点伤害金家门楣的事情发生,哪怕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要把事情掩盖下去,老夫人不在京城的时候,大老爷设计抢二老爷官位是这样,她来了京城,大夫人收买山匪害她的事也是这样,所以金幸汐对她下杀手的事也会是这样。
金鎏在老夫人那一声叹息中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不能跟老夫人对着干,所以也不能说出金幸汐便是用棍子打她,又凿穿画舫,想要冻死淹死她的人!
“可是如果真像小姐说的那样,老夫人为何要针对大夫人和五小姐?”碧玺望着金鎏,不明白的问道,在她看来这就已经说明老夫人是想借着这件事严惩她们两个了,只是金鎏没有抓住机会罢了。
“因为这件事太明显了,任谁都会想到这件事是大夫人和金幸汐做的,老太太要服众,便要主动把她们两个拧出来,可是这并不代表她真想治她们的罪。”金鎏开口说道,见碧玺任然不服气,又接着道:“况且退一万步说,即便我把金幸汐供出来,那证据呢?你有宝娟的荷包,却没有一点金幸汐也参与此事的证据,就算我说亲眼看到金幸汐拿棍子打我,大夫人就会不吵不闹的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担下这个罪名吗?”
“那宝娟……”
“宝娟?”金鎏冷笑了一声,望着碧玺:“我可以告诉你,宝娟只不过是大夫人安排给金幸汐脱罪的一个替罪羊而已,即便你不把她供出来,她也是活不成的,她的荷包在你手里,大夫人不可能看着她成为拉金幸汐下水的那块千斤石!”
“怎么会是这样……”碧玺一下子瘫坐在金鎏的身边,茫然的说道,她跟在大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大夫人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她知道金鎏说的一点都没错,大夫人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已知的危险存在,宝娟就是其中一个,还有……金鎏!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金幸汐拿棍子打她,这一点金幸汐知道,大夫人也一定知道,“那小姐现在岂不是很危险?”她一脸忧心的开口道。
金鎏笑了笑道:“那道不至于,如果大夫人敢在老太太面前随心所欲的对我下手的话,也不会急于在她老人家来京之前除掉我了,凭老太太现在对我的宠爱,她还不敢轻易对我下手,加上金幸汐这件事,她会更加谨慎,用我这条命换她现在院使府主母的位置到底值不值,她还要小心的掂量掂量呢!”
老夫人对孙辈的爱护还是显而易见的,她不愿意让金幸汐承担谋害亲姐的罪名,除了对金家声誉的维护外,还有念及跟金幸汐之间的祖孙情,老夫人对她金鎏的爱护更是整个院使府都清楚的,若是大夫人对她下手,再加上她之前所做的那些犯了老夫人忌讳的事情,难保老夫人不会不顾她娘家的颜面把她赶回去,毕竟她十几年来,没有给金家生下一个男丁,又有违妇道,到时候只怕是大夫人的亲爹找上门来也于事无补,这一点她清楚,相信大夫人心里更清楚!
碧玺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金幸汐的脱身任然让她有些不服气,她可是想害死金鎏啊!大夫人处事精明,会谋定而后动,而金幸汐却是会意气用事的人,万一金鎏哪一点又犯着了她,难保她不会又对金鎏下毒手,到时候就不知道金鎏还是不是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其实碧玺担心太多了,关系到自身性命的事情,金鎏自然比别人更加上心,她说过不会给金幸汐机会,就一定不会,第三天等她能下床后,大夫人把金幸汐送回汐月轩后,她便带着碧玺去了汐月轩……
因为宝娟的死像是抽去了汐月轩的精气神一般,往日活泛的汐月轩此刻静悄悄的,丫鬟们不敢再像往日一样嬉闹,就连扫地的婆子也不平日安静了不少,一下一下慢慢的挥动着手里的扫帚,生怕发出多一点的声响。
金鎏带着碧玺到汐月轩的时候,扫地的婆子看到她们还怔了一下,惶惶不安的都忘了行礼,金鎏也不在意,只当作没有看到一般,径直走到了正房的门前,也没等丫鬟出来通禀迎接,便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金鎏还是第一次来金幸汐的汐月轩,视线在房子里一扫,便明白大夫人有多宠爱金幸汐的亲生女儿了,一色酸枝木螺钿家具,上面摆放着精致奢华的摆件,一张临窗的贵妃椅上铺着一张名贵的白狐皮,洁白细软的狐狸毛在冬日里都透着一股暖意,屋子里的椅凳上都铺着同样柔软的灰鼠皮搭子,直垂到地上,一块波斯地毯铺在屋子的正中心,精巧又具有异族情调的图案让整个屋子都活泛了起来,屋角一个巨大的自鸣钟发出规律的摆针声,在静谧的屋子里更显的清晰可闻。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金幸汐坐在自鸣钟下的摇椅上,早在金鎏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了,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一般。
“我也不是想让你欢迎才来的。”金鎏笑了一下,不冷不热的说道,不请自便的走到窗边,在贵妃椅上坐了下来,身下的白狐皮像她想象的一样柔软温暖。
“这是我的屋子,你给我滚!”金幸汐一下子坐了起来,指着门口喝道,身下的摇椅因为她猛烈的动作摇晃了起来。
面对这样愤怒的金幸汐,金鎏却连看了也没有看一眼,嘴角一勾慢慢的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一切,自言自语一般的道:“你看看你这屋子,哪像个正五品大员家小姐的屋子,怕是当朝一品府里的小姐也住不上这样的屋子,我真不明白,你娘对你这么好,你还有什么要和我争的,难不成你真以为她对我能比对你好?”
“小姐,大夫人是你的亲娘,她这么能对三小姐比对你还好呢?”
宝娟曾经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金幸汐碧玺鼻子一酸,眼里有些湿润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让宝娟送了命了,现在想想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和金鎏争什么,自己是堂堂大夫人的亲闺女,有爹疼有娘爱,外祖家的势力不小,将来必定也会嫁进大户人家,就像她姐姐一样,金鎏有什么呢?大老爷对她不闻不问,她娘又是一个没本事的,即便现在有老夫人的宠爱,难道她将来便能嫁的比她好了?
金幸汐有些后悔了,可是宝娟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在她身边说逆耳忠言了。
一想到宝娟为了自己惨死,金幸汐的脸色就更加的难看了起来,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金鎏大声吼道:“滚!你给我滚!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是你害死了宝娟,你这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你真是属猪八戒的,竟然还倒打一耙!”金鎏闻言却笑了起来,直直的望着金幸汐脸沉了下来,清楚的说道:“你真以为我不记得是谁拿棍子把我打昏的了?你真以为我不记得是谁用我身上的匕首凿穿了画舫,想把我冻死沉入湖底的了?别做人这么没有担当,宝娟是我害死的吗?宝娟是为了给你顶罪才被迫自杀的!就算碧玺不把宝娟供出来,难不成你娘就能放过她了!!!”
“吱呀!”摇椅一声轻响,金幸汐躺坐在摇椅上……
“娘,宝娟是女儿的贴身丫鬟,她不会出卖女儿的!”金幸汐紧紧的握着大夫人的手压低声音哭道,眼泪一颗颗的滚落下来。
“就算宝娟不会出卖你,三丫头伤成那样,不供出个凶手出来,老太太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大夫人把金幸汐抱进怀里,在她耳边狠绝的说道,“宝娟只不过是个丫鬟,为了主子死是她的荣耀,娘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是她不死这件事就完不了,为了你,娘只有让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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