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妹妹张雅慧学校提前开学,老爹老娘返回根据地。
张金生送他们回去的路上问老娘:“城里比乡下,到底哪个好?”
老娘说:“都好又都不好。”
老爹说;“儿女在哪,哪好。你们以后都进城了,就是城里好过乡下。”
张金生说:“不是我反对你们留在乡里,实在是城市化进程走到了这一步,以后的乡村就跟我们无缘了,我们这辈人已经回不去了,你们也应该尽快适应城里的生活,否则一家分隔几地像什么样子。”
说过这话,张金生就想到了长眠于地下的郭澜澜,心里一阵绞痛。
母子同心,老娘也想到了郭澜澜,叹道:“多好的姑娘,怎么就没了呢。真是,我本来想这次来城里就不走了,好好照顾你跟澜澜。谁知道……”
张雅慧喊了声:“妈。”
老娘不说话了,忍了一会又捣鼓:“凌潇木也是个好姑娘。”
这一回张金生和妹妹一起喊:“妈。”
老娘道:“我不说,我不该这个时候说,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本来张雅慧还要赖着哥哥送她去县城,被张金生断然拒绝了,温室里的小花是长不大的,这点苦都不能受,怎么行。
不过张金生已经走到了果园镇,却又折返了回去,捎上妹妹去了县城。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什么让郭澜澜一个人回去,若是不让她一个人走,或者就不会出这种事。
失去了郭澜澜,张金生原来的那片天彻底崩塌了。
思念太甚就想起了淡忘。
以前他下了班就会回自己的小窝,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有多累多烦,现在呢,他不知道往哪去,朋友们担心他会一个人呆出毛病,就拽着他,喝酒打牌,唱歌跳舞,什么都拽着他,生怕他一个人独处时会跳楼自杀。
张金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一度沉迷其中,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凌潇木提醒,郭澜澜已经去了三个月了,张金生才悚然警觉起来。
他已经堕落的太久了,沉迷的太久了。
大四上学期,气氛骤然紧张,准备考研的学生重回学堂复习冲刺,准备出去工作的学生则开始了各种实习,开始在盘算将来的去向。
张金生还在继续他的事业。
但学校的这种气氛让他感到憋闷,所以一个凉爽的清晨,他走出南州城,驶向南方,他要一个人去看看郭澜澜。
郭澜澜的坟上生出了一株野花,花瓣是黄色,临风傲立,十分迷人。
郭澜澜入土之后,张金生来过几次,上个月来的时候还没有这花。这是郭澜澜送给他的礼物吗?张金生把花摘下来,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口袋。
他给郭澜澜带了一些小零食和她爱喝的红酒,现在她别离了一切烦恼,安安静静地躺在这,听风赏月,喝点酒也不错。
张金生回南州的途中在郭澜澜出事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条路上平时车并不多,而且除了这个急拐弯外,地势也不算险要,弯子虽然拐的有点急,但老远就有提示标志,有时候车流量大的时候,还有地方政府组织的志愿者指挥疏导。
郭澜澜的车一直开的很稳,为人也小心谨慎,而她的车也是新买的,保养定期做,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问题呢。
张金生把车停在交汇处,步行向前,走到道口时,见到两个老工人正在修马路牙,张金生敬了一支烟给他们,问道:“前段时间,听说这里出过车祸。”
“是啊,出了车祸,一辆车掉下去了,俩女的都死了,烧成了炭,好惨呐。”
另一个老人说;“这地方一直不大平静,早年出过好几起车祸,这叫事故易发地段,所以一直是严防死守的。”
老人指着附近的标识牌说:“多少标识,严防死守,结果还是出事了。”
张金生想:“难道真是一场意外,是我逞能给她买车害了她。”
他带着自责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吃了一惊,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不见了,怎么会这样,有人偷车?紧走两步,他明白了,车子没有不见,只是被一块突出的山岩挡住了视线,这么短的距离拐这么大的弯,的确是有些诡异。
张金生钻进车,点了支烟正吸着,忽然有人敲窗,扭头一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冲着他笑。流浪汉拾荒打这过,看到车里有人抽烟,烟瘾犯了,想讨一根抽,张金生打开半边车窗把剩下的半包烟都递给了他。
流浪汉赶紧叼上一根,示意自己没火。
张金生就把自己的一次性打火机也递给了他。
流浪汉点着香烟吸了一口,冲张金生说:“谢谢,这里不能停车,赶紧走吧。”
张金生一直以为他是个傻子,没想到说话挺正常,就说:“为什么不能停车。”
流浪汉道:“这里有个二傻子,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他会骗你借火,然后趁你不注意,抢走你的打火机。”张金生笑了,自己还是看错了,这家伙脑子有些不清醒,费这么大劲抢个打火机。
打火机!
张金生想到这,心里一激灵,问那流浪汉:“那那个二傻子抢过其他什么东西没有?比如手机、项链、戒指什么的。”
流浪汉把头直点,说:“抢,抢了个女的在洞里,做压寨夫人。”
张金生听他语无伦次,就说:“那个二傻子我认识,他是不是住大树村。”
流浪汉把头直摇:“住大山腰洞里。”
张金生道:“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吗?”
流浪汉道:“那谁不知道,都知道,我又不傻。”
张金生哈哈一笑,拿出一条中华烟说:“你带我去看看,这条香烟就归你了。”
流浪汉带着张金生穿过一片山林,走上一条废弃的公路,然后一指前面的一块山壁,说:“就在那,那就是大山腰洞。”张金生叫他带自己过去看看,流浪汉不肯,说那里有条很凶猛的狗。
然后夺过张金生的香烟就跑了。
张金生想:两条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会怕两条狗狗?
就走到了大山腰下,骤然间就跳出了两条大狼狗,冲着张金生狂吠,若不是用铁链拴着,张金生只怕要中招,吓的他赶紧跑回车上去。
张金生想了想,还是给罗产打了个电话,通报他的一点新发现,罗产正要出去办案,听了这话就说:“这是一条线索,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安排人过去查查。”
张金生挂断电话,抽了会儿烟,觉得胸口有点湿润,一看是装在口袋里的那朵小花被压碎了,汁液透出来。
张金生把残花掏出来,望着发了会呆,就把车开上了那条废弃的山道,然后他独自往山腰走去,他注意到那两条大狼狗被铁链拴着根本无法伤害他。
他捡了一根木棍做武器,慢慢走过去,两条大狼狗依旧一顿狂吠,但如张金生所判断的它们挣脱不了,张金生小心翼翼地绕过它们,拉开木栅栏门,走进了这个废弃的山洞。
洞口的水泥墙上还用红漆写着备荒备战的口号,张金生猜想这个地方在很久以前可能是个什么基地或仓库什么。
那时候全国有大三线,各省又有小三线,这片大山距离中心城市不远不近,过去可是重点建设的小三线。
走过一段人工修筑的洞口,里面的空间骤然变大,大虽大,但也黑的可怕,张金生的打火机给了那个流浪汉,身上只有火机的荧光可以照亮,但这种亮光实在是有限的很,地上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坏家具,废铜烂铁什么的,甚至还有一辆破旧的车门,在一个角落张金生看到了一副铺盖和一些生活用品,一个铁桶里还装着清水。
这应该是一个拾荒者的家兼仓库。
走了一百米左右,手机的荧光渐渐亮了起来,不是手机光亮,实际上是四周的光线彻底暗了下来,因为身处山洞腹地,四周一点杂音都没有,安静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前面还是未知的黑暗,不知道有多深,四周很宽阔,看不到边界,张金生有些紧张,不知道是继续前进,还是先退回去。
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听到了歌声。
有人在唱歌,准确地说是哼哼,旋律是《四季歌》。
郭澜澜最喜欢的歌!
张金生想哭,自己竟然出现了幻听幻觉,这个地方怎么会听到她的歌声,这里难道竟然是地府?
想到地府,张金生反而安静下来,这里要真的是地府也好,或者还可以再见到她一面。
歌声似有若无,忽然就断了,正当张金生即将确认自己的确是得了幻听症时,歌声却又响了起来,是一曲《晚秋》,张金生喜欢的歌,因为他喜欢,郭澜澜也喜欢。
“澜澜。”张金生大吼了一声,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去。
歌声戛然而止。
张金生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锈蚀的铁门,上面用红旗写着308,门已经锈蚀不堪,红漆也剥落,但把柄却滑溜溜的,这显然是有人经常摩擦的结果。
张金生的手已经按了上去,他的心急剧跳动起来,他期望里面出现奇迹,又担心希望的彻底破灭。
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用力按下把柄……
把柄却一动不动!
张金生心里一惊,正当他用力再试的的时候。
门上的网孔打开了,孔洞后露出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
张金生尚未看明白,后脑勺上已挨了重重一击。
张金生艰难地转过身,见到一张恐怖的脸,一个披头散发的野人正凶狠地盯着他。
他举起棍棒想反击,野人立即又恶狠狠地给了他一棍。
血从张金生的额头流了下来,剧痛钻心,但这痛也刺激了他的野心。
他反手也给了“野人”一棍。
“野人”再给他一棍。
张金生已经出现眩晕的迹象。
张金生卯足了劲给了“野人”最后一击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