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眨眼之间,一床锦被将他们两个人一齐盖住了。
人在床榻上、锦被下,光线昏暗,愈发清晰感觉到此刻近在咫尺的那个人,他身上的温度,一如既往淡淡的药草味儿,还有他如同墙壁般的坚硬胸膛。
宋嘉月确实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机会见,无非一直认为他力气恐怕不大、身材比起普通男性定然要瘦弱许多……直到此时此刻,她恍惚发现自己大概弄错了。
俞景行的力气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小。
他可以轻松的抱起她,同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限制她的行动。
俞景行也不是什么白斩鸡身材。
离得太近,即使隔着衣服,她依旧能感觉得出来这一点。
当俞景行俯下身,宋嘉月甚至几乎忘记这个人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仅仅感受到男女之间在力气与身材上的差距,见识到罕见的属于俞景行的另外一面。
她早该知道的。
安乐郡主生辰宴的那一次,俞景行也曾经护过她。
偏偏在第二天,这个人忽然吐血倒下,让宋嘉月完全忘记了这些。
那会儿注意力都在照顾他上面。
“抱歉,要委屈你一下。”
俞景行的声音响在宋嘉月耳畔,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那一床锦被仍旧将他们罩住。
俞景行却转而松开手,两个人的距离终于拉远一点,再然后,拔步床晃动了起来。
变成这样,宋嘉月恍然领悟到他的心思。
可是……真的有一点好笑……
她看一眼正在“卖力”的俞景行,咬着唇,想将涌上来的笑意压下去。
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太好笑了。
宋嘉月笑得眉眼弯弯,又连忙自觉抬手捂住嘴巴。
俞景行的表情看起来很无奈,夹杂着几分稀罕的不好意思,还有一点点拿她没办法的无计可施。于是,她配合的,默默继续拿手掌把整张脸都盖住了。
气氛变得微妙而又滑稽。
直到俞景行停下来,宋嘉月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短路半天的思考能力得以恢复。
宋嘉月稍微琢磨了一下俞景行突然这样的原因。
从过去到现在,他们两个人一直分床睡。
这一点,在他们身边服侍的丫鬟都知道,两位长辈恐怕也清楚。
既然俞景行用的“帮忙”这样的词,那么很容易推断出来今天晚上这一出是要做给两位长辈看的。让长辈晓得他们“圆房”了,从而放心么?抑或有别的什么?
头顶的锦被终于被掀开。
压在宋嘉月心口的那些不自在一并消失,她迅速坐起身。
俞景行下了地,人站在床榻旁。
他声音仍然压得很低,微微别开脸,没有看床上的人,嗓音温和:“去睡吧。”
宋嘉月抬眼看一看俞景行。
答应一声,她穿好绣鞋,同样从床榻上下来。
走出去两步,听到细微的动静,宋嘉月回过头,却见俞景行的手里已然多出一把匕首。刀身寒光闪过,他没有丝毫犹豫割破了手指,鲜血滴落在床单上。
宋嘉月禁不住愣一愣。
反应过来,暗暗轻叹口气,她没有折回俞景行的身边。
夜里虽然照旧分开睡,但这场戏须得到第二天早上才算真正做足了。是以,翌日清晨,丫鬟们进来伺候洗漱时,看到的是宋嘉月在俞景行的床榻上醒过来。
稍迟一些,丫鬟们和往常那般整理床铺。
她们自然而然发现了床单上的血迹,联系昨晚今早的种种,很快心领神会。
宋嘉月不晓得能否真正瞒过去。
她猜着大差不差,毕竟不少小说里有类似的情节。
只是,那个时候她绝对想不到,这样的事,有一天她竟然会亲自经历。
不觉回想起俞景行昨晚的“卖力”,宋嘉月没忍住又笑了。
事情果然很快传到朱氏耳中。
这边厢丫鬟刚“确认”,那边厢将将用过早膳的朱氏便收到消息。
朱氏听罢丫鬟的禀告,遣退丫鬟婆子。她把一盏新泡的菊花茶递到俞通海手边,微笑着道:“老爷一直忧心的一件事,看来往后是不必那样操心了。”
俞通海接过茶盏,有些不经心问:“夫人此话怎讲?”
朱氏笑说:“没准儿老爷很快要抱孙子了。”
“方才行哥儿院子里头的丫鬟过来说……”顿一顿,朱氏声音低下去,“他们小夫妻终于……今儿早上丫鬟婆子们确认过的,丫鬟们不懂婆子也懂,不会错。”
俞通海一愣,手中茶盏差点打翻。
他将茶盏搁回小几上,兀自稳住心神,方看向朱氏。
朱氏冲着俞通海点一点头,又笑:“不管怎么样,总是好事。”
俞通海眉眼舒展:“看来行哥儿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得多谢张神医才是。”
成亲那一阵子,行哥儿身体虚弱,大夫也建议尽量不要行夫妻之事。
因而他们小夫妻才最开始便分床而睡。
俞通海心里确实有些忧虑。
一方面,他晓得这样对儿子更好,一方面,他又怕儿子当真不行……
平生不做亏心事。
唯独在长子这一桩婚事上面,无可否认,当初存了私心。
那孩子双亲亡故是真,同行哥儿有婚约是真,而行哥儿身体不好是真,他明知道很可能会委屈那孩子也是真……行哥儿曾说会好好待她,看起来,也不假。
如今倒的确不必要插手他们小夫妻的事。
俞通海心下想着,暗自叹气。
他重新端起那盏菊花茶,慢慢喝过一口,交待朱氏道:“这两日替我备一份给张神医的礼,等休沐,我便亲自去张神医那里一趟,同张神医好好道谢。”
……
前一晚的事如果真要聊,过于尴尬。
宋嘉月不但不去问俞景行那么做的原因,甚至半个字都不提起。
总之,戏演完了。
她也就当这回事已经过去了。
用过早膳,俞景行出门去张神医那里。
宋嘉月站在廊下,一边逗那只绣眼儿一边和丫鬟们商量今天做点什么新菜品。
“牛肉和荸荠、白萝卜一起剁碎了当馅儿,再用豆腐皮卷了,切成小段,上笼蒸着吃怎么样?再做个橘子糖水,昨儿庄子上不是送了几筐橘子来么?”
宋嘉月记得牛肉豆腐卷是用胡萝卜的。
但现在没地方找胡萝卜,只好用白萝卜代替试一试。
夏露眨眨眼:“小姐,橘子糖水怎么做?”
“这个简单。”
宋嘉月耐心解释:“橘子剥开,分成一瓣一瓣的。锅里添水,下冰糖,等到冰糖化了,将橘子放进去一块儿煮,差不多半刻钟也就够了,煮好放凉以后再吃。”
“这绣眼儿伤是不是好了?”
眼见最近两天这小不点格外活蹦乱跳,宋嘉月便问梁红梁玉。
梁红回答道:“是,少夫人,它现在已经没事了。”
伤好了,小可怜也早已经变成小可爱。
宋嘉月看一看鸟笼子里的绣眼儿:“既然这样,那还是让它走吧。”她直接动手打开笼门,笼子里的小鸟上下蹿过几下,从鸟笼里冲出来,转眼飞向晴空。
梁红和梁玉不禁对视一眼。
梁红问:“少夫人……就这么把它放了?”
“对啊,不然呢?”
宋嘉月笑笑,“当初不是说好的,等它伤好就放它走么?舍不得?”
“不是……”
一贯板着一张脸的梁红,嘴边都有了笑意,“是没想到少夫人这么舍得。”
“把它困在笼子里也怪可怜的。”
宋嘉月说,“好了,既然没有舍不得,我们去做新菜吧。”
忙活近一个时辰。
宋嘉月好不容易才从厨房里出来。
牛肉豆腐卷和橘子糖水已经做好,然而没来得及好好尝一尝,本该陪在张神医身边的麦冬忽然回府。麦冬说,俞景行在张神医那里,又吐血昏迷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宋嘉月吓一大跳,连忙换身衣服,和朱氏一起乘马车过去。
起初惊吓,来不及多想。
可是在赶去见俞景行的路上,宋嘉月渐渐回过味,今天这事有一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