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的嗓音,透着波澜不惊的寒意。
林浅的心微颤了一下,没说话。
dg和投资公司导演的这一出收购,令徐庸病重入院;现在陈铮又拿她攻击厉致诚和爱达……
厉致诚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是多狠的人,陈铮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他安排的连环计已经快要全部就位,大反攻即将在几个月后拉开帷幕。对陈铮必然会痛下杀手。
林浅又侧眸看了眼楼下的人群。不知陈铮此刻正躲在哪里,得意地看着这一幕呢?
也许下一次再碰面,她给予陈铮的目光,只会剩下怜悯了。
——
“薛明涛已经到了。”蒋垣从楼下走来,朝厉致诚点了点头。
林浅循着两人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几辆大巴车停在医院门口,然后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薛明涛等干部,带着一些爱达的员工,冲下了车。他们开始维护现场秩序,同时将记者、抗议者都挡在外围。
这个现状其实挺尴尬的。
不能报警,因为报警必然上头条,小事变大事;
不能放任自流,因为这样他们会被堵在医院,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徐庸的静养也会受影响。
只能用同样的手段——人海战术,反过来把他们给压制住。好在薛明涛带的人很多,瞬间就形成了包围之势,把那些蓄意闹事的人围在中间。
薛明涛处理这种事一向谨慎。虽然林浅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清楚看到薛明涛带着几个干部,正在跟那些记者解释什么——大概是说这些抗议者根本不是爱达员工。而他带的人也挺有意思,有一部分是青壮年,但都站在外围。里面还有很多年迈的老工人,以及女工。这样他们对着那些闹事的人,反倒成了弱势的、真实的爱达一方。要是对方敢动手闹事,明天的新闻必然会变成——社会流氓地痞殴打爱达员工。当然了,有外围的青壮年在,绝不会让这些老弱妇孺真的被欺负。
不得不说,薛明涛也挺损的。他来对付陈铮,绰绰有余。
果然,这招很有效。现场看起来并没有产生冲突,那些抗议者已经开始有人撤退。而那些记者也围着薛明涛一阵拍,显然他正在解答他们的问题。
眼见楼下的注意力都被薛明涛吸引,蒋垣挂了电话,看向厉致诚和林浅:“车开到侧门了。”
厉致诚点点头,脱下西装,罩在林浅身上,然后将她肩膀一搂:“走吧。”
林浅微怔了一下。
的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其锋芒,是处理眼前情况最好的办法。
只是……
她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又抬眸看着远方苍茫的夜色。
尽管厉致诚没有明说,但其实不光是她和他,蒋垣、薛明涛、陈铮……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档子事——她和林莫臣的关系,终究会对现在中外资双方对抗的时局,造成影响。
爱达高层之一、厉致诚的未婚妻——林浅,她的哥哥正是主导本次外资收购的首席投资经理。这个事实,无论被谁知道,只怕都会在心里琢磨嘀咕几分。
爱达是否已经跟dg秘密勾结?她林浅是不是奸细?这些事,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尤其现在外界并不知道厉致诚的后招,表面看来中资已经被dg压过一头——这样的情势,会令外人的怀疑加剧。而厉致诚的反攻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些天,他必然会遭受成倍的外界压力……
林浅轻咬了一下嘴唇,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跟着厉致诚下楼。
侧门离正门其实不远,但因为位置较偏、光线较暗,所以当轿车缓缓无声开过来时,并没有引起门口那堆人的注意。
蒋垣走在第一个,替他们打开车门。
林浅披着厉致诚的西装,衣服上还有他身体的余温,在清冷的夜风里,令她感到无比的暖和熨帖。而厉致诚单手搂着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护在怀里。林浅只要一抬头,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冷峻脸庞。这令她一点也不会害怕,也不会慌张。
莫名的,甚至还有一种感动。大概是夜色太清冷,周围的人声太喧嚣,而他的拥抱又太有力,她心中缓缓生出天荒地老浪迹天涯那样的感动,弥漫心头。
“没事的。”她忽然就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安慰他。
厉致诚闻言看她一眼。
他的眼睛里居然缓缓浮现笑意。
林浅立刻读懂了他的眼神,大概是因为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令他觉得有趣。
于是林浅忍不住也笑了,也斜瞥他一眼,那意思是说:你不在意他们,我也不在意。
短短一截路,旁人都不知晓的时候,两人间眉目凝视,却已知晓了彼此的心意。
很快,两人已经走到了车前。
林浅突然一愣。
因为越过厉致诚的身形,她忽然看到闹事的人群中,有几个眼熟的人。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她却一眼看到了那几个。
那是爱达的几个老员工,之前跟林浅因为业务还接触过。林浅相信自己给他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也令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可现在,他们举着横幅,跟那些闹事的流氓地痞站在一起,正在被薛明涛的人劝说着,但是还没离开。
林浅的心突然就这么一沉,有点不是滋味。
很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她猛地看到一团白影迎面飞了过来。然后她就感觉到一阵劲风撞在脸上,“咔嚓”一脆声,她的鼻梁眼睛一阵剧痛,粘稠的液体瞬间在脸上流淌开,夹杂着阵阵腥味。
是鸡蛋!有人躲在暗处用鸡蛋砸她!
林浅眼前一片模糊,脸上难受极了。这时感觉到厉致诚一把牢牢握住她的胳膊,身旁蒋垣、高朗等人焦急的声音传来:“没事吧?”
林浅答:“没事没事……”伸手就要去摸脸。旁边却有只手比她更快,落在她脸上,摘掉残余的碎蛋壳,动作轻柔地用指腹抹去蛋液。
然后他微怒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还没看伤势就说没事?别动。”
林浅立刻就不动了,模糊黏糊的视线里,一眼看到厉致诚的脸。他的俊脸上再无半点笑意,绷得很紧。黑眸暗而沉,牢牢盯着她,某种锐利的情绪仿佛就要蓬勃而出。
这目光令林浅的心就这么一揪。原本空荡荡的大脑,突然生出了难受的情绪。
这时,又听到“怦怦怦”数声响,也不知道鸡蛋砸在了哪里。厉致诚眼明手快,将她一把塞进车里,然后转头看着高朗等人:“把人给我抓住!一个都不许跑!”
林浅怔怔看着他站在夜色里,冷酷无比的表情。
车窗外,光影闪烁、十分昏暗,一时也看不清偷偷躲起来袭击他们的人,藏在哪里。只是随着他一声怒喝,侧目对面的矮墙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怒不可遏的高朗立刻带着一群人追了出去。
厉致诚也坐进车里,“嘭”一声关上车门,转头看着她。黑眸那么深,就像要望到她身体里去。
林浅脸上已经不痛了,擦拭的纸巾上也没有血迹。她望着他,轻声说:“没事的,没受伤。”
厉致诚点点头,凝视了她几秒钟,伸手将她扣进怀里。他的手心竟然有了汗意,握住她的手,微湿微热。林浅靠在他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衫,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