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李攸烨把她往上托了托。
“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或是一刻钟。”她似乎没有听见,继续讷讷地追问,声音变得虚软无力。
李攸烨意识到异样,忙停下了步子,看着她夜光中的憔悴容颜,那双蕴光的眼睛正一眨一合,勉力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她的手紧紧扯着她的衣襟,始终不肯放下,呼吸变得急促,伴着哭腔,“以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发誓,如果你说得是谎话,你将失去栖梧,永远不能与她相见,你的皇奶奶在九泉之下难安。”
李攸烨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把她更紧地揽在怀里,“我当然爱过你。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有多么久,久到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每天看不见你,会很想你,看到了你,仍然很想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发誓如果我说得是谎话,我将永远失去栖梧,永远无法与她相见。我的皇奶奶在九泉之下永远难安。你不要睡好吗?”
“好。”
“也许是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在雾中看见你的时候,你真的美极了。那个中秋夜你跳得舞我一直都记着,没有认出景仍的那幅画,是因为在我心里,你不是他臆测的那个样子。你很安静,跳舞的时候也是安静着的,如果让我画,你一定是静立在台上,长久注视着我的。我说的对不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李攸烨低头,发现她已经食言合上了眼皮,唇角停留在了一抹很清淡的弧度上,手指松了,安心地搁在胸前,仿佛仍在认真地听她说着。
恐怖的安静弥漫在黑漆漆的夜里。她苦笑一声,脸上挣扎出一抹绝望的神色,抬头望向天上,天空中有一颗星忽然闪了一下。她闭眼让目中的泪尽快洇干,继续往前走,虽然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前路。
前面出现一个淡蓝的影子,站在她面前,神情哀伤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们没有办法……”
“走开。”李攸烨冷冷地掀起眼皮,一股凶冷而陌生的目光透射出来,狠狠劈开她们之间的距离。权洛颖随之沉默,手中的夺忆针迟迟不肯拿出,脑海中回响起亭子里上官凝对她宣示的话语,“玉姝临别前告诉我,她输给了我,不过是家世输给了我,我也想告诉你,我输给了你,不过是未来输给了你。”
她是在宣示她已经占有了李攸烨啊,无力地感觉爬遍全身,她目送她们相偎着埋入夜色中。手中的夺忆针慢慢的弯曲,终于有一端刺入了掌心。
靖朔三年十一月,上官皇后薨于尧华殿,葬于靖陵。
驾薨当日,百官服孝。靖朔帝亲拟谥号为“端惠”,复上官一族后戚尊位。举国哀痛。
李攸烨抱着上官凝,来到那次她坠下在悬崖边上,望着下面漂浮的白云,怔怔伫立。
过了许久,她俯身亲了亲怀里的人,“凝儿,我不想把你封进冷冰冰的棺木。我昨晚梦到娘亲了,如果你可以到达蓝祗仙阙,那个穿白衣服眉上有颗红痣的人就是她。你一定要记地。不要走错了地方,否则就回不了家了。”
她嘴唇颤抖着说完,缓缓地将她抱离崖边,一阵风将那人唇上的发丝拂开,露出了那张安睡着的了无血色的脸,此生此世不复相见。
李攸烨一狠心,那人便像秋天的花瓣一样,飘飘荡荡没入云端。
一个时辰后,杜庞急匆匆地从山下赶来,对跪在崖边浑身颤抖的李攸烨,道,“皇上,悬崖下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任何人。”李攸烨仿佛一下子被人掏空,仰倒在地上,望着那些漂浮不定的云朵,身子蜷缩成一团。许久许久以后,悬崖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号之声,仿佛对这现世的痛悼。久久不绝,闻者心碎。
曹妃到了将要临盆之际。那日李攸烨走后,便再未出现过,也不见任何惩处。她心中虽然惧怕万分,但知李攸烨看在孩子的份上,暂时不会为难她。不知是何缘故,无论是江后生前还是李攸烨现在,对她腹中的孩子都极为看重。上一个孩子没有保住,江后当时失望的神情她是一眼不会看错的。
这日,李攸烨突然传召召她过去。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第一次踏出这进入便未曾离开的门廊。到了宫人引导的复兴殿,一眼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的囚徒,跪在大殿正中。李攸烨端坐在上方,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剑,正用白布细心地擦拭。
她捂着肚腹,在门前怯步。
李攸烨目不斜视地继续擦剑,口中却道,“进来,看看底下的人,还认不认识了!”
曹妃进来以后,却不肯接近那肮脏污浊之人。李攸烨忽然厉声道,“快看!”她吓了一跳不敢不从,抖着手拨开他的头发,看清了里面掩藏的面容,踉跄了几步,倚在柱子上,侧开脸不肯再看。
“看清了?”李攸烨随意拿剑比划了几下,又转回来继续擦拭。曹妃扶着柱子跪在地上,回道,“看清了。”
“是谁?”
“是……是……”她嘴唇打着颤,却吐不出那几个字。她没有说出来,那囚徒却开口道,“是逆臣李攸熔!皇上何必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