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何来天生的伟人?科举也不是判断好坏的标准。我说你难以及第,只是你把家世有别说得太分明,不讨高位者欢喜罢了因而你落榜了。
你怎么知道
我把你所书给兄长过目了,兄长说这是这届会试的主题,我便私下猜测要不要投奔于我?我也许可使你视野更加开阔,但我并非官场中人,即便你表现再好,我也无法引荐你。
公子仁德,于昊长揖,于某感激不尽。
总之,他找到落脚点了。
第13章 013
千宇卿家,劳你带皇儿入住相府丞相留下,朕还有话要同卿叙叙。
这这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四皇子塞给我吗?花千宇的眉尾不住颤动了两下,同时低头恭敬地作了一揖,答:是。便后退直至房门。
儿臣告退。
安明熙随花千宇之后出了御书房,后者在台阶上等他。
四殿下可有行李需要收拾?花千宇问。
不用了。安明熙一挥手,阿九忙跑来,身上系着一个包袱,看上去也装不了多少衣物,还有那格外突出的一块画卷?
这不就是在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们早有预谋?花千宇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他把右手往前一推,手掌摊平,对安明熙恭敬道:殿下,请。
安明熙点头,先行一步下了台阶,阿九和花千宇一同跟在他身后。
宫外放着一辆马车,车夫见花千宇靠近,弯下身子,道:公子。
花千宇的手掌扫过空气,后道:不用多礼。
是。车夫抬头。
车夫探头不见花决明,便问:相公呢?
大人正与陛下议事,你先把殿这位公子送回府,之后再返回。他一人的话走回去也不是什么问题,但安明熙在的话,当然不能怠慢。
安明熙静静地眺望着护城河外的风景宫外依然有侍卫把守、巡逻,不允许平民随意靠近,但视线之内他依然能瞧见不少穿着布衣的百姓不过见着了几个生人,他竟然感到如此宽慰。
公子,请上马车。花千宇说着,车夫也为他拉开了帷幔。
我想走走他这么想着,却只是点了头,然后在阿九的搀扶下进了马车。
说来,坐马车也是第一次,内部倒是比外边看起来还大。这辆马车的车舆为长方体,车舆封闭,有车盖,车壁左右皆开了窗,窗口用帏裳遮住,最里边连着左右车壁支起一横木,上边放着软垫作为车席。
车夫见安明熙在车席上坐好,便放下帷幔,发轫,马车开始动了起来。安明熙离开车席,拉开帷幔叫停,车夫立马拉绳。
你不上来吗?他对着车旁的花千宇问。
花千宇一愣,而后笑道:公子不嫌挤的话。
安明熙摇头,抬起低垂的眼帘,只道:你上来。
怎么可能会挤?客套话罢了。
他伸出手,示意让花千宇扶着他的手上车。
花千宇伸手握住,借着安明熙的力踏上车板从未劳作的安明熙手掌没有半点茧,这让他想到了花映雪手心的触感,只是安明熙的手部肉薄,能摸得出骨头,算不上太软。
两人于车内并肩坐着,车夫重新驱车。
随着马车的行驶,铜銮摇摆,叮铃作响,车外的人声也越来越喧杂。帏幔们皆用料厚沉,车行风吹也没能让它们有大动作,安明熙想拉开帏裳看看外头的风景,却闭上了眼睛,端正地坐在位上一动不动,佯装闭目养神。但借着声音,他能在黑暗中幻想出热闹的光景即便他从未见识。
一旁的花千宇微微侧着身子,倚着车壁,闲适而优雅地注视着安明熙,对方偶尔颤动的纤长睫毛也没能让他收回目光。
马车渐渐停下,安明熙缓缓睁开了眼,即刻便注意到了身旁少年的视线。花千宇毫不避讳,只笑笑道:到了。
安明熙没有回应。
花千宇先下了马车,拉开帷幔,对车内准备下车的人伸出了手。后者在他的搀扶下落地。
公子!守在府门的乐洋连忙跑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来的模样看上去很是兴奋。
二公子回府了!
花千宇也喜出望外:回来了?
是,在别院。
那咳,你先去吩咐下人,把别院的房间整理好。
公子要提前入住别院吗?
花家重视血脉间的联系,因而不喜繁奢却把府邸建得很大,以留子嗣成家后也能同住。目前设三处别院,子嗣束发后不久便会搬进别院。离花千宇束发还有些日子。
是,花千宇点头,在主卧旁收拾好一间客房让皇公子入住。
乐洋对安明熙行了时揖礼,后道:黄公子?公子你新交的好友吗?乐洋记不得只见过一面,此前还是女子打扮的安明熙。
是,快去准备。
好。乐洋转身跑进府里。
花千宇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摊平推出,对安明熙道:公子,请。
安明熙头也不点,直接走在了前头,而后对跟在他之后的花千宇道:不用这么称呼我。
那我该怎么称呼殿下呢?花千宇轻声问。
随便你。
哥哥?
安明熙沉默。
熙哥哥?花千宇再次试探性地称呼道。
第一次被叫哥哥,安明熙顿时五味陈杂,特别对方还是和自己一般高大的少年。
熙哥哥。花千宇又叫了一次。
这下安明熙开口了:你倒是有不少哥哥。他记起了花千宇先前在他面前也是这么叫安明镜的。
花千宇闻言,一双桃花眼微眯,又道:但我只有你这一个熙哥哥。
在近处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阿九莫名手抖。
怎么回事?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安明熙眉头微微皱起,问:总在讨好他人,不觉得累吗?
你呢?花千宇微笑反问,总在讨厌别人,不累吗?
安明熙拂袖而去,不知所措的阿九忙追上他。
花千宇笑容不灭,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熙哥哥,你去错地方了!
安明熙转身,怒目而视:不准这么叫我!
往这边走呢,花千宇像在无视他的怒火,转身,径直往长廊的另一边走,哥哥。
熙哥哥,花千宇敲开了安明熙的房门,道,请随我到大堂用膳。
不必了,安明熙冷淡道,阿九已经帮我去厨房拿晚饭了,你们我不多叨扰。
叨扰,花千宇摇头,算不上。
还真不好相处。
见安明熙沉默,花千宇才道:好,若哥哥想单独用餐,千宇日后会让人照一日三餐给哥哥送食。
再好不过。
话毕,安明熙关上房门。鼻尖对着木门的花千宇笑脸都僵了。
确实不好相处。
花千宇退后两步,再转身,就在准备前往大堂之时,他瞧见了站在月洞前的那棵开满白玉兰的树旁的阿九,阿九手上正端着一碗白米饭。
看着阿九欲言又止的模样,花千宇主动问:怎么回事?
阿九鞠了一躬,后道:厨房不愿给我些菜,只给了碗米饭。
花千宇从他身旁路过,道:随我来。
到了厨房问了情况后,花千宇了解到,厨房师傅是认为他一个陌生小厮来厨房主动要饭太过莫名其妙,就拿了一碗白米饭把他打发走了。
花千宇向师傅解释了阿九的身份,指明阿九的主人是花府重要的客人,日后不可再次怠慢,并让他们把刚做好的饭菜分出一份给安明熙送去,日后阿九和安明熙的一日三餐厨房都要负责,特别是安明熙的,必须定时送饭以及茶点过去。
他让阿九把手上捧着的那碗米饭放下,因为待会会有人送热乎的过去。
出了厨房,阿九一边道谢一边道歉。
公子他从午时起便未进食,阿九怕公子饿了才自作主张道厨房来讨吃食公子他虽然表面上对人疏离,但其实为人温柔,心地也善良,阿九想公子也很想要朋友,只是他常年困在宫中,除非要事,连清心殿也不会踏出,久而久之,也就不知如何与人交往了。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阿九一再躬身:对不起,阿九多话了。说完他便跑远了。
想让我主动接近安明熙吗?
花千宇不以为安明熙对他的态度单单只是不知如何与人交往。安明熙排斥他,显而易见,但原因尚不可知。
既然贵客请不来,花千宇只得自己回到大堂,恰好此时汤已呈上。
人呢?花决明问。
花千宇摊手:熙公子不习惯热闹。
也罢可有吩咐厨房送食?
送过去了花千宇入座,树哥去哪了?
我影子都没见着。
看着花决明用平淡的表情说着嗔怪的话语,兄弟两人感到几分好笑。
沈淑芸正在坐月子,近来都不会离开卧房。
爹,陛下可有说什么?花千宇问。
闲话家常,算不上大事。
对话到此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父子三人静静喝汤,他们都喝得很慢,三人心照不宣地等着花千树的出场。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花千树牵着两个孩子踏进大堂,对花决明和花千宇道:爹,千宇,好久不见。
而后他松开两个孩子的手,往前轻轻一推道:亲生的。
花千墨扶额果然
花千宇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而花决明干脆脸都黑了。
花千树蹲下,小声对两个孩子道:看到没有,中间那个,叫爷爷爹会不会被骂就看你们的了。
两小家伙点头,花飞月先冲在了前头,用甜甜的声音叫着:爷爷。
花星河跟着跑了过去,在姐姐说话之后跟着喊出:爷爷声音断断续续,不太自信。
闻声,不知所措的花决明站了出来,被两孙子包围的他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任凭他们拽皱他的绸衣。
爷爷!花飞月抬头再叫了一声,眼睛笑得弯弯的,一双桃花眼与花家的几个男人如出一辙。
花星河拉着花决明的袖摆,有些怕生的他不敢抬头。
看着可爱的孙儿,笑容不知不觉浮上了花决明的脸,他命人加多两幅碗筷,重新坐在椅子上,把两孙儿都抱了起来,一人坐一只腿。
饿了吗?花决明问。
两人同时摇头。
好好好
花决明也不会说话了,只知道笑着说好,但就在花千树打算趁花决明正高兴,神不知鬼不觉地坐上那本留给他的位置时,花决明黑着脸看向他:说清楚。
我也是数月前才知晓。
人姑娘呢?
我不喜欢。花千树干脆道。
你混账!
花千墨忙安抚父亲:爹,您消气,吃完饭再骂。
花决明看着花星河像是被吓到了,忙收起怒容,对花千树道:吃饭,之后再找你算账。
花千宇静静用餐,用晚餐就先告退了,花千墨也一样,走之前还不忘把两孩子带回房,将大堂留给了花决明和花千树。
回到寝室的花千宇将发呆的乐洋叫回神,并将要离京南下的事情告知了乐洋。乐洋为公子叹不公,眼睛都气红了把一个状元郎安排到南方那种穷乡僻里,这和贬谪有什么区别?
见乐洋比自己反应还大,花千宇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乐洋抹掉还未离眶的泪水,扁嘴道:公子你怎么都不生气?
气啊,怎么不气?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南下?
这什么皇帝啊!不明事理!
嘘,花千宇比了噤声的手势,这话要是被谁听到了,我可救不了你。
乐洋气鼓鼓。
你要留在洛京,还是
乐洋打断他:肯定是与公子一起走啊!别说南下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乐洋也在所不辞!
别,还是命要紧。
命也没公子重要!
是我的命重要,花千宇敲了一下乐洋的脑袋,我才不会上刀山下火海。
公子
第14章 014
已是子时,久卧在床,依然无法入睡的于昊坐起来,点燃了烛火后,他把自己压在茶杯下的文章再看了一遍,尔后心烦意乱的他将草纸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里。他步行至庭院,举头望月,试图让晚风抚平自己躁乱的心绪。
闭上眼没多久,他忽而听见一声声抽泣,是孩童的哭声。
他循声悄然走近,走到月洞旁,声音显然贴着景墙传来,因而他没穿过月洞
嘘别哭了。花飞月比了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似乎也带着哭腔。
但别院太过安静,她的声音在静夜里清晰可闻。
我我想阿娘了花星河蹲坐在地,抽泣着。
别哭了等下被人听到就不好了我们快点回卧房花飞月试图把他拉起来。
花星河摇头,他也不愿意动:阿娘,娘我想不起她的样子我是不是真的忘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