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乐和青芽来到平春县城门口时,便看见城门守卫只对行人稍作检查就将百姓放行。
朝廷早就下令封城,就连旁边竟陵县此时也是只准进,不准出,可他们竟然还敢玩忽职守,无乐心里不禁将这平春县的地方官骂了八百遍。
进城以后,无乐只见粥棚却看不见施粥之人,更遑论官兵。
青芽找了歇在路边的百姓上前打听:“老伯,怎么不见官府的人来施粥呀?”
“今日的粥早就施完了,一天就一次,今儿个你是赶不上了。”
“丫头你们从哪儿来,人家都往外走,你们怎么还进城来了。”
“这不是个好地方,你们年轻人还是赶快出城,逃命去吧。”
无乐举目四望,竟陵街边,老人倒卧在地无人搀扶,幼儿啼哭不止无人看顾。
商铺大门紧闭帷幔遍地,百姓横卧街头,民不聊生,哀怨滔天。
无乐墨色的双眸此刻透着寒冰般的凌厉:“去县衙。”
街上没有官兵主持秩序,可县衙门口倒是严阵以待,站岗巡哨的丝毫不敢懈怠。
官兵见来人是两个女子,便只当做没看见,直到无乐和青芽走到台阶跟前,才有衙役走上前来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府衙重地,不可随意乱闯,速速离开!”
青芽正要上前理论,无乐一手将青芽拦在身后,只一抬眼,冷声道:“去将许仁山找来。”
守门衙役听见这女子竟然敢直呼知县之名,这才正经打量起眼前二人,只见眼前女子气度高绝,风姿傲骨,对上一双眼睛直慑人心,令人颤栗,立时不敢怠慢,转身便进了府衙去通报。
无乐和青芽拾阶而上,旁边衙役虽有忌惮,但还是想要上前阻拦,无乐不再与他们多费口舌,拿出了临走时云天长派人送来的一块令牌,霎时众人跪地,敞开大门将无乐请了进去。
“是哪个找本官?什么事儿啊?”许仁山一边扶着乌纱帽一边迈着八字步慢悠悠的往外走。
身旁的师爷不停的跟在身后替他系着面巾,惜命的很。
待见到无乐和青芽后,两眼一眯:“哎呦,原来是两个小美人儿,可是有求于本官?”
无乐活了这么久,听过的各式各样的昏官也不少,可当自己第一次直面庸吏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抽他两巴掌。
青芽见无乐神色不佳,便上前一步扬声说道:“我们是京城杏春堂的医女,特受长王之托来此查看,一应事务还请知府行个方便。”
只见那许仁山先是一愣,随即讪笑道:“原来是医女,医女好医女好啊,你们正好快来帮本官看看这瘟疫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无乐见他如此模样甚是来气,但此时还不是发作的时候,于是强忍着怒气:“别的不说,先将城门封了。”
只见那县令满脸鄙屑:“哎呀呀,医女就只管看病就好,其他的事莫要瞎操心。”
无乐眼睛微眯,只觉得与这人已是无话可说了。
于是轻抬玉手,将旁边衙役腰上配的软剑隔空取来握在手里,直接架上了许仁山的脖子:“若想活命,就照我的话去做!”
无乐动作极快,电光火石之间将周边人惊得瞠目结舌,霎时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此时那县令也被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举着两只无处安放的手,慌张道:“姑娘莫要冲动,有话好好说就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无乐冷哼一声,铛的一声将剑直插在了许幻山脚下,转身挥袖而去。
与此同时,夹杂着震慑人心的清冷之声从门外响起:“半个时辰之内,我要听到你下令封城!”
无乐与青芽出了府衙,便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当地最大的医馆。
只见此时医馆内外病患无数,几个大夫模样的人带着面巾不时的唉声叹气。
无乐来到一位长者身边:“请问,您可是这医馆的大夫?”
老者闻声抬头,见无乐面上毫无遮挡,赶紧将她往外推:“姑娘莫要靠近这里,这疫病会传染,快快离远些。”
无乐看着老者满眼焦急,连忙道:“无妨,我们也是大夫,是从京城杏春堂来的。”
老者眼中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还带着些无奈和痛心:“姑娘如此年轻,何苦来这险厄之地!”
“医者不来何人来?您还是赶快同我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吧。”无乐微微一笑,神色淡定。
老者凝视了无乐和青芽半晌,才叹息着点点头,将她们引了进去,说了病患的症状,又大致说了城中药房和药材的情况。
好在之前云天长提前着人囤积了不少的瘟病用药,此时药材尚足,只是连月暴雨,米粮已经不多了。
百姓除了逃难在外的,留在城里的大多已然染病,身重不起在家等死的也大有人在。
正在无乐踌躇时,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带着面巾,小步快走的往医馆赶来,一见到无乐便赶紧施礼:“可是杏春堂的无乐姑娘?”
无乐茫然的点了下头,看他们不像是染了病的样子,也不知这些人急匆匆的赶来是要做些什么。
只见来人说:“我们是这平春县的商户,也是玉公子手底下的掌柜,姑娘来之前,玉公子就飞鸽传书过来,要我们一应人等全部都听姑娘差遣。”
无乐听罢想起了那个没见几面的冷面公子,看来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于是无乐也不跟他们客气,便同医馆的张老和掌柜们商议着,可将主街上临着医馆的商铺打开,将城中的重病患者全都置于此处,好让他们与其他轻症患者隔绝开来。
一应众人觉得此举可行,只是这样一来,商铺里便要多设些床铺被褥,还要将重症患者挪至此处,掌柜们和大夫们此时都有些面露难色。
无乐见他们面色凝重:“怎么了?可是觉得有何处不妥?”
掌柜们摇摇头:“非也,只是因这疫病,我们手底下的伙计们大多都病倒了,人手上可能不太够用。”
无乐听完,又在心里将那个浑浑噩噩的无用县官骂了百八十遍,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人手的事我来解决!”
于是无乐再一次登上了县衙的大门,只不过这一次再无人敢拦,畅通无阻的便进了县衙大堂。
此时那个县令和师爷还在大堂里站着,两侧立了不少的衙役,无乐心道正好,方才还怕你龟缩起来,省的费劲找你了。
无乐这回话不多说,一上来就隔空将衙役们的佩剑全部取来,玉手轻转,只见冷风席卷着利剑,铛铛铛齐刷刷的朝许仁山脚下挥去,直逼得他连连后退,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我我我已经下令封城了,你还要做什么?”
无乐收回手,轻理衣袖,清冷的面容上不带任何表情,侧目若有似无的撇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了句:“要人。”
原本一派死寂的平春县在这个下午终是有了些许生的气息。
无乐原本还在担心从县衙要来的官兵,会不会对无乐有些微词,不愿听从差遣,可没想到大部分人竟是激动不已,干劲十足。
“我们一家老小都染了病,这下,终于有救了!”
“是啊,还以为只能这样干耗着了,可算是看见希望了!”
这时候有个领头的过来拍了他们两下:“别说了,赶紧把面巾戴好,别耽误干活儿!”
无乐见此情景,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开始一心替病人诊起脉来。
仔细问症过后,无乐发觉这里的病患除了发热以外,大都面色青黑,手足厥逆,并伴有腹痛和上吐下泻,脉像上也显示此乃湿热之症,与京城附近的燥热之症大有不同。
无乐轻柔了一下太阳穴,愁眉深锁,看来京城附近的疫病与此处的并非是同一种。
想必是其他地区也早已有了病源,只是发病较晚,便叫所有人都误以为各州瘟疫皆是由此处传出的。
难怪其余各州用了京城送出来的方子后,疫情大都有了缓解。
唯独荆州地区却愈发严重,连连上奏请求拨款赈灾,气的皇帝在朝上大发雷霆,直呼他们是一群废物。
竟不知,原来是京城的方子在此处根本不起作用。
无乐此时只后悔为何没早点过来,就连之前在竟陵县时都没想着要先诊个脉再说,若是能早点发觉,也不至于百姓受难至此。
于是赶紧重新拟了个压制湿毒的药方让人送去竟陵,告知岳文桓立刻将原来的方子换下来,并委托他将此药方送至荆州各地。
夜间,城内外漆黑一片,不似往日那般灯火通明。
一向目视极佳的无乐,此时也觉得眼前昏暗,不时的有些目眩。
纵然无乐是仙身,可身上灵力被封,没有灵力护体,再加上连续几日奔波劳碌,此刻也已觉得疲惫不堪。
扭头看去,青芽早已累的趴在案桌旁睡着了。
几日不眠不休,连无乐都身觉疲倦,更遑论身体瘦弱的普通女子。
青芽能有如此毅力,着实叫无乐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
无乐起身,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件披风替她盖上,自己也寻了个角落闭眼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无乐恍惚中隐约听见有人在街上不时的走动,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无乐强撑着睡意,勉强微睁了下双眼,只见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仍是深夜,屋里墙角睡着的官兵们呼噜声仍旧此起彼伏。
无乐想着许是连日赶路听惯了马蹄声,此时怕是出现了幻听之症,于是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