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璟言起身按响了呼叫住家医生的电铃。
几分钟后,医生推门进来,急忙查看监测机器上的各项数据。
肖璟言拦下他:“帮我看着她一会儿。”
这些天他熬得瘦了一大圈,因为缺乏睡眠两只眼睛布满血丝,眼下也有些微微泛青,看起来异常憔悴。
医生点头应下:“好的,肖先生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肖璟言点头,从宋琳房里出来,与守在门口的阿彪擦身,走去廊边望向前院。
这些天,宋氏前厅如流水一般,涌来不少来看望宋琳的亲友。
此刻,依然灯火闪耀,隐约听到人们的说话声。
肖璟言点了颗烟想要提提精神,一回头看到阿彪正在看自己。
肖璟言将烟盒和火机丢给阿彪,说:“你也来一根?提提神。”
阿彪稳稳地接住了烟盒却没有打开,而是走近肖璟言把东西还给了他。
“守着我是不是很辛苦?”肖璟言问。
经过之前的风波,阿彪已经不敢再随意与肖璟言搭话,他给自己惹麻烦静静地站去了一边。
肖璟言又问:“今天又来了什么人?”
阿彪依旧不语,像是听不懂肖璟言的询问。
肖璟言笑笑,走进阿彪拍他的肩:“阿彪,你很好,宋世豪真不配有你这么好的下手。”
说完肖璟言就将抽了没几口的烟拧灭,转身走向了前厅。
“少爷……”阿彪追上肖璟言,按照吩咐肖璟言除了宋琳房间周围的一小片地方,哪里都不能再去。
肖璟言驻足耸了下肩,遥遥指了指前厅的方向:“我去替母亲看看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也不行?”
阿彪为难地皱起眉头。
肖璟言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言语间却已莫名带上几分狠厉:“阿彪,若是我想做什么,是没人能拦得住的。”
听到这话,阿彪似乎很感激肖璟言替自己找到了渎职的好借口,干咽着往后退了一步。
肖璟言这才重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厅走去。
他一早就已经听窗外打扫庭院的下人说起,今天要来家里的,是宋琳母亲宗族里很有名望的一位长辈,因为年事已高,大概晚上还要留宿。
肖璟言迈上台阶,出现在众人面前。厅堂内立刻安静下来,人们齐齐望向门口的方向。许久后,才有一道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这……这是阿言?”
肖璟言上前,按照华人传统的老旧方式向对方行礼:“舅公近来可好?”
舅公拄着拐杖站起身,向看着一座新奇的雕塑,仔细打量肖璟言。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十多年前。
那时肖璟言一个人跑来m国,口口声声要找宋琳,宋琳却对他避而不见,当时还是这位舅公将肖璟言接到自己家里,派人陪着他。
“变了……变了不少。”他眼里渐渐显露出只有老年人才有的那种暗哑的光。
宋世豪不知道肖璟言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恨阿彪办事不力却已太晚,只好陪着笑上前扶住舅公的手肘:“阿言,你怎么过来了,姑母她……”
肖璟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走上前从宋世豪手中托过舅公的胳膊。不用装,他此刻从神情到形象,完全符合老年人对“孝子”的期待。
“可怜呐,阿言,可怜的孩子。”舅公扶住肖璟言的手臂,连连摇头。
肖璟言却轻笑着:“舅公身体依然硬朗,真好,是晚辈们的幸事。”
舅公神情黯然,大概是想到了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的宋琳,叹气声不断。
“舅公,和我一起去看看母亲吧,”肖璟言开口,悲切切地,“趁她还在的时候。”
其实,在肖璟言来前厅前一刻,舅公才提了要去亲自看看宋琳。大概是为了避免他与肖璟言见面,宋世豪借口宋琳状况太糟不适合见客。
宋世豪这边刚把老人说服,肖璟言就出现了,还真是冤家。
宋世豪斜睨肖璟言,肖璟言今夜却一心想当一个乖顺的晚辈,将表哥的所有表情都当空气,只期待老舅公的回话。
“好,好孩子,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母亲。”
此话一出,纵使宋世豪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比起亲疏关系,这位老舅公是宋琳母亲那边的长辈,肖璟言与他的关系要近得多。
于是,宋世豪瞬间变换脸色,转而吩咐人引路,带舅公去后院看望宋琳。
一行人安稳而缓慢地走到宋琳房间门口,宋世豪推开宋琳的房门,舅公先迈进去一只脚,不知想起些什么又对宋世豪说:“世豪,阿言陪着我进去就好,你们在外面等吧。”
尽管宋琳躺在床上这段日子,宋府上下都当宋世豪“主子”似地听命于他,可只要宋琳一天没闭眼,在德高望重的老辈人面前他依然只是个小辈,似乎比起肖璟言更有种“外人”的感觉。
宋世豪脸上表情忽明忽暗,艰难地咬了下牙,回:“好。”
这正是肖璟言所期待的。
当下无论宋琳怎样,更无关乎宋氏的产业落在谁的头上,肖璟言满心满眼想到的都是要先找到楚惟。
可是,纵使宋氏在m国势力滔天却也不为肖璟言左右。
眼下,舅公就是肖璟言想要抓住的唯一稻草。
肖璟言想要动用更多的势力和关系寻到楚惟,必须得借用这位长辈的势力才行。
屋内灯光昏暗,医生为宋琳推了针剂就离开了。一时间,只剩下肖璟言与老舅公两个人安静地看着躺在床上,完全属于昏迷状态的宋琳。
“阿言呐,”舅公拍了拍肖璟言的手背,声音哽咽,“你母亲这辈子不容易。”
肖璟言直言:“舅公,妈妈为了这份家业确实吃了不少苦,现在时机特殊,您忍心看她半世心血落到他人手里吗?”
舅公望向肖璟言的眼眸微微一亮。
他早就听说肖璟言来m国床前尽孝,进了宋府后却前后都是由那位姓宋的接应着,他本就心里起疑,肖璟言这么一说老人家全明白了。
“妈妈曾经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过,以后要将家业交给外面那位表兄,”肖璟言苦笑着,“您觉得如何?”
舅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责怪起躺在床上的外甥女,咬牙:“胡闹!简直胡闹!”
听到这个表态,肖璟言满意地抿了下唇,顺势往上爬:“舅公,帮帮我吧。我能仰仗的也就剩您了。”
舅公远离商海多年,不清楚如今的肖璟言已经羽翼丰满、不容小觑,当真因他现在这副可怜样心软了。
更何况,宋琳置下的家业有多大,舅公非常清楚。
之前说交给宋世豪,也只是因为母子二人间不为外人所知的矛盾。更何况,那矛盾在舅公看来,身为母亲的宋琳责任更大一些。如今肖璟言不计前嫌床前尽孝,当真令人动容。
可如果交给宋世豪,那对舅公而言无疑是当真交到了外人的手上。
于公于私,舅公自然都期望肖璟言来继承这份家业。
舅公当着病床上宋琳的面,疼惜地拍肖璟言的手背:“阿言你放心,舅公肯定会站你这边的。”
肖璟言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即问舅公要了人手。
表面上他是为了自身安全,毕竟如舅公所见,如今他在宋府连个可以与外界联系的手机都没有,并且无论去哪都有人监视,即便在府内活动也受到极大的限制。
实际上,肖璟言虽然信赖阿金一定会全力寻找楚惟,但这种事若没有自己参与,总归是不放心。
而这位舅公,本身也是传奇。
宋琳母亲那边家境算不上富裕,舅舅林云霄从小跟着师傅跑码头,后来借助时代浪潮成为了最早一批发达的商人。
先后做过码头装卸、国内运输等行业,天南海北跑了一辈子。他性格豁达、乐善好施、人脉极广。
即便如今隐退许久,依然受到同行们的敬重。
当晚,m国首府所有海港、码头、机场、车站,都收到了林家的信息,说要找一位姓楚的年轻人。
m国国家机器向来控制在财阀手中,各大运输公司利益纠葛更是宛如盘丝缠绕。许多警方难以深入的缝隙,若不是林云霄这种级别的人开口,要想高效得到准确信息非常困难。
肖璟言这一招看似绕了一个大圈子,却无疑是最捷径的手段。
入夜,宋琳的房间又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个。
肖璟言一边等着消息,一边盯着宋琳紧闭着的双眼发呆。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宋琳枕头下女孩留下的手机终于发生了一丝震动。
电话是阿金打来的,他声音里含着重见希望的兴奋:“小惟找到了。”
肖璟言急忙问:“在哪?”
阿金说:“北边码头,他雇了船独自去了邻国。”
人总归没事,肖璟言大大松了口气。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立即焦灼起来。
他弄不懂,楚惟为何要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突然之间肖璟言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
他逃掉了!
他不会回来了!
再也见不到他了!
肖璟言几近奔溃地想。
他太了解楚惟,这人就是这样,明明那么能忍又那么能吃苦,却总是为了别人逃避。十年前将自己推出肖家是如此,如今又是这样。
他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楚惟却不告而别。他们还有那么多路要走,为什么要残忍地把自己一个人留下。
“为什么这么对我……”肖璟言想明白这一层,讷讷开口。
电话另一边的阿金一愣,转而立刻明白了肖璟言这自言自语似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阿金也与肖璟言一样,陷入了莫大的哀愁。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楚惟……他逃跑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最后还是阿金先开了口,他觉着这种时候,有些事情不应该再瞒下去:“阿言,你知不知道那天小惟为什么会出现在宋总的房间。”
是啊,肖璟言痛心地想,他还什么都没有解释清楚,有太多需要他来解答的疑问,却为什么不告而别。
阿金又说:“楚惟急着逃离,或许是他再也无法面对你。因为,当年那场事故的真凶,此刻就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