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这天,大雪纷纷。
赵清姿觉得如获新生,一大早醒来时,收到系统消息:亲,恭喜完成主线任务——拯救祁瓒,获得君临天下天运加持。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又一道提示音响起:攻略对象好感度+1000000……好感条已拉满,附加任务辱骂祁瓒,也圆满结束。
攻略对象好像她最初确实和祁瓒绑定了什么攻略指数,但那玩意儿下线很久了。
不用辱骂祁瓒也好,她本就不擅长骂人,这一年,已榨干了她所有骂人的词汇,耗尽了所有刻薄。
“攻略对象好感度这个有什么用吗?”
“说明祁瓒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还有别的吗?”
“他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哦,那就是没什么用。”她觉得有些许扫兴,祁瓒爱不爱她,都不重要。
一想到有天运加持,赵清姿又乐呵呵地收拾起行李。她早做了不少便于保存的囊,存好干粮,准备离开布多。
“咳咳,我现在有天运加持,那你告诉我,怒王军现在驻扎在何处”
“仍然驻扎在幽州,目前已控制齐鲁、燕赵之地。”
她盘算好路线,以路途远近来看,宜从阿拉善取道赶往幽州,不可避免会途径突厥人的地盘,定是险恶万分,但已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了。
祁瓒知道赵清姿如此兴奋的原因后,却有些失落。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和她终老布多。
有些想望,好比说白头偕老,琴瑟在御,终究是大梦一场。
即便对祁瓒不上心,赵清姿也察觉到了他的沮丧。
“你可以留在这儿度过余生,我不想带你走。”祁瓒习惯了庄稼人的生活,已入布多的村谱,腿也好了,想来能在村子里活下去。再说,他现在要死要活都跟她没关系了。
他二人从今日起再无瓜葛,桥归桥路归路。
祁瓒却一脸坚定地看着她,说道:“你走到哪,我都跟着你。”赵清姿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倒有点不知所措。
“可是我不想你跟着,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曾经说过,我可以去参军,入你麾下。”
祁瓒立时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眼巴巴地望着她,像一条流浪狗,抑或是丧家犬。
“我那样说,只是不想你寻短见,利用你罢了。”
“你可以继续利用我,我不在意的”
“随你吧”,她转过头去,不再与他说话。
赵清姿拾缀好了行囊,打算去跟柳莺莺夫妇告别,祁瓒狗皮膏药一般,跟着她同去。
他们决定把家里的粮食、兔子、鸭子、晒谷垫、竹篓……赠给柳莺莺,算是酬谢。
柳莺莺舍不得她,不住地拿手帕擦眼泪,“早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可没成想,时间过得如此快,好妹妹多保重。”
赵清姿心中亦有几分不舍,雪中送炭的情谊到底难得,短短一年时间,已结下不浅的交情。
不由也红了眼眶,“柳姐姐,他日若是离开布多,不知该往何处去,可来幽州寻妹子。这一别,不知道有无重逢之日,姐姐珍重。”
柳莺莺执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叮嘱道“好妹子,我替你守着那屋子,若是厌倦了世俗纷争,回来还有个寄身之所。”
纵使从此不复相见,但只要想到柳莺莺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过着幸福的日子,于她而言,亦是一种安慰。
依依不舍道了别,情绪不免有些低落。赵清姿独自去找了王郎中,问他讨了一张药方,她抱着一丝希望,想治好余信的味觉。
王郎中说:“我不过一介江湖郎中,称不上妙手回春,药方虽给了你,效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赵清姿自是万分感谢,即便有一丝可能,也要去尝试。
祁瓒则趁此时间,潜入村里的祠堂,悄无声息地杀了孙二狗,将尸体扔下了山崖。孙二狗咽气的那瞬间,昔日的屈辱随之洗刷。
他不想让赵清姿杀这种畜牲,免得脏了她的手。
了结了一切之后,回头再看看雪中的茅草屋,门窗是赵清姿补好的,篱笆是他修缮的,还有他们养的兔子和鸡、编的竹篓和谷垫,屋前还有摆放齐整的木柴……
到了该启程的时候,雪花徐徐落下,与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体,积雪之下是枯黄败草。抬头望天,已成阴沉之色,霭霭重云直压到了远处的山峦上,一时烟岚云岫。
赵清姿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心急,应该等雪停了再下山。转念又想到系统说,自从以后她是天命庇护的人,以后的路顺风顺水。一时之间又自信起来。
祁瓒虽是担忧雪天路滑,下山的艰险胜过从前,见赵清姿坚决,便也横了心,要舍命陪她。
前路苍茫,谁能乘槎遨游天际,苦海沉浮,他只有一根浮木……
三月的幽州,仍是春寒料峭,城外的春柳堪堪抽出了嫩芽,鹅黄与新碧夹杂。夜色渐浓,城墙内的垂柳借着几盏宫灯,泛着幽幽微光。而余信的屋外,照例是没有杨花的。
“养精蓄锐了一段时日,眼下匈奴蠢蠢欲动,合该主动出击。”赵清姿呷了口旧年的夏至茶,拿着地形图反复看。
“主上才回来两日,不多做休息”余信含笑看她,眼若一汪平静的秋水,表面上无波无澜。
“天运荫庇,当乘胜追击,中原百姓日日如处棰楚之下,本王不能安眠。”她侧着脸看向窗外,从居延一路逃到幽州,路上看过太多饿死的黎民,流离失所的百姓。比她和余信离开长安时所见,还要惨烈。
“匈奴屠戮渭南庶民、士大夫十余万人,本王不能无动于衷。”
耳畔始终回响着金戈铁马、呼救哀号的声音。
侧颜在灯光辉应下,蒙上一层温润的光,她的眼睛始终是亮晶晶的。
“臣下遵命,全军枕戈以待,只等主上一声令下。”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们终究只有君臣的缘分。
“七日后,你为主帅,率军攻渭南。”
“臣领命,定当不辱使命。”
余信低眉颔首,只有余光瞥见她,明艳的脸上神情寥落沉滞。他略觉怔忡,她从不是娴静的花朵,有着最坚韧的刺,有时却会将自己刺伤。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他们之间又越不过的天堑。但他从来就没有的选择。
两日前,赵清姿与祁瓒终于到了幽州,她请门口守卫代为通传,想见余信。
守城的士兵并未见过怒王,见她蓬头垢面,是以只当他二人是逃难的失智夫妇。
纵使她拿出玄铁匕首请求代为转交,那守卫也是一脸不屑,人人皆知,怒王挥的乃是乌金玄铁打造的四尺弯刀,她防身的匕首却无人知晓,自然不认得这把削铁如泥的神兵。
“大将军岂是能随便见的我军不刁难流民,你们赶紧离开。”
祁瓒也以为她的行为有些怪异,但始终是陪着她,他二人一路筚路蓝缕到此处,她要是个疯子,他也绝不清醒。
赵清姿守在城门外的大道上等余信,好在天运庇佑,不过一个时辰,大将军的车驾便从城门出来。
余信虽已贵为大将军,仍是轻车简从,车驾前不过二十余骑。
赵清姿追在马车后面,被扬起的路尘扑了一脸的灰,她顾不得此时的狼狈,大声喊他“余信”
“余信我回来了”……
随侍见她突然“发疯”,只得停马警告:“市井疯妇,倘若惊了大将军,你担待不起,还不赶紧滚。”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者衣帛食肉,
垂髫平安喜乐,人人各得其所,各有所安。余信,你还记得这场海晏河清的大梦吗”
她不管不顾,仍是大声喊叫,那随侍准备下马,将这疯妇撵走。祁瓒站在她身前护着,就像他们在布多养的老母鸡一般,护着鸡崽。纵然这一路上,他早已见识到,赵清姿一拳能打四个这样的随侍。
车驾在这时停住了,他又怎会听不出赵清姿的声音呢?余信这些日子间或失聪,在她喊出“海晏河清的大梦”之前,竟一句都未听到。心中了然,是大限将至。
随侍们眼瞧着大将军下了马车,快步朝着那疯妇走去,一时都怔住了。
当那席天水碧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赵清姿再也抑制不住多日来的思念,四肢百骸皆不受她控制,她推开挡在身前的祁瓒,走到余信跟前。
她看着余信,一时哽咽,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有千言无语却不知从何说起。鼻尖充盈的味道,是她熟悉的茉莉幽香。
“余信,我很想你”声音很低,她只是喊他的名字,不再唤他“先生”。这句话在她心头重复了千百次,几乎是脱口而出。
祁瓒看着这一幕,五指紧握,攥得骨节咯咯作响,脸色煞白得如居延血战醒来时一般,一双眼中写满了嫉恨。
余信想伸手抱抱她,终究没有这样做,他何尝不是有百般思念不得言说,恐怕这辈子也注定说不出口。他只是沉默着,一如往昔。
让随侍们更为震惊的是接下来的一幕,大将军竟然给那疯妇下跪了。
“臣余信恭迎主上”,他低眉颔首,说得掷地有声。
主上机灵一点的随侍马上反应过来,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众人回过神来,也一齐跪在地上。心里却怕了起来,方才冲撞了主上。谁能想到这衣衫褴褛的女人,会是失踪了一年的怒王。
她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心中却有几分凄恻,脱下戎装,一身破烂,狼狈不堪,恐怕不是他们心中那个神勇无匹的怒王。
“都起来吧”
“本王回来了,日后若有流民经过,不得出言相辱,违者军法处置。”她在布多时,收敛了锋芒,如今回来,自然该丢了温良恭俭让,要亮出尖锐的爪牙。为王者,恩威并施。
这时,众人突然惊觉,方才怎未发现眼前的女子身量不高,却有千钧气势不是怒王,又是谁呢。
市井疯妇与一方诸侯,有时只是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