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姿站在定远侯府门口送两个小丫头离开,见她们一步三回头,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酸楚,不免也红了眼眶。
再过两日,她要安排绣铺中的伙计一起去苏州。
乱世当头,她的羽翼还未丰满,能庇护的人不多,然而能多护住一个也是好的。
“滴滴,亲,恭喜完成任务——阻止祁瓒强娶赵清漪。福报值+10,随机掉落限定福袋一个。”
离别时响起的不是笙箫,而是系统提示音。
“你最近消极怠工,几日前就完成任务了,现在才通知我。还有,限定福袋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限定福袋到了关键时刻,才可以打开哦。”
赵清姿撇了撇嘴,“现在还不是关键时刻都要天下大乱了。”
“亲,别生气,找你是有新的任务——拯救燕王府一干人等。”
“难道是燕王在线发疯,要杀光燕王府所有的人,给赵清漪陪葬”赵清姿迷惑了,她想不到别的可能,燕王府用得着她来拯救
“不是哦,你跟祁瓒是绑定在一起的,你可以看到他的行程轨迹,一看便知。”
好家伙,有点类似于疫情其间的出行码
接着,系统在屏幕上展开了一幅地图,可以看见一个红色箭头在移动。
“这箭头代表着燕王”
“对”
赵清姿仔细看了一番,很快发现不对劲。燕王从长安前往姑苏,到了商洛之后,不再南行,反而往西朝着汉中方向进发。
也就是说,他在往苏州相反的方向赶路!
她思索一番,发现了端倪,汉中此地,古有“天汉”之称,秦岭和大巴山脉山脉东西横亘,再往西北走,就到了燕王的大本营——西北连片的城邑,那里有十几万重兵。
赵清姿心中一时有多种猜测。
“燕王此行有带着李嬷嬷吗?”
“箭头旁边有批注哦。”
燕王带了亲卫和张太医,就是说根本没有带李嬷嬷。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燕王当真是心比石头硬。李嬷嬷视他如己出,多年来细心照料,他也能撇下不管。
“燕王这么做的目的,我心里有些猜测,他假意去看赵清漪,实则是借机回边塞,准备谋反,对吗?”
“这个我不能透露哦”
“算了,任务我接了。不指望你,我先和余信商量一番。”
赵清姿去寻余信时,他正在屋内给一盆高山虎头茉莉浇水。茉莉花瓣重重叠叠,像是缩小版的白色牡丹,一花五十六片花瓣,每片珠圆玉润,煞是可爱。
洁白无瑕的虎头茉莉在绿叶的映衬下,更有一番玲珑典雅的风韵。
宋人有诗云:荔枝乡里玲珑雪,来助长安一夏凉,大抵如是。
赵清姿最喜欢茉莉,自然知道虎头茉莉最是娇贵,不好养活,她曾经在阳台上养过一盆,日日精心照料,施肥浇水,从不懈怠,花却是不可挽回地枯萎了。
入秋了,还能开放的茉莉,实属少见,余信这盆看上去不是凡品,有花团锦簇之致。
“这花开得很好,先生从哪得来的”
赵清姿对花微微一笑,这几日来,还未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候,幽芳最能抚慰人心。
“昨日去山中,恰逢此花,与我有些缘分。”
“原来是这样,差点忘了,我有事要同先生商量。”
赵清姿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虎头茉莉上移开,同余信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余信听她说着,低眉侍弄着花,如玉的手指剪裁着花叶。虎头茉莉,虎是至刚,茉莉则是至柔,此花是刚与柔的结合,恰如眼前人。
“燕王兴许是在宫宴上发现了什么端倪。”
“端倪燕王功高震主,察觉到了显庆帝的猜忌,或者说显庆帝想收回兵权,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定然不肯。恰巧此时,赵清漪的死讯传来,他佯装疯狂,借此时机,请旨去苏州,拿到通关御令,实则改道去了西北边塞。”
赵清姿情绪有些激动,但瞥了一眼屋外的舞刀弄枪,不由放低了声音。
古代消息闭塞,山长水远,燕王带着通关御令,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人能实时监测燕王的行程轨迹。恐怕等他到了西北大本营,长安这边才能回过味来,放虎归山,到时候也没法拿捏他。
“你说对了一半,显庆帝收回兵权是势在必行,但这不足以让燕王如此行事。荧惑守心,帝星将陨,可懂了”
赵清姿点了点头,立即反应过来。
“燕王是看出了显庆帝命不久矣,他于储位无望,而且太子登基后,岂会容得下手握重兵的亲王”
显庆帝的身体看来出了什么问题。
他若留在长安,手中兵力不及太子一党,羽林军也还握在显庆帝手中,只有回到边塞,方是如鱼得水。
谋反毕竟是大罪,即便燕王能夺得天下,将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兵行险招,宁可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看来是到了不得不赌的地步。
余信将茉莉放置到了案几之上,屋内匍匐着茉莉的幽香,他一身天水碧倒和茉莉白极为相衬,人与花相得益彰。
“这里头也许还有些内情,要过几日再见分晓了。届时,我们也该离开定远侯府了。”
这几日,赵寒声得了闲便来监视他,甚少言语,只是阴恻恻地看着他,余信不惧,依然从容地读书、写字,只觉得此人多半有病。
“离开先生不是说赵寒声还有利用价值吗?”倒不是想留在定远侯府,她只是不想轻易放过赵寒声,这个人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碾碎了原主的希望。
“天下大乱,恐怕还需定远侯出一份力,他最好的结局,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死。”这才是赵寒声存在的价值。
“这样也好,我也许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带着悔恨去死。”赵清姿眸色一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事,恐怕要劳烦先生。”燕王的事将来败露,免不了要被抄家。燕王在边塞拥兵自重,有了谋夺天下的资本,皇权也奈何不了他。可怜燕王府的丫鬟仆役,恐怕是死路一条。
一将功成万骨枯,枯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人。
“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
余信用指尖轻触碰碧瓷盏,觉得不烫手,才将一盏夏至茶递给她。余信对赵清姿的一切习性,熟稔于心。知她最爱的不是明前茶,而是夏至茶。
小时候在乡下,村子里也种茶,到了收茶的季节,她放学回家看不成动画片,也得去茶田里采茶。春季茶卖价高些,只采“一粒米”嫩芽,到了夏天,连着嫩叶一起采,茶价低。她就是喝夏至茶长大的,早已喝惯了。
人人都知清明前的茶叶最好,她却不以为然。
夏至的日头炽盛,茶树叶片肥硕,碧色加深,茶性十足,茶香馥郁,入口微涩,反水为甜。
茶如人生,她要做炙热的太阳,绝不肯孤星伴月。
“燕王府的人,想来是难逃一劫,我必须救她们。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李嬷嬷对她和原主都有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想到姜婉、冯薇,又不免有些头疼。实在是可悲,她们和女性同胞争来斗去,都只是为了讨男人的欢心,燕王却将她们弃之如敝屣,白白搭上一条性命,燕王恐怕连一丝内疚都不会有。
最毒石头心,不要靠近燕王,会变得不幸。
眼下燕王府看起来风平浪静,赵清姿要是跑过去嚷嚷:“燕王要谋反了,燕王府大难临头,你们赶紧逃命吧”,先不说诋毁皇室的罪名,恐怕也没有人会信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冯薇和姜婉会怎样尖酸刻薄。
余信看着她微微蹙着眉头,忽地一笑,那笑容若青霄中高悬的日轮,只觉得案上的茉莉也随他的笑幽幽一明。
赵清姿连忙喝了几口茶水,涩味才将她心头不知来由的悸动压了下去。
“法子倒是有,再等这天下局势乱几分,你种的善因,也该结果了。毋须烦心,都交给我吧,你专心饮茶。”
“我种的善因到底是什么”
“佛曰不可说。”
“不说就不说,那我就安心等着善果。”余信这人就是固执,他不愿说的,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屋外有轻柔的风吹来,晚霞已经悄悄爬上了天幕,八月初秋的长安,在山雨欲来之前,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它安然温柔的一面。
余信依旧是笑着,端的是温润如玉。“一起去逛夜市吧,日后的长安不是长安。”
秋风灌入他襕袍广阔的袖口,广袖飘举如碧色的浮云,似乎下一秒就要登仙而去。她想天水碧原只是好看的颜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