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两球相碰必会发出叮咚的声响,整体串联起来倒像一曲流动的风铃。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她侧耳倾听着这奇妙的乐章,两只脚已不知不觉在荡悠水花。附近的一大片水域因此而震荡。这个广阔的虚空原来也如宇宙一样,以它独特的方式演绎着自己的神奇。
“喂,看够了吗?”李攸烨的笑语往耳朵里钻,她反应过来,胳膊肘捣开她的脸,低头去瞧自己微湿的手掌,又拿过李攸烨的,好奇地问,“为什么你的手像个荷叶一样,不浸水的?”
“因为我是水阙主人咯。”李攸烨笑得理所当然,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躺下来。她越发好奇,顺势趴在她身上,“什么是水阙主人?”
“嗯,蓝阙的嫡系后人死后进入蓝祗仙阙,会依五行属性,从这里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我娘亲的属性为火,所以她的属地是火焰乾坤。而我据说是水属,这片水域乾坤就是预备给将来的水阙主人的。”
“意思是每座桥的后面都有一个这样的空间吗?”
“嗯。五行桥就代表五行乾坤。”
“那你们的属性是怎么来的?你那么怕水,为什么还能成为水阙主人?”
李攸烨被戳到了痛处,窘了窘,“老早以前的事了,还提什么啊。总之就是这样子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侧脸掩着胳膊,不想再说了,就闷闷地结束了话题,权洛颖勾着唇笑,也不再多言,伏在她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声,便觉安心许多。两人安静地叠偎在一起,如相互凭依的一叶扁舟。她的半边裙子蜿蜒在水中,凝之不散的墨迹。合着眼皮的李攸烨,呼吸越来越沉,似乎昏昏欲睡了,模模糊糊地纳住她的手,喃喃,“将来我在这儿建一座水晶宫,就取你的名字可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粘滞,就像梦中的呓语,完了再没有下文。权洛颖怔忡了一会儿,心口堵塞,不确定她是否在跟她讲话。唯一能透漏真实的窗子已经被她阖起来的眼皮关上,她被遗在窗外无法触及她心内流淌的东西。
水晶宫?这天长地久的宫殿,她要为谁而筑,为谁而名?在目睹了别的女子一步一步在她心里砌起城池后,她已不确定她的爱情是不是还属于她了。
回去的时候,李攸烨站在水桥边,问她,“想不想上去走走?”
她迟了迟疑,“可以吗?”
“试试呗。”李攸烨清亮的笑容在脸上漾开,使她一瞬失了神,没怎么反应她已绕身后,环着她的腰身,“这样,你踩着我的脚面。我说抬脚的时候,你再抬脚,看我们能不能慢慢走过去。”
说不出什么感觉,当她的膝盖轻轻顶着她腿弯的时候,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蹒跚学步的样子。二人一开始晃晃悠悠走得极不稳当,后来她也来了兴致,不依口号,就能配合着抬脚,走得越来越顺,权姑娘的脸色得意幽幽地绽开,李攸烨瞧见了,嘴角勾起,便把原先的‘左右左右’变作了脚下的诗律,
“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
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
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
权洛颖边走边移神听着,后面几句,明显感觉她圈她的手臂更紧了,微热的气息黏着发丝缠绕过来,注入耳朵里,带着点幽幽的蛊惑和叹息,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白居易《长相思》)
权洛颖默然止住步子,眼里浮现出浓浓水雾,脚底下的水滋滋流淌,亦打湿了她的脚面。李攸烨没提防她会停下来,没把持住平衡一屁股坐到桥上,临倒前的一刹那急忙把她勾入怀里,免得她落水。缓了好久才把人抱起来,再也不许她下来,惋惜道,“哎呀差一点就走到头了,你看……”权洛颖才不管她的喋喋不休,用力圈着她的脖颈,“你才是远方兽。”
李攸烨无语半响,提起方才念的诗,确实藏了点小心思,但美人在怀,可以理解的么。此时见她羞怯模样,心中甚感欣慰,下巴蹭蹭她柔软的脸颊,从容接口,“那你愿不愿意做深山木?”
“不想。”她言不由衷地回答,也不说原因,却在她脖子里咬了一口,李攸烨缩缩肩膀,“都咬人了,还说不是远方兽。看来远方兽要改吃斋念佛了。”
二人回到了火桥后的乾坤世界,权洛颖被放下来,一边顾着周围的美景,一边讷讷地问,“你说这里是你娘的地方,为何一直不见她们呢?”
“这不是来了吗?”话音刚落,那火焰宫里就走出两个女子,正是苏念奴和纪为霜,两人脸上挂着相似的笑容,脚边还跟着一只雪白的小狗。“等你们很久了。”最先打招呼的人是苏念奴,权洛颖曾在晚宴上见过她一个侧影,隔了两年,她的轮廓未变,不过脸上的神情已大不相同,漾着简单自在的笑容。而那眉梢点着胭脂痣的女子,想必就是纪为霜了。其人着素雅白裙,比她想象中的高挑许多,神情介于冷、柔之间,嵌着一股子清逸韵致,让人一眼难忘。权洛颖事先未料到她会如此美丽独特,不过在见到她的一刹那,立时便明了皇帝当年所中的蛊,面对这样的女子大概谁也逃脱不了沦陷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