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茹听她问得古怪,哪有不问皇上问太医的,便回说,“是张太医和乔太医为皇上诊治的,从昨晚到现在,没什么反常啊?”
上官夫人捏紧了手帕。“哦,对了,”素茹突然想起来,“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昨晚张太医挺反常的,平常挺稳重的一个老人家,给皇上把脉的时候,把整个药箱都打翻了,药瓶洒了一地,还是小姐帮他一个一个捡起来的!”
上官夫人心里咯噔一沉,跟着眼前好像天旋地转。“夫人,您没事吧?”素茹见她脸色不好,忙探头过去。
“我没事,我没事!”她扶着额头,倒仰到轿椅上,哗啦啦的雨水打在轿顶,她的声音似被滤去了骨肉,只余下一张无力的皮囊和空壳,“你且回去告诉皇后,为娘,走了,她,她,好自为之!”
轿子匆匆忙忙消失在密雨中,素茹挠了挠耳朵,有些捉不住头脑,刚要转身离开,却见那轿子中途调了个头又折返回来,四个蓑衣蓑帽的轿夫小跑着近前,上官夫人又挑开帘子,隔着雨帘的声音带些急促,“不行,我还是不走了,落轿,落轿!”素茹赶紧撑着伞把她接下来,“夫人,您这是……”
“你转告皇后,我有要事要同她商议。你去给我准备茶,我就在阁里等着!”边说边伸着脑袋东看西看,看到南明阁楼敞开着,拽过小厮手中的伞急急忙忙进去了。素茹还是头一回见夫人这么着急的样子,暗忖她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忙回去禀报上官凝。两个太医都在阁里候着,上官凝却不见了,问了侍女,得知去了北海阁小公主那里,于是又转头去北海阁。
北海阁里。上官凝木讷地坐在木椅上,怀中的婴儿攒动着小身子,好奇地盯着她腕上的玉镯。脖子上那只金色长命锁,錾刻着满满的希冀与祝福。阁里安静极了,烛台上的蜡烛滚动着淡黄色的火苗,造就地上晃动着的桌椅棱角。案上放了一碗清水,水中悬浮着一滴殷红的血珠。她从袖中缓缓拔出匕首,鞘放在案上,拿过小人稚嫩的手,逮着其中一根手指头,将匕首放了上去。小人扭头朝那边看着,她紧了紧拳头,将匕首挪开,换了粗一点的拇指捏好,重新比量。屋内突然骤亮,将那张懵懂的脸映进她的眼中,随后的一声惊雷,仿佛巨石从头顶相撞。栖梧似乎受到惊吓,嘴一张一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她仿佛刚回神似的,手中的匕首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贴身抱着,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奶娘推门进来,将婴儿接了出去,她一人站在灰蒙蒙的天空包裹着的屋子里,望着地上的匕首,突然举起案上的碗,用力摔到了地上。
素茹刚刚走至房门,就被那动静吓了一跳,破碎的瓷片一直崩到她裙角,她惊愕地看着里面的小姐,从未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脚在进与不进之间徘徊。最终她还是大着胆子迈进门槛,只因她烛光中的粉色容颜,倏忽间堕下两道清泪,泄露了她此时的无助。
摔倒只在一瞬间,素茹惊呼一声,慌不迭地过去接她,“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太医,快叫太医!”外面的侍卫听了,慌忙去叫太医。
“为什么我会这么爱她?我不想再爱她了,不想再爱了!”她痛苦的缩成一团,素茹吓得抱紧她,自己眼泪也流下来了,“小姐,你别吓素茹啊,小姐!”
“她不爱我,自始至终都在骗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一阵踢踏的脚步声走近,是带刀的侍卫长,“启禀娘娘,臣刚刚去请两位太医,得知两位太医离宫出走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上官凝梦呓般只顾流泪,身子又抖得厉害,素茹一时无措,脑子也慌了,竟忘了询问太医为何出走,只顾着对侍卫长吩咐,“你快去南明阁请夫人过来!”
那侍卫长不敢耽搁,匆忙去了,只是他刚走出阁外,忽听地上震耳欲聋,似有千军万马朝这边踏来。抬头的一刹那,宫门吱呀大开,全副甲胄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宫禁,不消一刻,就将整座枕霞宫重重包围。
天地就像被煮沸了似的,迸溅着激烈的碎雨。
为首的将军腰悬利剑,跨高头大马,直入宫苑,鹰盔上的神武标志象征着他在军中至高的地位。那侍卫长咽了咽口水,手中的刀紧了又紧,而那将军只略扫了他一眼,从腰间举出鹰符,“神武帐下江宇随,你们这里谁是头儿?”
“我,我就是!”
“昨晚的刺客是你下令杀的?”
“……是!”
“好,现在你不是了,这里以后归本将管!你且去禀报皇后娘娘,请娘娘准备接驾!”
“接驾?接谁的架?”
江宇随眯着眼睛俯视了他一会儿,跳下马来,及膝的长靴踩裂碎水,吭铿锵锵朝他走过去,近前,飞起一脚将他踢飞出去,疾言厉色道,“在这当值久了,记不清谁是主子了吗?!”那侍卫长惶恐地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想爬却爬不起来,血涌的面孔上还维持着惊愕的颜色,其后才转变为撕心裂肺的痛意,边上一干人等被这突来的状况骇得噤若寒蝉,没有人敢上前搀扶。江宇随冷峻着面容把鹰符别回腰间,吩咐手下,“把他拖下去,让他今后好好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