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以南,西岳华山。
自古华山一条道。
时维寒冬。
山道之上。
陆北心中不断思索,自己与那位神秘老师的谈话。
若自己所处的是西游世界。
那么,据西游记载,猴子渡海而来,在南赡部洲流浪不觉八九年余。
这正好对应所谓的东海有一猿,初临在南赡。
不过,他转世的此身,今年有十五岁之龄。
八九年之后,已经有二十四五岁。
以近乎二十五岁的‘高龄’,是否已经错过最佳的修道年龄呢。
念及此处,陆北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恩,不对……既然老师这样说,想必是并无大碍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自己如何找到猴子。
南赡部洲地域广袤,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猴子。
恩,或许有一个办法。
不过……无论怎么说,自己这条寻道之路,也应该走完才是。
苍山负雪,粉妆玉砌。
山顶之上。
冬日午后温煦的阳光,稀疏透过一株粉红淡白盈目的腊梅树,将一座气势巍峨厚重,却不失华丽堂皇的道宫,映照得美轮美奂。
琉璃玉瓦,皑皑覆雪。
冷风微来,雪粉洒银。
道宫之前的光可鉴人的玉阶上,一方三足六耳香鼎,静静矗立。
粗若婴儿手臂的三根檀香,火星闪烁。
一股令人安神定魂的香气,萦绕天地。
宫殿内。
陈抟静静地端坐于蒲团之上,笑意涟涟地望向,坐在不远处的素衣少年。
眼前少年自来道宫,在道了名姓之后,就是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陈抟命青衣小道童,奉上香茶,二人细细品茶,已然有半个时辰了。
“陆小友,雪夜上华山,所为何来。”
陈抟浑厚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默。
陆北淡淡一笑道:“久仰陈老神仙,在华山广传长生之法,想必有一言教我。”
陈抟微微笑道:“世人传言多谬,以陆小友之智,当不会不知。”
“愿闻其详。”
陆北身形挺直,目光明亮,微微拱手道。
陈抟摇起拂尘,沉声道:“恐怕要让陆小友失望了,贫道传下的这人仙一脉。出山为将,安邦定国,战场杀伐,无一不精。然而……却不是什么长生法门。”
陆北眼眸微微闪烁,深知此言定是有所保留。
眼前这位陈抟老祖,在前世历史中,可是从晚唐一直活跃到宋朝。
时人称其为希夷先生。
此界历史虽完全不能与前世地球相类。
但陈抟既然能在华山这样的大能道场,占据一隅之地,并且立下道统。
想必并不是其所言的那般,只是区区人仙。
当然,他好像一直就没说自己是人仙。
陈抟笑道:“小友若是有意此道,我倒是可以传授你人仙法门。”
见陆北面上尽是狐疑之色。
陈抟解释道:“人仙之道,讲究调理自身精气,佐以丹参外药相辅。若好生修养,可多得百年逍遥。”
陈抟神态风轻云淡,言语之间,倒是诱人无比。
凡人多得百年,童颜鹤发,仙风道骨,又如何不令人动心呢。
想必,这也是达官显贵,对陈抟以上宾之礼待之的原因了。
“仙长,可有其他要求么。”
陆北笑了笑,眨了眨眼问道。
陈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笑道:“别人或有其他要求,但小友却是没有。小友若入得我门,便是我之一脉。”
陆北笑了笑,不置可否。
人仙其实并未脱离寿元极限,只是固本培元之类,更无逆天之行。当然也谈不上什么修行劫数。
这般一说,颇有点儿后世老中医养生的意思。
二人又饮了一盏茶,陆北起身提出告辞。
巨大横匾之下,朱红殿门之前。
二人并立远望,沉默不语。
这时,陈抟出言挽留道:“陆小友,不再考虑了么。”
陆北笑道:“多谢仙长美意,在下踏雪而来,既已解了心中疑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继而拱了拱手,暖声道:“仙长留步吧。”
陈抟目光之中倒是颇有几分惋惜,目视着不远处少年的依稀背影道:“小友,一路慢走。”
陆北点了点头,徐徐出了道宫,沿着青碧石阶而下,心中可谓无悲无喜。
他是真的并无什么遗憾之感。
一来算是解了心中疑惑,二来也同样圆满了袁守城先前所言的【山不就我,我自就山】的批言。
本来就是,他如果不来华山,也不会在渭水遇到老师,更不会得到一番指点。
他隐隐有一种直觉,若是没有在渭水得到那位神秘老师的指点。
就算自己侥幸知道,这是西游世界。
一路跟着那只猴子,赶到西牛贺洲,也不会为菩提祖师所收。
想到这里,他心中激动难言,步伐也悄然加快了起来。
待到路过那株绽放的粉艳的腊梅树下前,拨开一道低垂的横枝,雪粉簌簌而落。
他的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扬手折下一枝梅花,低头轻嗅。
待抬头望向隐在云雾,负苍抱雪的连绵群峰。
少年红润的脸上悄然浮起一丝喜悦,自来此界,心中不断累积的压抑阴霾,渐渐消散一空。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一声长啸,声震寰宇。
雪山簌簌,久久回响。
道宫前,一袭水火道袍,兀自伫立的陈抟神情微愕,继而莞尔一笑道:“年轻真好啊。”
“陈道友,怎么无端发起感慨了。”
一个身穿白色雪纺宫装长裙,气质若空谷幽兰的俏丽女子,突然无声出现在陈传身后。
陈抟心中一惊,转脸望去,就是苦笑道:“杨婵道友,你走路怎么无声无息的,差点没吓死老道。”
来人正是三圣母杨婵。
此女秀发如瀑,头上仅仅细梳着一个修丽的美人髻,而任凭三千青丝随意披在削肩之上。
面容冰肌玉骨,举止宁静端庄。
闻听此言,就是纤纤素手掩口,格格笑道:“你是神仙,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人笑话么。”
陈抟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转身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喃喃道:“此子资质可谓良才美玉,而今又方去心中不平之气,倒是传承我之一脉的不错人选。可惜……”
令人惊奇的是,在陆北离去之后,陈抟竟然起了真正的收徒之心。
这却是谁也不曾想到的。
杨婵星眸微动,出神道:“此人,我倒是认识。”
闻听此言,陈抟面上惊讶一片,奇道:“不想杨道友,竟然见过此子。”
杨婵没有说话,只是嫣然一笑。
仿若晴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