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冰瑶安静看着乔若兰,突然浅浅笑说:“乔姑娘,本郡主很喜欢当姑娘的。”
乔若兰一愣。
她声音清脆如碎玉:“因为当姑娘,才有机会嫁给淮王这样的英雄,你说是吗?”
乔若兰浑身一僵,穆冰瑶的话是直接刺入她胸口的利剑,疼得她不能呼吸。
众姑娘开始揶揄穆冰瑶,场面恢复热络,尴尬的只有乔若兰。
皇上有了好办法就待不住了:“瑶丫头,到勤政殿来,好好给朕说说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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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穆冰瑶离开御书房,已是华灯初上;皇宫里五步一盏琉璃灯,十步一颗夜明珠,将进入深秋萧索的空气,凭添一些华丽精致的暖意。
穆冰瑶在后宫与出皇宫的交叉口停住脚步,顿了顿,还是跟前面的导路公公说:“将宫灯给本郡主,我去菲萝宫给德妃娘娘请安。”
下午她到流光殿,消息一定已经传到杨德妃耳中;况且段嫣也在,流光殿里发生的事,德妃娘娘一定知道。
她进了宫,出宫前没去跟杨德妃请安,倒显得自己心眼小,不懂礼数。
穆冰瑶到了菲萝宫门口,李公公和玉莲嬷嬷看到她,都现出喜出望外的表情;自北苑宴,杨德妃有易妃心思后,穆冰瑶再也没有踏足菲萝宫。
杨德妃坐在堂上,看见穆冰瑶对她盈盈拜见,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但她还是亲自走下去扶起穆冰瑶:“难得瑶儿还愿意来看本宫。”
穆冰瑶其实很佩服杨德妃,她有主见却身段柔软,这才是后宫生存之道。
只要是人,都会做错事,但身处高位,要认错却是一件难事;尤其让未来婆母给未来儿媳认错,那简直是逆天不可能的事。
杨德妃已经做得很好,她端着身份没有真的道歉,但她的态度、表情、眼神,都让你知道她坦承自己错了,而且准备为自己的错误弥补。
穆冰瑶给杨德妃敬茶,也请她不要怪罪自己之前的无礼。
杨德妃拍拍穆冰瑶的手,对她说以后她与老七的事,自己就不再插手。
杨德妃叹了口气:“嫣儿要嫁到北周,以后想见也见不到,本宫也只剩老七和你了。”
穆冰瑶此时悟出一个真理:和长辈产生磨擦,还是要年轻人先走出第一步。
“娘娘,瑶儿和殿下会好好孝敬您。”
杨德妃赞赏点头:“皇上交代的事,你尽力做;本宫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这么赏识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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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这么赏识一个姑娘。”
凤央宫里,皇后见到皇上,也是这么一句。
皇后贵为后宫之首,即使被剥夺了大部分权力,但后宫里发生什么事,她还是知道的。
下午流光殿的事,已传遍了后宫。
皇上泯着茶,眸光深邃地看着皇后:“既然知道朕看重她,就别再对她出手。”
皇后一脸自嘲,咳了两声:“皇上觉得,臣妾还有对她出手的本事?”
“本宫的儿子已经被皇上关到太庙,整个莫家已经成了一个空壳,是本宫要烧高香,祈祷这颗凤星别对我儿出手。”
皇后的目光犀利起来,像母狼要保护自己幼崽,摆开护卫的架势。
皇上盯着皇后半晌,语气充满无奈:“怜君,朕愈来愈看不懂你。”
当年皇帝还是意气风发的太子,也是多少千金的春闺梦里人;他与莫怜君的大婚,被誉为天造地设、最完美的一对璧人。
只是皇帝再如何真心相待,总觉得莫怜君与他,中间隔着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她是一个完美的太子妃,可自己始终走不进她的心。
他不想承认自己娶了一个冷情的妻子,在新婚夜必须给两人下迷药,才能完成圆房。
皇帝对新婚夜没有太多记忆,只记得那一晚他很疯狂;眼前是这么美丽的女子,他如何不激动?但当第二天暗卫进来,告诉他房里有残留的迷香,他查了所有人,确定迷香是太子妃自己点的,他就种下怀疑的种子,自己的太子妃,是不是心里有人,所以要藉助药物才能与自己圆房?
他让暗卫查过莫怜君,一切完美;除了以前她喜欢在莫府种百合,来到太子府开始改种牡丹,其他一切如旧。
皇帝曾认为他可以等,等到他捂热她的心,或许有一个他们的孩子,就可以改变她。但是,他等到的,却是段钊出生后,一个权谋之心尽现的“皇后”。
她仍然不是他的妻,只是身份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
那时皇帝才觉悟,她的心门,永远不会为他而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放弃的,也忘了是哪个妃子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总之两人就这样一路走来,他是皇帝,而她,仍是“皇后”。
两人似乎同时回忆过去,又同时回到现实。
皇后撇开头,那道阻隔她与皇帝的鸿沟,没有皇帝想得那样神秘,但却是她心中的白月光,也是唯一的一片净土,可以种植世上最洁净百合的净土。
她没有正面回答皇帝的问题:“皇上不是说‘最讨厌聪明的女人’,怎么穆冰瑶成了例外?”
她语气嘲讽:“穆冰瑶的聪明,绝对更胜当年的本宫,但无论她再怎么厉害,皇上对她依旧如故;就算是北苑那一次,最后也舍不得要她的命。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凤星?”
皇帝背对皇后,看着窗外已经不圆满的月亮,摇头道:“不只因为她是凤星。”他转身:“皇后,穆冰瑶与当年的你一样,惊才滟滟,举世无双;甚至她的心思深沉,比你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皇上痛恨那样的臣妾,明知臣妾想要什么,却总是暗中破坏。”
“因为朕讨厌你的野心。”
“野心?”皇后失笑:“皇上,你不会告诉臣妾,穆冰瑶没有野心?”
“有,她有;但她的野心和你不一样。”
皇帝道:“那丫头对老七的感情是真的。”
皇后顿时觉得,有一支冰箭射穿她的胸膛。
“那丫头的野心只有老七。”
皇后身子晃了一下。
“朕不知道是花了多少时间,才愿意承认自己无法走进你的心,才决定放弃你。怜君,你的野心太大了,大到你只看见自己,却看不见别人;你以为面具戴得很成功,可以骗过所有与你虚应委蛇的人,但却骗不了对你用心的人。怜君,朕第一天就知道你在演戏,朕很想看,你为了权势,究竟可以虚假成什么样子?”
皇后跌坐在凤椅上,头上的九尾凤钗不小心跌落下来,金色的凤羽震颤着,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皇帝捡起那支掉落的凤凰钗:“朕以前很想知道你是辜负了谁,才来到朕身边;但这么多年过去,朕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因为他与朕相同,都是一个失败者,也都是被你辜负的人。”
他把九尾凤钗重新插回皇后头上,声音冷的像千年不化的冰:“戴好它,为了能戴它,你可是辜负了两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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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怀孕了。
整个穆府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穆晟已经南下,老夫人喜悦之余,忙让人写信去报喜;叶氏和穆冰瑶还约好一起去宝相寺上香,请佛祖保佑穆晟赈灾一路平安,也保佑她腹中孩子。
这件事穆冰莹知道了,跑到王家找王氏哭诉。
王氏咬牙切齿,浑身的毛细孔都在喷发怒火,那个贱人竟然怀孕了?
一旁穆冰莹还在加油添火:“娘你都不知道,祖母一堆堆补品往海棠轩送,更不要说穆冰瑶,她几乎有花不完的钱,还请了两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照顾叶氏。”
穆冰莹的话刺得王氏一口心头血差点呕出来。
“娘!穆冰瑶那贱人真是个狐媚子!她都有淮王了,还、还迷惑太子……”
“你说什么?太子不是对你很好吗?”
穆冰莹既哀怨又羞愤,太子与她在床榻上,喊的却是穆冰瑶,简直是人生的奇耻大辱。
她把这件事告诉王氏,王氏一听,气到发抖!
“穆冰瑶一定也跟你舅母说过什么,你舅母最近提防得紧,我完全接近不了云丫头的小厨房。”
穆冰莹一愣:“什么?轻云表姊的胎还在?”穆冰莹摇晃王氏的手臂:“娘,女儿绝不能失去王家这个靠山,否则女儿就真当不成太子妃了!”
“别担心。”王氏安抚穆冰莹:“轻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叶氏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准留。”王氏满眼狠厉如刀,冷酷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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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胡蔓草?”穆冰瑶挺直腰杆,接过影一递过来的单子,那是陆一凡看过药渣后写的药材内容。
“是。”
段钊竟然给穆冰莹喝胡蔓草?
胡蔓草在《梦溪笔谈》里又叫吻葛或断肠草,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