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心中不解,侧头看了看长亭,却只见她眼角眉梢俱是欢喜,一双漆黑飞扬的眉衬得眸子更加自信飞扬。
赵权没有开口,由着长亭带着他飞速越过乱石树丛。
待到一片山石前,长亭带着赵权落地。
赵权看着四周的乱石,不解道:“这里有什么?”
长亭神秘地看了看赵权,拉着赵权的袖子,献宝似的笑道:“跟我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赵权转念一想,喜道:“是找到出去的路了?”
长亭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忿道:“你怎么知道?”
赵权哑然失笑,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这般高兴,我难道还猜不到吗?”
长亭撇了撇嘴,忽又高兴了起来,得意道:“不过还有一样你肯定猜不到!”
赵权由得她去,也不再猜测,随着长亭往山石中走去。
穿过一片乱石,在山石树丛的掩映下,长亭用剑拨开一丛矮树,竟有一个窄窄的山洞,长亭脸上一喜,朝赵权招了招手,往山洞里走去。
山洞中有些黑,却不知是不是里面有光源,两人都能看清脚下的路,长亭一路未停,带着赵权拐过几块巨石,这才停下脚步。
赵权走上前来,没想到面前竟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高有十来丈,阔如练兵校场,洞壁高处有一线裂痕,洞中的一线天光就是从那处照进来的。
长亭兴奋地指着那处裂缝说道:“你看!就是那里,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赵权见那处甚高,且无可攀登之处,心下疑虑,不禁皱起了眉头。
长亭似是他的担忧,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试过了,凭我的轻功,我可以攀至顶端,然后用树藤将你拉上去!”
赵权向来对长亭的武艺十分有信心,听她如此说来,倒也是可行之法,当下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长亭似是极为高兴,扯了扯赵权的袖子,向山洞一角努了努嘴,笑道:“喏,你看那里是什么?”
赵权往那边一看,微微地光线下,只感觉烟雾缭绕,却并不能看清到底是什么。
长亭拉着他的袖子往那边行去,边走边笑道:“你过来看看是什么!”
赵权走进了,只觉得热气扑面,心中一动,疑惑道:“温泉?”
长亭笑得开心,道:“对啊,就是温泉!”
赵权恍然大悟,难怪方才进了这空旷巨大的山洞,竟暖意融融,谁曾想竟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处温泉?
长亭兴奋地拉着赵权来到温泉的一边,指着泉边的池壁说道:“你看!那里还有字!”
赵权凝神一看,那温泉池壁上竟刻着“云清”二字,字体古拙,遒劲有力,如姣龙一般蜿蜒腾飞。
长亭一脸喜意地向赵权解说道:“我听师傅说过,传说天下有三处宝泉,一寒二热,至寒者可助驱百毒,乃天下第一宝泉,只是那泉甚为神秘,天下间恐怕没有人知道在哪里;二热者,皆有洗筋易髓的功效,尤有利于修炼上乘玄功者,若有宝泉相助,可达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云清泉’便是三大宝泉之一,它还有一项极好的功效,若受了刀剑伤,在其中泡上几个时辰,伤口会愈合得快得多,便是五脏内伤,也可辅助痊愈。”
说完喜滋滋地看着赵权,笑道:“你身上的伤若能在这里面泡上一泡,很快就好啦!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赵权隔着丝丝云雾看着长亭,她脸上的喜意丝毫没有掩饰,竟真真正正一心为他感到高兴,赵权心中一暖,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暗暗有了个念头,刚想冲出口,却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长亭在他面前摆了摆手,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下去泡一泡,水温我都试过了,很合适的!”
长亭就是这般,对他的事比对自己的事情还热心。
长亭扶着赵权一步步走进了泉中,泉水温暖,竟似是沁入骨骼中了一般,令人浑身舒泰。
长亭却并没有退上去,她往赵权身后一站,伸出双掌按在赵权背上,单衣入水后已经紧贴在身上,赵权只觉得长亭双掌软柔,隔着薄薄的单衣,竟像按在他心上一般,不知是不是温泉水温的缘故,赵权只觉得心如擂鼓,耳朵中都只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
赵权微微动了一动,想要回头,长亭在背后低声道:“凝神静气,莫说话,我运功助你疗伤。”
赵权眼前烟雾缭绕,竟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唯一的真实便是身后的人。
背上传来熟悉的感觉,真气很快游走于他的全身,在温泉中,似乎许多曾经壅塞的穴窍都被柔和地疏通,五脏六腑的瘀伤似乎在缓慢散去,一直纠结着他的剧痛此刻也渐渐离他远去。
第42章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赵权从沉睡中醒来,浑身的筋脉似乎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中,整个人慵懒而又极舒适。
睁眼,面前水雾缭绕, 原来还是在那片温泉中。
身后那柔和的手掌似是有股吸力,仍然稳稳地印在他背后, 赵权只觉浑身精力充沛, 一直以来困扰他的伤痛似乎也没有了,几乎感觉不到肋下的伤。
赵权缓缓将手抬出水面, 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甚是神奇。
背上的双掌撤了开去, 只听长亭在他身后喜道:“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赵权双手一压水面,脚下一用劲,便听“哗啦”一声,只见赵权旋身跃出了水面,稳稳地立在池边。
赵权大为惊讶,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云清泉水如此神奇, 竟能在几个时辰里让他的伤愈合地这般好。
不禁解开单衣看了看自己肋下,伤口已经大致愈合,身上其他的小伤口似乎痕迹也淡了许多。
长亭并未出水, 隔着浓浓地水雾, 赵权只依稀看到一个轮廓, 不禁问道:“你怎么还不出来?”
长亭似乎心情极好, 用手掌拍了拍水面, 激起一阵水花,只听她笑言道:“我想再待会儿,麻烦你先出去罢!”
赵权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竟有些红,缓缓别过眼神,沉声道:“那我回山洞了。”说完快步离开了这里。
赵权越走越急,匆匆地逃离了那温泉,直到走到山洞外面,这才猛然顿住了脚步。
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可脑中却不断浮现出当日在王府中他把长亭抱出湖面的情形。
明明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他发誓那一刻他心中绝无任何旖旎的念头,可此刻,脑中却不受控的闪现出那些画面,分外缠绵……
赵权凝神静气,慢慢恢复平静,可脑中却极清晰地浮现出方才某一刻,长亭半身沉于温泉中,乌黑的头发被湿透,一缕一缕地批在肩头,衬得她身形纤细美好,朦胧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在他的头脑中,却一丝不差地勾勒出了长亭的模样……
娇嫩殷红的唇,时常笑语嫣然,笔挺秀美的鼻,使她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似有星辰闪烁其中的双眸,犹显妩媚多情,可一双斜飞修长的眉却有些凌厉,配上她那双眼,尽是英武自信之气。
赵权缓缓地摇了摇头,慢慢在山洞外坐下,侧头往长亭的方向看了看。
然后慢慢……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唇,冰冷又苦涩……
犹记那刻在梦中……
赵权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慢慢地靠着山石,眼神悠远,却不知在想什么……
长亭过了很久才出来,方才在温泉中衣衫全湿,自然不方便出水,干脆就好好地洗浴了一番,然后又架了火,把衣衫烤干后,这才出来。
洞外并没有人,长亭飞身往原来的山洞掠去。
只见赵权衣着整齐地坐在洞外,身前燃了一堆火,旁边架着他的衣物。
最奇怪的是,赵权手上竟拿着一只树枝,串了一条鱼在上面,长亭见他神色认真,可好好地鱼却已经焦黑了。
长亭差点真气不济,一下落了地,实在无法将赵权和这样的画面联系在一起,忍不住“噗嗤”一笑。
赵权闻声抬起头来看着长亭,神色自若,一点也没有拘谨。
长亭在他身边坐下,仔细看了看鱼,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模样十分纠结。
长亭看了看赵权,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盯着赵权的鱼偏了偏头,小声道:“这鱼……”
赵权望着长亭,他从未做过这等事,今日倒颇得意趣,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这鱼怎么了?”
长亭见他这副模样,十分不好开口,斟酌了一下,小心问道:“这鱼……”
偏头盯着鱼腹道:“内脏都还在吧?”
赵权楞道:“内脏?什么内脏?”
长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皱了皱眉,然后道:“你不会不知道烤鱼之前得先把鱼杀了吧?”
赵权理所当然道:“我当然知道,我抓起来的时候就杀了。”
长亭眨了眨眼睛,愕然道:“那你清理内脏了吗?杀鱼不仅仅是让它死……”
赵权看了看他的鱼,续道:“这样不行吗?应该也能吃吧!”
长亭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竟不知说什么好,愣了一愣后,勉强一笑,道:“应该能吧……”
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说道:“一只恐怕不够,我再去抓一只罢!”
这是嫌弃他烤得鱼,赵权心中冷笑,他一番好意竟被人嫌弃!
两人慢慢分食着长亭新烤的那只鱼,赵权烤的鱼早已被扔到了一边,长亭当做没看到,她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的口腹,自然不会勉强自己去吃那腥气的鱼。
两人吃完鱼,便往云清泉而来。
赵权方才没有注意,这山洞极大,在云清泉的另一边,竟有石床,石凳石桌,甚至还有一些土烧的陶罐,土锅碗碟,只是年深日久,上面早已积满了厚厚地灰尘。
这里在很久以前,应该有人居住过,其实他早就该想到,这云清宝泉之名既然能流传江湖,这里必然是有人来过的,只是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在此结庐而居?
长亭对赵权说道:“你再去泡一泡,我把这里稍微打扫一下,就不用去住那潮乎乎的山洞了,等你伤势再好些,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眼下伤势渐好,出谷又有望,赵权不由得想起谷外的事,心中戾气大增,出去后,若要回到朝中,恐怕路途更加艰险。
唯可仪仗的,就是对方不知道他们还活着,他们在这山谷中呆了这么一段时间,对方该已失去他们的踪迹,出去的路可能会顺畅些,只是不知道这些时日过去,朝中形势怎么样了?
赵权想着今后出去之事,眉目冷峻又疏离,长亭在一旁看着,心中微有所感,只道出去后,她能安全将赵权送回去,便了了自己对他的承诺,然后就可以去寻找师兄。
虽然赵权说师兄失踪,可她并不十分担心,以师兄的智计身手,没找到他那便是好消息。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都默然无语。
赵权缓步进入清泉,长亭趁着这个时候,在外面找了些枝条,捆成一把后当做笤帚,将石床等物清扫干净,又找来干草等物,铺在那石床上,只是那石床很奇怪,纵使在温泉旁边,可触手依旧干燥温暖,隐隐竟有热气上腾。
长亭暗忖应该是这里地热所致,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外人如何得知在这简陋的山洞中,竟然会有如此神奇之物。
长亭四处看了看,却再没有发现什么,曾经是何人在此居住也不得而知了。
赵权在云清泉的帮助下,伤口恢复得很好。
过了一日,长亭便采来许多藤蔓,结成绳,将其挽在身上,使出轻功,便顺着凹凸不平的崖壁攀爬了上去。
只见她速度极快,如履平地一般,很快就到了那裂缝的边缘,只是那裂缝处深有数十米,且十分光滑,并无攀爬之法。
长亭在那处停了停,赵权在下面看着,莫名心惊肉跳,长亭所停之处足有十数丈之高,若有什么差池,掉下来恐怕会粉身碎骨。
只见长亭足下一用力,便纵身向上跃去,赵权握紧了双拳,却并未出声,此刻恨不得自己替长亭上去。
长亭如一片秋叶,向上腾了一会儿,旧力将绝之前,身上蔓藤飞出,长亭一手拉着蔓藤,身子不住往下掉,忽然,蔓藤绷直,长亭手上一用力,便飞身出了那裂缝。
赵权握紧的拳头缓缓放松,口中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方才他的心就像吊在空中一般,随着长亭的身形高高低低,没个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