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先生,欢迎光临Forestball,请问您有预约吗?”
吕兵顺着那通神秘电话的指示,亲自开车到约定见面的地点——这家欧式的餐吧隐藏在当上海闹市弄堂的深处。
他被迫放弃交通工具,徒步走了约一公里,穿过无数吃了晚饭在家门口纳凉或者打麻将的市民,一个小孩子还不小心地把冰淇淋糊到他意大利手工外套上。
吕兵晦气的叱责了一下,差点被孩子的父母拿扫把追了几百米;等到他终于找到见面地点的入口,早已是狼狈不堪。
“有约,蔷薇房。”他说完就要往里闯。
“哎等等,先生,我们这里是主题餐吧,您需要着装才能进入,最起码得带上这个。”他见到服务生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驼鸟毛舞会面具,身着欧式蓬蓬裙,向他递过来一个半脸白色男面具。
吕兵脸色难看。快六十岁的人了,不仅受人胁迫来到奇怪的地方,还得遵守这什么破规矩:“我不带又怎么样?”
“那我只好请您出去了。”服务生笑眯眯的,丝毫不让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吕兵只能咽下满腹牢骚,笨拙的带上面具,才被引到蔷薇房。
打开门后却空无一人。他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吕兵又坐着等了好一会,始终无人进入。房间内似乎打开了暖气,不一会就把他闷出满头大汗——内心的焦急加上体温的升高,吕兵越发觉得烦躁不安,手边却没有一杯水或饮料能够解渴。
他正想出去找服务生抱怨,一打开门却猛然见个戴着恶魔兔子血腥头套的女人——兔子的嘴角勾起诡异的角度,隐约还渗着血。
吕兵吓得喊了一声,惊恐无比的退回里间,软在沙发上。
兔子头女人走进来,手上端着一杯水:“先生,这是你的热水。”
原来是服务生!他妈的,杵在门口像个厉鬼一样,这什么破店。
他急躁的抢过水,咕噜咕噜的就要灌下去:“嘶——啊!”
没想到水非常之烫,舌头受到剧烈的刺激,少量滚烫的热水流进了喉咙,吕兵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着,捂着咽喉处哎哎的叫,名贵的外套也被撒了不少水。
“哎哟真是对不起。”兔子头女子上前道歉,但语气里毫无真诚:“我帮您当外套脱下挂起来擦擦吧。”
不等他回答就强行扒吕兵的外套,速度之快让他都来不及反应,现在整个人的感官都集中在舌头和喉咙上。
“快,快给我拿杯凉水!”吕兵跳着脚,大声喝道。久久,却未见身后女子有挪动的反应,他愤怒的回头去看,却发现对方安之若素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兔子头上血色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不去服务客人在这里做什么?”他又惊又怒。
从兔子头传出道好听又冷清的女声,与之前矫揉造作的萝莉音判若两人:
“吕总,我就是约你的人。”
“囡囡,再多吃一个。”程母关爱的夹起鸡翅放到程小瑜的碗里,面上满是浓浓的关爱;程父虽然面无表情,但关切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程小瑜鼻头一酸,又感觉眼眶湿湿的:“妈,我真没事。”
父母刚下飞机就由向蕾接到她临时住处;旧的出租屋因楼下有太多记者蹲守,她只好匆忙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贵重物品,找到个短租公寓安顿下来。
不知道向蕾是怎么与程父程母沟通的,老人家一见到她就给了一个大大的温暖拥抱,程小瑜担惊受怕又委屈的心终于沉淀下来,痛快哭了一场。
尤其是程父,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先责骂她瞒着家里惹了大祸,而是语重心长的和程小瑜谈了很久的心,说了些放在以前绝对不会出现的掏心窝子的话,也许女儿被逼到有自杀的念头却不敢和父母说的这一事实,真正冲击了程父不柔软的内心。
“爸爸从小对你要求高,我知道你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跟你妈说,我以为这样的模式也就够了。今天向蕾在车上跟我说了你在上海被人欺负的事,爸爸听得心里很难受——这些事你从来不跟家里说,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甚至产生了极端的念头,也想独自去承受。你不想想,要是你不在了,这是在挖我和你妈的心往地上踩啊。”
程小瑜靠在父亲的肩头默默流泪。
“向蕾说,你是怕让我失望,怕成为程家的耻辱。囡囡,你是我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骄傲、乖宝宝。爸爸只希望你活得开心健康,能够大方、毫无顾忌和我们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她拼命点着头,程爸看她哭的小可怜样儿,长叹一声摸摸头。
饭桌上,程小瑜怕父母还在担心她的情绪,遂转移话题说道:“我明天带你们到迪士尼玩好不好?后天就去外滩,大大后天去乌镇!”
“好好,都听你的。”程母看女儿情绪高涨,脸上也才有些笑意。
“你接下来工作上有什么打算?人和这丧尽天良的公司,哪怕是砸锅卖铁卖房子,也得马上解约!”程父思及此,筷子往桌子狠狠一放。
程小瑜忙解释道:“向蕾让我等等,她已经安排好了。”
程母这才发现快一整天没看到向蕾的人影:“小蕾去哪儿了?”
她回忆起向蕾出门时胜券在握的模样,只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向蕾说她去给我打小怪兽,让我等她的好消息。”
“你?就你?”吕兵挑起眉毛。虽然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但看身形和说话的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生。
他顿时有些自恃和轻视起来:“小姑娘,我劝你见好就收,你妄想撼动的可是行业里的参天大树的,会发生什么严重后果你想过么?”
向蕾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指出:“声名狼藉、股票连续两天跌到要停盘、全线艺人都被广电叫停的大树吗?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吕兵被鲠住,半天才咬牙切实的回道:“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一份解约合同及承诺书。”向蕾甩出程小瑜当初与人和签的合同,上面写着五年内如程小瑜主动提出解约,要付出将近七百万的违约金及各类培训费用:
“与程小瑜解除影视合约,并不得向她索取培训课程的费用;同时让你的公关部发声明,说贵公司与程小瑜和平解约,且还需要为对旗下艺人教管不严给她遭受到的非议、伤害而道歉。”
向蕾慢条斯理的一条条提出要求,吕兵脸臭得更难看了:“你胆子挺大啊。既然要跟我谈条件,也得把你的筹码拿出来亮一亮,看值不值得这狮子大开口。”
“鉴于你女儿和辛宏浚的所作所为,我提出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甚至是便宜你了。”向蕾也不遮掩,将会所里吕菁嗨上头说过的话全部放了出来。
吕兵面色铁青,尤其是听到录音里那句“那又怎么样!我看有谁敢来抓我!大半个上海政商界都是我爸的朋友!”时连烟都拿不住,直接往烟灰缸上熄灭。
“看来你就是那个在现场录音的人。你到底是谁?”吕兵阴恻恻的反问,看着这诡异的兔子头恨之入骨,脑中真有想把头套掀起来看看的冲动。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看到我这两个可爱的红眼睛了吗?都是摄像头哦。”向蕾预知了对方的恼羞成怒,提前做好安排:“对了,你外套里小录音机我也替你保管了,吕总,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付您这样的老狐狸,什么都没准备吧?”
没错,她买通服务生故意把蔷薇房间里独立的中央空调温度调高,再用滚烫的热水小小惩戒吕兵;借着扒衣服挂外套的机会,果然从他的外套里摸到一枚小小的录音设备。
向蕾亮出还闪着红光的录音装备,往地上一扔,黑色的马丁靴狠狠踩在上面反复摩擦着,瞬间五马分尸支离破碎:
“哎呀手滑了,吕总腰缠万贯应该不会心疼这个小物件吧?”
吕兵气得鼻子直冒热气,但他没有立时认输,仍在挣扎:“吕菁和辛宏浚的名声已经那么差了,我还怕什么录音?”
“吕总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人和这么大的公司要打通的关系不少吧您觉得录音里那些政界朋友喜不喜欢和现在的人和挂上钩?公安部门愿不愿意再接着调查一下吕大小姐陈年的吸毒史?”
向蕾的一番话正戳中他的担忧。录音如果真被公布,好事的网友正愁没有方向修理人和影视,届时肯定会波及到他在官场上的助力;一旦牵扯到这方面,不仅他多年的人脉经营化为乌有,同时还有可能牵扯到刑事调查。
但是他实在不想在敌人面前拉下脸,遂阴沉着不言语。窗外路灯的光折射在吕兵的脸上,青红交错。
“在对贵公司调查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向蕾姿态十分放松,双手合拳撑着硕大的兔子头:
“去年10月,人和的当红小花高之柔拍了一部号称制作费费用十亿的巨作《上古情歌》;进组前,却突然有人在东阳成立两家影视工作室,凑巧的是高之柔都在其中,并且还占百分之十股份的股东。”
“法定代表人也都是同一个人。更巧的来了——吕总,这个人竟然你公司前财务总监。”向蕾故作惊讶的提高声量:“您知不知道贵公司的前任员工和艺人联合成立公司呢?不过您也别担心,公司在今年1月都不存在了。”
虽然兔子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吕兵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屑的笑意:“而且是在今年纳税申报后陆续注销。我觉得税务机关应该很乐于查一查这两家工作室仅成立小半年就倒闭的具体原因。”
向蕾一向喜欢从里到外研究透彻对手,所以在查找人和近几年行政许可信息时,敏锐发现占股3%的财务总监突然退股,并且先后担任了两家已被注销公司的法人。再仔细往下挖,果然被查到高之柔也偷摸入了股。
这就是娱乐圈常见的阴阳合同。依照现行的艺人薪酬规定,单部作品片酬不得超过五千万;而《上古情歌》制作规模大,女主角的报酬肯定远超规定数额。
所以向蕾初步判断,人和应该是通过让制片方将片酬打到不同的工作室,单笔均不超过五千万后进行纳税申报,这样需要缴纳的税款也远远低于总价,涉嫌数额巨大的逃税漏税违法行为。
房间莫名温度又极低,冷飕飕的直从他西裤底往心口钻。原先出了一身汗,现在又突遇冷风袭击,吕兵只感觉身上直哆嗦,脑子也逐渐昏沉起来。
加上被向蕾一套组合拳攻击,他更无法冷静思考:“我警告你,这是诽谤。”
“诽不诽谤的,您心里清楚得很。”向蕾不慌不忙:“三个小时内让你公司送来的我想要的解约合同,并且马上发布道歉声明,录音的原件给你,我保证不会说给第三人听;至于我刚提到高之柔的部分,我也没精力去管太多。”
“你怎么保证不会再放给其他人?”吕兵咬牙切齿,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非常糟糕。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不然危险的发生是必然的。”向蕾耸耸肩,兔子脑袋很可爱的歪了歪。
“所以,你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