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他远点。”
小鲜肉走后,商临出声提醒,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这小年轻是之前在蓝岛门口碰见的男生,用种极为讨人厌的延伸看着方旋。
方旋原本进去回厨房继续帮忙,听到他的话后蓦地顿住脚步,闪过丝不耐烦回头看他。
这要是在她执迷不悟那会儿,她肯定暗自欣喜,从句话向四面方延伸开来,把个意思揣测出百来种深意,继而惶恐地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喜欢上自己。
然而此时,她冷嗤声,瞥眼门口写作业的小孩儿,唤道:“小雨,你去小卖部买点儿白糖回来,然后你想吃什么就买回来。”
小孩儿立马丢下笔,腾腾腾跑进院子,从她手里接过钱,高高兴兴地跑出家门奔向零食的天堂。
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下她和商临两人,前后站在侧走廊的雕栏廊柱下。
这栋回字形两层楼房是小雨曾祖父建造的住宅楼房,距今已有不少年头,每隔几年就在翻新,在保留其原来的历史韵味的情况下,更好地修缮这栋房屋。
后来小雨的父亲去世,把这栋房子留给了怀着孕的妻子,在乡里乡亲的帮助下,孤儿寡母在这里渐渐安定下来。
方旋瞥了眼前侧用作厨房的偏厅,隔着窗玻璃透出层层水雾和忙碌的身影。
“不留你吃晚饭了,趁着时间还早回南城忙你自个儿的事去吧。”她耐着性子翻来覆去说这些车轱辘话。
商临却像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皱了皱眉:“你跟我起回去,之前的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旋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心里不断地冒起火,她沉默半晌忍不住嘲讽道:“商临你会不会自我感觉太好了点?不对,我看你是膨胀得快上天了。”
商临言不发,带着些复杂的目光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手指指腹贴在西裤的裤缝上,下又下似是在等待什么。
但他没有动,这些日子方旋在他面前呈现出来的样子是他先前二十多年从未见到过的,她有喜怒哀乐,会生气也会哭泣,甚至会冷脸嘲讽他。
他发现他渐渐抓不住她,像手心的捧沙子,不知不觉漏了个精光。
“我就算要回去,也不会和你回去。”她怕力道不足气不走他,把郑轩暂时拖进来当砝码,“过完清明,我搭郑轩的车回家。”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猛地僵,定定地盯着她的脸,仿佛是被她气到,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你行。”
见她无动于衷,他转过头,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出了院子,与买零食回来的小雨恰巧擦肩而过,小孩儿被他衣服掀起的风刮到,顿时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踪影,小孩儿才攥着白糖和包大白兔跑进院子,拉了拉呆立的方旋,说:“小方姐姐,糖来了!”
他举着包白糖递给她,停了半刻,声音制气满满:“刚才那个哥哥去哪里了啊?他说要教我做算术题呢。”
方旋回过神,接过那包白糖,顺手在他头上薅了把毛。
“他回家了。你有不会做的题目先空着,待会儿姐姐教你。”她哄道。
小孩儿剥开两颗大白兔,先把奶糖外的糯米纸扒拉干净,然后全部塞进嘴里,像个小兔子样鼓着嘴含糊不清地说话:“……怎么回家了呢?”
他来的时候只身人,没有带随行行李,此时也是只身离开,想必不会再回来吃她这棵草。
她转身回了厨房,闷不吭声地看着大姐包艾饺,大灶上摊了盘包得整齐的芝麻馅艾饺,旁边孤零零两只歪七扭的绿色饺子。
方旋咳了咳,过去洗了把手,揉面团包咸菜馅的青团,她就不祸害饺子,免得带出去遭人嫌弃。
虎口掐,再搓搓,成了个圆润的咸菜绿团。
大姐也正好包了个形状精致的艾饺,堆在竹藤盘上,然后像是不经意地问:“朋友走了?”
她嗯了声,又搓了个团子。
“前几年那个是他吧?”大姐又问。
方旋惊讶地看了她眼,稍不留神,团子从她掌心滚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门槛前。
她弯腰捡起那团随意地往垃圾桶丢去,抛物线嗖地划,正其,她拖了把椅子坐在门槛前,背对着光,支着下巴,心里突然有股倾诉欲。
她闷在心里许久,没有人可以倾诉和分析,南城的不是她的家人,就是两人的共同朋友,牵涉在两人的关系里面,难免也会像她样受到影响。
“我喜欢了他十几年,昨天是我和他举行婚礼的日子,但我逃婚了。”她淡淡地说。
大姐没有看她,手上的动作却是慢下来,当年她也是在这个院子里看见方旋和她的同学喝酒,她边喝边抱着女同学的胳膊,重复地哭诉句话—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问:“不喜欢了?”
方旋托着下巴随意地望向某处,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大灶上的水咕噜咕噜煮开,大姐把盘艾饺放入蒸盘,盖上锅盖,然后回头看向她。
“是不想喜欢了,追了这么多年,劳心费神,就是条狗也会累。”方旋叹了口气。
好好句伤感的悲情话被她这么比喻,大姐顿时忍俊不禁地说:“好歹还是个漂亮小姑娘,哪能这么说自己?”
方旋嘿嘿笑:“不年轻,隔壁那郑轩才年轻。”
大姐先前看出些门道,见她主动提起,试探性地问了句:“小方,你和小轩关系是不是很不错啊?”
方旋不傻,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摆摆手解释说:“见过几次面的交情,我原来也没想到他老家是这儿的。”
大姐点着头不再多问。
锅艾饺新鲜出炉,大姐就这方旋喂过来的半个饺子,开始包新的锅。
方旋在盘里盛了两个口味的艾饺,又捻了另只热乎乎的青团,边吃边走到院子外给小雨送吃的。
吃了大半个,她走出院子,在门槛前到处张望,小板凳上没有了小孩儿的踪影,作业本上的铅笔随意地乱丢,地上掉落颗橡皮。
小镇的居民大多认识,基本不会有外来的陌生人进来偷孩子,只有小孩儿玩得忘了回家。
方旋走出门槛,站在台阶上扫视圈,最后顿在街头大小两个身影。
小雨拿着个电动溜溜球,好奇又兴奋地边走边往下溜着他的发光球,他身边是被他气走又复返的商临,脸上笑容淡淡,和小孩儿讲着玩溜溜球的要领。
方旋敛起神色,喊了声小雨。
小雨玩性大,也不懂察言观色,听到声音后抱着球小跑过来,然后举起那颗发光溜溜球,炫耀道:“小方姐姐!这是哥哥给我玩的溜溜球。”
他说的是给他玩,而不是给他买,小孩儿虽然从小没有父亲,但他在他妈妈身上长大,该有的全都有,该受教导的他妈也全教给他。
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不能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这玩具还是商临哥哥硬塞给他的,他打算玩好再还给他。
方旋瞥了眼那个球,压低声音说:“别让你妈看见你又在玩,不然你又得屁股开花。”
她把盘子递给他,“先吃吧。”
她瞥了眼逐渐走近的男人,他的身上飘着股淡淡的烟味,方旋皱了皱眉又看了他眼,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屋。
她不知道商临怎么忍住了他的脾气,去而复返,最后在大姐家里留了晚,就住在二楼,方旋那个房间的隔壁。
方旋前晚熬夜喝酒伤肝伤心,今天晚上吃完饭早早地洗完澡进房间休息,大约是白天情绪波动大,她躺在床上没五分钟,意识缓缓地沉入梦,游离在现实外。
她仿佛听见安静的黑夜,隔壁的房间传来很轻的开门声,下秒又重新归于平静。
她动了动嘴,翻身背向房门沉沉入睡。
方旋做了整夜的梦,最后个梦梦到半途,她被楼下的泼水声惊醒,睁开眼躺在床上回笼发散到脑袋各处的意识。
她翻了个身,顶着头乱糟糟的长发开门下楼洗漱。
刚走出房间,隔壁的房门蓦地从里面打开,商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她的瞌睡瞬间被吓到窗外,身体不自觉地后退步。
商临像是整夜都没有睡,英俊的脸上没有半点睡意,双黑眸布满红血丝,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像是道道皱纹,尽显疲态。
大少爷在外面只住五星级酒店,估计从小到大都没住过如此简陋的小木房间。
她小声骂了句:“活该。”然后转向楼梯口。
商临大步从房间里出来,握住她的手腕道:“等等。”
方旋刚醒,脸色有些烦躁,手腕冷不丁地被人拉着,她下意识往后甩。
然而没甩开……
她黑着脸回头瞪他:“商临你又想做什么?”
商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沉默片刻,脖颈的喉结微滚,似欲言又止。
方旋不耐烦,用力地挣了挣,他的手掌像是用了强力胶粘在她的手上。
“今天跟我回去。”他说。
方旋都快烦死他了,胸怒气汹涌,差秒就要喷薄而出,她忍了忍:“你是复读机吗?只会说这句。”
商临无动于衷,平津地说:“你妈妈生病了,我半夜收到的消息。”
方旋愣在原地,时忘了挣脱,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他眼底看出些真实的内容,然而他分毫未动,坦然地直视她。
方旋失了思考能力,任由商临带她回去收拾行李,下楼洗漱顺便和大姐还有小雨告辞。
车子停在街尾路口,是个外地牌照的车辆,至于司机,她也没见过。
“手机给我,我问下我爸。”她皱着眉,向他伸出手要手机。
商临从兜里取出手机,递到她手心。
“密码是四个。”他说。
方旋解开手机密码,翻到通讯录,上面几个是陌生号码,翻下去连串都是她的手机号,备注名是她曾经强迫他改的叠字小名,平平淡淡透着股亲昵。
她迅速地划过去,捡漏般发现她爸的电话,连忙打了过去。
手机无人接听。
她连拨了三次都是相同的情况,方旋心原本存着几分怀疑,但碰到这种情况,她顿时手足无措,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
她的脸上生出茫然的神色,扭过头看着商临,犹疑地问:“有说是什么病吗?”
商临从她手里拿走手机,手掌顺势扣住她的掌心,紧紧相贴。
车窗外束束阳光洒进车厢,她的脸庞跨越几道光影,眉眼藏不住担忧和悲伤。
商临靠近她,揽住她侧的肩,把她拢在自己的怀抱里,他安慰道:“没说。不过你别担心,我们这就回去。”
方旋的心里很乱轰轰的,注意力全在窗外,半点没察觉到他的动作。
坐车回去只用了个半小时,车子驶下高速公路的时候,她突然又想起来,转过头想问他,她妈是不是在医院,脑袋方偏过来,她发现她被商临拢在怀抱,背后靠着他温热的胸膛。
从未和他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饶是她曾经幻想过类似的场景,也时被惊到,目光怔怔地看着他,胸口那处的心脏止不住加快跳动速度。
“先回你家。”他开口打破沉寂。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烧红的脸颊面向车窗外,在阳光的照射下半点没消下去,反而越发通红。
方旋紧捏着手指,迫使她不再沉于不可靠的幻想。
车子驶入熟悉的林荫大道,夹道两旁的柳絮翻飞,像雪花纷纷扬扬落满街道,波接波展现顽强生命力。
车窗半开,颗柳絮翻进车内,掉在她的膝盖上,她捻起颗柔软,不待她研究清楚长相和构造,车子滑行到别墅前缓缓停下。
她抬头看向窗外,她爸常开的宾利停在露天车位上,车位旁的花园开着片粉色牡丹,艳丽混着抹可爱。
她下了车,走进庭院,别墅大门敞着,隔着宽大落地窗,她看见她爸的身影幌动。
她蓦地顿住脚步,停在小径央,而后缓缓地转过身,眼神透露出不可置信的意味。
“商临,你是故意骗我回来?”她翕动嘴唇,迟疑地问道。
她妈生病的关键时刻,她爸绝不可能会在客厅慢悠悠地喝咖啡看报纸。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对不起,更新晚了qaq
。格格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