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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怕的想法深深地震住了苏雅。她实在不愿意往鬼魂那方面去联想,但如果不是鬼魂打来的电话,怎么会如此恐怖真实?简直就是妹妹出事那晚的情景再现。再说,怎么会挂机后没留下一点通话记录?难道这些都是幻觉?
不,不可能的。苏雅绝对相信自己的神经系统。她所看到的,她所听到的,肯定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幻觉。自己的大脑肯定正常,绝对没有患任何一种精神类疾病。
但不知为什么,苏雅的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莫名地感到胆战心惊。
她实在想不通,刚才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就算是鬼魂打来的,那个鬼魂又是谁?它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它怎么知道妹妹苏舒的出事过程?那个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惟妙惟肖,仿佛身临其境般,不可能是完全虚构的。而妹妹苏舒出事时,寝室里只有她和其他藏书网三个女生在场,总不可能是那三个女生发来的吧。
难道,那个鬼魂是妹妹?现在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
顺着闪烁不定的荧光望过去,妹妹的身体覆盖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惨白中,全然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病床上似乎散发出淡淡的腐烂味道。
苏雅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声泪俱下:“妹妹……妹妹……”
这时,门被无声息地推开了。
一个瘦长的人影随着门外的月色轻轻飘入。
尽管苏雅背对着人影,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心里却突如其来地感到一阵不安,倏然一惊,止住了哭声,猛然回首。
身后,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李忧尘,在橘黄色的月光中显得特别扎眼。
李忧尘对苏雅微微颔首而笑,浅浅的笑容,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李忧尘给苏雅的印象很奇怪。表面上看,李忧尘是一个脑科专家,和蔼可亲,满脸笑意。实际上却总是让人感到不安,似乎他在窥视着你,看透了你所有的心事。他就像是一块明晃晃的镜子,一下子就照亮别人内心中黑漆漆的隐秘地带。
苏雅不喜欢李忧尘,甚至可以说她有些怕接近李忧尘。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窥视,被人发现隐私的感觉。
李忧尘伸手按下开关,病房的日光灯突然发射出强烈的光线,刺得苏雅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哭了一下午?眼睛肿得这么厉害。”李忧尘走上前察看苏舒的病情,眉头紧锁,“生理机能在退化,醒过来的机会很渺茫,你要有心理准备。”
苏雅拭去脸颊上残留的泪水,冷冷地看着李忧尘,没有说话,眼神里寒意袭人。
李忧尘对苏雅的眼神有些不习惯,咳嗽了几声说:“你也不要太难过,其实,就算她醒过来,能不能彻底恢复,也是个问题。”
苏雅还是没有说话,眼神里寒意更甚。
李忧尘轻轻地说:“我知道你很愤怒,心里全是仇恨,恨上天,恨这个世界,恨所有的人。这样的事情,我经历得多了。但这样,无论对病人,还是对你自己,都没有好处。我希望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的打算。”
苏雅冷笑:“你们做医生的,享受着纳税人提供给你们的福利,拿着病人家属进贡给你们的各种医疗费,却只会说这些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的套话!你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治好我妹妹,而不是来安慰我。我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施舍,这除了让人更加软弱外没有一点作用。”
李忧尘苦笑道:“我当然想治好你妹妹,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天职。可你妹妹伤得这么重,就算你把全世界最好的医生请来,也只能和我一样束手无策,默默等待奇迹的发生。现在,无论是手术还是用药,都起不了作用,只能靠你妹妹自身的意志和毅力。”
苏雅撇了撇嘴,一脸不屑,懒得和他争论。其实,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清楚,但是事关妹妹的生死,一颗心早就乱成一团,哪里还听得进李忧尘的辩解,径直走到门边,按下开关,把病房里的日光灯关了。
病房里一片黑暗,仿佛冬季的一口深井,阴冷潮湿,黑沉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李忧尘知道苏雅想让他离去,这个美丽而冷漠的年轻女孩,仿佛有种不容侵犯的凛然傲气,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意见。
“苏雅,听今天来的两个警官说,你也是南江医学院的学生,希望你能冷静些。你这种性格,很容易让自己陷进困境。其实,城市里自杀的人中,八成以上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而其中,尤其是在知识分子、影视明星、职业经理人这些精英阶层里患病率高,据统计达到了一半以上。相信你也听说了,张国荣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崔永元也因为患上抑郁症在如日中天的时候离开《实话实说》栏目,大学生、中学生因为压力过大而自杀的新闻更是屡见不鲜。你妹妹之所以出事,罪魁祸首就是抑郁症……”
苏雅打断了李忧尘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点,不要绕圈子。”
李忧尘犹豫着说:“我的意思是,你要注意调节心理,多和朋友在一起,适当地交际娱乐一下,不要太压抑。你这样下去……”
“我这样下去,会患上抑郁症?”苏雅没好气地说,“我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好了。脑科专家,又是精神病专家,却经常对着病人束手无策。你总会有一些负罪的感觉吧,愧对病人和医院。长久下去,很容易失眠、头痛、自责、愧疚,在工作和心理的双重压力下精神失常。”
李忧尘哑口无言。他本想劝解苏雅,结果反而被苏雅羞辱一顿。事实上,苏雅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以前有个同学,也是精神病专家,自己却因为抑郁症而自杀了,直接从十几层高的楼房跳下去,摔成肉酱,鲜血溅红了整条街。他在遗书里写出了自杀原因,和苏雅说的一模一样。
李忧尘轻叹一声:“既然你这么自信,我也不多说了。我先出去了,今晚我值班,有事情你就到隔壁的值班室叫我。”
说完,摇了摇头,走出了监护病房。出去时,顺手把门带上了,将清冷的月光挡在了门外。
苏雅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脚下的影子随着房门的关闭而消失。病房里又变成死一样的寂静,唯有窗外的树木在低沉地呜咽着,仿佛悲怆凄惨的落魄老人。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婴啼声,撕心裂肺,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了。
苏雅回到了病床边,握着妹妹的手,继续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