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早晨起得太早,虽说在车上补眠过,却到底没有让身子完全休息彻底。
合上双目,不过一会儿时间,竟是慢慢睡着了。
江云昭睡得极其不安稳。竟是做起了梦。梦中情景烦乱,十分慌杂。一个着惊,竟是惊醒了过来。
江云昭茫然地怔了一瞬,这便察觉不对。转首往旁边看过去,就见一个少女正立在锦鲤池边,静静地望着她。
江云昭望向池中锦鲤,又调转视线看向少女,见少女踩在高起的池子边上,一双绣花鞋已经一半悬空,拧眉说道:“兰芝,你离池子远点。这样太危险了。”
叶兰芝不答话。
她静静看着江云昭,突然翘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这笑带着几分凄厉,显得有点可怖。
江云昭总觉得有些不安,便站起身来,转向叶兰芝,又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就迈步朝水榭外行去。准备离开。
谁知这个时候叶兰芝却是开了口。
“人人都道你好。人人都说你最配得上他。可是,你哪一点好了?我问旁人,她们不也说不出你的好处来么?”
江云昭觉得她这个状况有些不对劲,驻了足,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若你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她们还会念着你的好么?”
江云昭迟疑了一瞬,转身朝外行去。
谁知走了没几步,身后不远处就传来叶兰芝的大叫声:“救命啊!江云昭想置我于死地!”
说罢,咕咚一声响。
江云昭猛地回头去看。池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池子上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显然有重物刚刚落了进去。
江云昭滞了滞,瞬间反应过来。
——叶兰芝,竟是自己跳进了那锦鲤池中!
☆、151|5.城
江云昭下意识地就朝那池子疾行而去。
走了没两步,旁边假山后突地走出一人,伸手就去拦她。
江云昭被突然出现的手臂惊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好在理智尚存,第一反应侧首去看,惊诧不已。
“你……”她刚说出一个字,对方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孟得胜四顾看看,见没有旁人。无声地对她说了声‘得罪了’,一把拉过她,将她往假山后推,塞到了假山和墙壁的空隙间。又扯过旁边的杂草,遮住了她一些身形。
江云昭刚刚站定,他眉眼凌厉地朝她看了一眼,指指自己,又指指池塘,示意他会搞定,让她千万不要出来。
孟得胜性子沉稳,断然不会做毫无理智之事。
江云昭虽担忧叶兰芝,但是想到她临了那句‘江云昭害我’的话语,最终朝孟得胜微微颔首,口唇微动,无声道了句‘多谢’匿在假山后站定。
一切不过是在须臾间完成的。
孟得胜快步走到池边,撩起衫子下摆,跳到池中,蹚到先前涟漪冒出之处,躬下.身子,单手一捞,拽着衣裳从中拎起一个人来。
他想单手将这人丢到池外去,无奈这人加上一身湿衣后重量极其可观。单手扔出着实困难。
孟得胜顺手一带,将对方双手抱住,这就准备将人拖到外头。
叶兰芝先前趴在池子里被水闷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个时候稍稍缓过神才发现不对,抬眼一看,瞧见自己居然被个男子抱住,叫嚷着“放开我”,不住挣扎,要往下跳。
孟得胜不过是见人要诬蔑江云昭,有心相帮,故而出手将使坏之人的计谋打断。
他哪里会认得叶家的姑娘?
见叶兰芝挣扎着要下来,他也不多拦,当即准备将人搁到池外便罢。
谁知这时候脚步声纷至沓来,竟是已经到了院门口。
孟得胜和叶兰芝稍一愣神的功夫,那些人已经到了他们不远处。
“你们在做甚么!”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厉喝着,双目宛若利刃,在二人身上不住巡视。
孟得胜这才意识到自己抱了个姑娘家,就将她放到了地上。
叶兰芝看了眼那儒雅男子,瞧见他满面怒容,她湿漉漉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看到男子身边的几名少年郎……
视线定格在最为抢眼的那一人身上。
她贪婪地看着他,被水浸透成缕的长发散落在脸上,透过其中,依稀可见两只眼眸闪着的毅然决然的亮光。
但只一瞬,她就侧身趴在池沿上大口大口喘息,间或吐出口中秽物。
廖鸿先无暇理会她。
他自踏入院中便开始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娇俏身影。
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廖鸿先拧眉,不悦地质问叶兰芝:“我先前听你提到昭儿……她人呢?”
方才叶兰芝叫得大声。几人恰好在附近,就都匆匆赶了过来。
廖鸿先心知江云昭绝不是叶兰芝口中那般恶毒之人。不待叶兰芝回答,他眉目一冷,嗤笑着说道:“你想好了再答话。莫要没诬蔑成功,反倒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上了!”
那儒雅男子担忧叶兰芝,正脱了外袍给她披上,闻言一下子沉了脸,对廖鸿先道:“廖世子这是何意?难不成兰芝那般说法,竟成了刻意诬蔑了么!”
此人正是叶兰馨和叶兰芝的父亲、叶大学士的嫡子叶侍郎。
叶侍郎说完这话后,自己先是一愣,忙去看廖鸿先。
果然,廖鸿先周身一片肃杀,哼道:“难不成叶侍郎这话,意思是说昭儿果真暗害她了不成!”
叶侍郎被堵得心口窝着火,腾地下站起身来,怒道:“那依着你的意思,一定是兰芝诬蔑了?”
“正是。”廖鸿先勾勾唇角,扬起个嘲讽的弧度,“事出必有因。还请叶侍郎说说看,你家女儿,到底有哪个地方值得昭儿冒险做这种事情!”
叶侍郎心念电转,张了张口,却无从辩驳。
廖鸿先望向叶兰芝,不屑地道:“你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吧。拖得久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叶兰芝趴在池边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侍郎快步走到二人中间,挡住廖鸿先愤怒的目光,做出保护女儿的姿态。
叶侍郎的长女成了江云昭的嫂嫂,他们二人本是有亲。如今为了叶兰芝的几句话,二人居然当场对抗起来。
旁边几人看着势头不对,赶紧来劝。
叶兰芝愤怒地听着看着,再顾不得礼节,用湿透的袖子随意擦了擦唇角,手撑地面慢慢站起身来,仰起头,怒视着那个高大的少年,一字字恨声说道:“你觉得你的好昭儿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是吗?”
廖鸿先根本懒得答她。只微垂着眸极其轻蔑地哼了声,半个字儿也欠奉。
叶兰芝见他甚至都不肯再多看她一眼,又恼又怒,高声喊道:“若她问心无愧,又怎么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不待廖鸿先反驳,一旁的端王孙跳将出来,“咦”了一声,做出十分正经的模样,奇道:“依着你的意思,那如今不在这院子里头的人,都相当可疑、均有可能是暗害了你的人咯?”
他双手抱胸,咧了咧嘴,学叶兰芝刚才的语气,“毕竟除了你们两人外,其余人都可能是‘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的嘛。”
孟得胜正朝暗处的江云昭摇头示意,让她千万别出来。
听闻端王孙说到自己,孟得胜忙敛神回身,说道:“方才我看着姑娘入水的。当时她的身边并无旁人。”
他救出叶兰芝的时候,现场几人全都看到了。
叶侍郎没料到唯一的证人居然这般说,顿时恼羞成怒,横眉叱道:“无知小儿,竟敢信口胡说!”
孟得胜就算刚开始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也已从只纸片语里晓得了一些些。
听闻‘叶侍郎’时,他就想到了这女孩儿大概的身份。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随意诬蔑江云昭的居然是叶大学士家的孩子。
思及自己窝在假山后小憩时看到的、听到的那一切,孟得胜刚直的眉眼又冷厉了几分,“晚辈保证,这位姑娘入水之时,周遭十尺以内绝无旁人!”
叶兰芝不知他将事情整个瞧了去,猛地回头看他。
孟得胜竖指指天,对着叶兰芝说道:“在下敢对天发下重誓。姑娘若是觉得自己委屈了,不放与在下一同发誓。你意下如何?”
他性子耿直,周身自有一股坚定正气。这般铿锵说来,就连叶侍郎也不得不承认,此子看上去十分可信。
“爹爹!你可不要信了这莽夫的话啊!”叶兰芝看到叶侍郎神色有所松动,生怕连他都不帮自己了,忙拉了父亲的衣袖泣然说道:“江云昭肯定还在这里!这么短的时间,她没道理能跑得了!”
廖鸿先轻轻嗤道:“若想弄清真假,其实有个办法最为容易。”
说罢,回首朝着院门处轻喝一声:“来都来了,畏畏缩缩作甚么?还不赶紧过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七岁多的男童行了过来,当先一句话便是:“昭儿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问题了?要不要我帮忙瞧瞧?”
廖鸿先却不接他话茬。只伸指遥遥指着那水池,平淡说道:“跳进去。”
男童“哎”地答了声话,也不多想,小跑着就朝水池冲去。
叶侍郎骇极,忙过去想要拦他。
端王孙在旁拉住了叶侍郎,嬉笑道:“孩子都不怕。您老怕什么?难不成,胆子还不如一个孩子大?”
叶侍郎想叫住男童,对方根本不听他话。想拉,他又动弹不得。
眼看着男童走到池子边了,他抖着手指着男童,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小祖宗,可是先皇和太后的幺子、当今圣上的胞弟!
若是出个一丁半点儿的差错……
后果不堪设想!
叶侍郎骇极,忍不住别过脸不去看。
噗通一声响后,便是陆元聪哈哈大笑之声。
叶侍郎半捂着眼扭头看过去,震惊不已,指了立在池中的男童,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水,分明才到他的大腿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