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厚重的军靴踩踏在薨星宫的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听起来略有些沉闷。
声音并不大, 但是对于在场唯三尚且清醒并保有意识的人来说却如同雷鸣于耳畔炸响,在他们心间引起震动。
狭长栈道与宽阔大堂链接处, 光影交错之间伏黑千鹤踩踏着黑与白的交界线,黑色制服的衣摆略略垂落于小腿旁。
因为大半个身子被阴影笼罩加上穿着的是纯黑的制服,伏黑千鹤模糊的轮廓让她恍若和身后的黑影融为一体。
而此刻,在最初直指某位咒术师杀手说出了质问的话语后,伏黑千鹤全然没有了任何动作,安静的站在了原地, 视线却直直的落在了不远处浑身是血,依靠着墙壁而坐的伏黑甚尔身上。
在注意到伏黑甚尔现在堪称糟糕透顶的状态后,伏黑千鹤眸色渐深,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唇边散漫地笑意也逐渐减少。
沉沉的盯着伏黑甚尔,在久久得不到回应后伏黑千鹤率先迈出脚, 但是不等她走到甚尔身边, 原先沉默的咒术师突然开口。
“你跟他认识?”
散漫地透露出些许敌意与戒备的声线响起,迈开的步伐被拦了下来。
循声望去,伏黑千鹤看到了熟悉的白毛刺猬头和澄澈恍若天空一样的苍蓝色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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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熟悉的标配,还有熟悉的咒力波动……
“五条家的人?”
注意力已经全部被甚尔的伤势给吸引过去的伏黑千鹤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 在上下打量了他片刻,视线落在那双眼睛上后得出了肯定的结论:“六眼……看来是了。”
是那个老流氓的后代,还有六眼,现在跟他打起来会拖延时间。偏偏甚尔的伤不能拖。
没有必要起冲突。
得出这个结论, 伏黑千鹤收敛了一身的冰冷寒意。
搞不明白对方意图的五条悟短促的发出“哈”的气音, 随后微微皱眉, 同时伸出手, 咒术苍蠢蠢欲动。
对于面前这个意外冒出来的第三者, 尽管对方看上去认识他,但是完全无法放下戒备心。
不如说现在的五条悟只想早点结束这个任务,带着自己情况不明的挚友夏油杰去找家入硝子治疗。
“放心,我并不是你的敌人哦。”
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伏黑千鹤已然走到了五条悟身旁,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五条悟的手,将他指尖的咒力打散,阻止了苍的发动。
而这个举动让五条悟脸色变了。
因为在伏黑甚尔的帮助下悟了的五条悟现在开着无下限术式,也就是说,应该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碰触到他才对。
但是现在……被碰到了。
‘是个很优秀的后辈。’
看着面前和自己那个师父高度相似的五条家孩子,伏黑千鹤却并不打算和对方聊聊,因为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更让她在意。
“放心,我并非你的敌人。”
用从老流氓身上总结的技巧和经验欺负一个刚刚彻底掌握无下限咒术的人显然还是比较轻松的,伏黑千鹤在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但是不容反驳的意味却足够明显。
在制止了五条悟的攻击后,伏黑千鹤侧身冲着五条悟和天内理子露出一个无害的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接下来请不要打扰我和他聊天,可以吗?”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请两位带着你们的朋友离开吧,他看上去伤得很重。”
伏黑千鹤说罢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夏油杰。
认知被打破,现在摸不清楚对方实力的五条悟见对方确实是没有什么敌意后便不怎么情愿的朝着地面上的好友走去。
这种被人给压制住的憋屈感,着实是让他不舒服,尤其是在他之前领悟到了何为最强后。
但是在两相对比之下,显然现在带着夏油杰和天内理子去和家入硝子汇合是最佳选择。
见对方听进了自己的话,伏黑千鹤遂不甚在意的转过了身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在倚靠着墙壁的咒术师杀手身边驻足,伏黑千鹤蹲在了他面前。
伏黑千鹤垂眸,盯着面前浑身浸染了自己鲜血的男人,抿了抿唇。
“怎么不说话?”
歪了歪头,伏黑千鹤见伏黑甚尔一声不吭的保持着原来的坐姿怔愣的盯着自己,连他身上的伤口再次撕裂血液在身下积累成小小的血泊都未曾察觉。
‘真是糟糕的状态。’
以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伤成了这样,失去了半边身躯的甚尔会死。
这个念头在伏黑千鹤蹲在了他身侧时越发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或许是因为曾经的自己过分的接触过死亡,所以她对于将死之人身上的独属于死亡的糜烂气息格外熟悉。
但是现在,伏黑千鹤大脑潜意识的开始排斥这个信号,甚至是比起自己亲自经历死亡,她发现自己更讨厌面前人受伤或者死亡。
令人不快。
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伏黑千鹤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栽在了一个坑里,甚至是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溺。
“为什么不说话?”
又一次的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伏黑千鹤伸出手搭在甚尔的脖颈处,不让他感觉到太难受,同时尽可能的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身上的伤。
而在隐蔽的地方,伏黑千鹤自神域内取出了一团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拇指大小的光团,无声的将其融入甚尔体内。
“他们这是……?”
危机解除的天内理子帮忙搀扶着夏油杰,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一侧的两个人,一迟疑地问出了声:“那个人,要死了。”
而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跟那个杀手是爱人吗?就这样放任两个人在这里,不会出事吗?
“哈?死?”
五条悟看了一眼,凭借着六眼清晰地看到了之前那个打破了自己术式的女性手里拿了一个光团拍在了伏黑甚尔的伤口处。
血液被停滞,原本应该消散的生命气息逐渐在充盈。
‘魔幻现实主义’
十分确定即便是家入硝子也无法治愈伏黑甚尔的伤势,五条悟在看到有人不依靠反转术式硬生生把一个要死的人给续了一口气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
今天遇到的一切实在是对他的世界观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别多想,那家伙现在还能喘气。”
现在比起那个杀手,明显还是杰的情况更糟糕一点。至于那些疑问,待会儿再来问也不迟。
想通了的五条悟难得的自愿充当了一次人力车夫,带着天内理子和重伤昏迷的夏油杰顺一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伏黑千鹤在做完那些隐晦的小动作后再次朝着伏黑甚尔看去。
意料之中的,伏黑千鹤看到对方依然怔愣的像是一具被摆放在这里的雕塑一样,木讷的看着自己,深色的瞳仁中清晰的倒映着她的样子。
也只有她的身影。
“千……鹤?”
极其轻微,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充斥着不敢确信的沙哑声线自浑身是血的男人唇边溢出,消散在空气中。
仅剩下的唯一一只胳膊抬起,伏黑甚尔盯着面前熟悉至极却也陌生至极的面庞,试图去碰触对方,想要去证明这究竟是所谓的死亡前的走马灯还是……
“不……算了,无所谓了……这都无所谓……”
脑海之中原本浮现的猜测被打碎,口中轻声呢喃着,伏黑甚尔半垂着眼睑凝望着面前的人,因为失血过多眼前逐渐变得昏暗一片,但是伸出的手依然执着的朝着一个方向不肯落下。
伏黑甚尔失去血色的唇瓣紧抿,原本目空一切,即便是面对死亡依然散漫地面孔上终于流露出了偏执的希望抓住什么的表情。
不管是梦境也好,走马灯也罢,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都无所谓,只要能够再见到你一面,能够再碰触到你……
如果这一切皆为虚妄,那么,就让我溺毙于此幻境之中。
原本以为已经遗忘了的人,原本以为已经不会再体验到曾经那种痛楚,但是当再一次看到对方时,伏黑甚尔突然发现模糊了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回忆在脑中浮现,清晰到初遇时对方傻气的朝着自己伸手的模样都仿佛在昨日刚刚看到。
之前的根本不是遗忘,只不过是胆怯的不敢去面对,不敢再去碰触那片伤疤而已。
清晰的有了这个认识的伏黑甚尔这次没有选择继续逃避,或许是明知自己即将要死亡,又或许是本能的不信任面前的是活着的伏黑千鹤,他自那场噩梦之后第一次放肆的纵容自己去试图捕捉水中月、镜中花。
沾染着血液的手掌在半空中时终于随着主人的体力流逝坠落。
然后,被白皙的手握住。
手指交错掌心贴合在一起,伏黑千鹤垂眸看着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前倾倒在了自己怀里的人,环抱着伏黑甚尔,姿态亲昵。
“……原来是我的原因吗?”
发丝垂落在对方的脸颊上,空余的手拂过对方的脸颊,把甚尔面上沾染的血渍拭去,随后伏黑千鹤一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睡吧。”
“睡一会儿,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本该愤怒的,本该继续质问他的,但是……
看到他这么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所有的怒意缓慢消散,尖锐的刺痛在心脏蔓延开,传递往四肢百骸。
‘算旧账不急。’
伏黑千鹤这么想着:‘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他救回来。’
或许是刚刚使用的药物起了作用,伏黑甚尔脸色好看了一些,然而在听到那句像是告别的话时,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用仅剩的手握住了伏黑千鹤的手腕,而后彻底昏死过去。
但是即便是昏迷了,依凭着本能做出的抓住的动作,伏黑千鹤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或者不适。
伏黑千鹤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死死固定着手掌,像是将自己的手当做了锁一样,却又给她留足了空间不至于在她身上留下淤青的痕迹。
‘麻烦的家伙。’
牙齿紧咬,但是胸口的心脏却又是为面前的人跳动。
不敢多耽误的伏黑千鹤直接将伏黑甚尔给带回了时之政府,回到了自己前来现世时设定好的地点。
无视一路上自己属下惊讶诧异的眼神,伏黑千鹤目标明确的来到了医疗科。
“救他。”
言简意赅。
早在半路上就听到了风声的医疗科主任看了眼伏黑千鹤抱着的人,沉默片刻,果断的拒绝。
“救不了。”
“这人已经没了半个身子,你让我怎么救?”
真以为他这里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吗?
“扣押的一些资料可以还给你。”
伏黑千鹤看了眼面前的人,眼也不眨一下:“如果觉得不够,有什么要求你可以随便提。”
万万没想到自己能从这位嘴里听到这么不理智的话,医疗科主任心动了片刻,但还是遗憾的摇了摇头:“你开的条件确实诱人,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我们救不了他,或者说,整个时之政府都没有这种技术。”
“你在耍我?”
大脑中名为理智的线濒临绷断,伏黑千鹤危险的眯起了眼:“之前我都成了那副模样你们都能把我给拉回来,现在告诉我说你们救不了?”
见面前人有要发疯的迹象,医疗科主任沉默片刻,突然将周围的人全部挥退。
“有条件。”
听到这话伏黑千鹤了然一笑,毫不在意的允诺道:“随意,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都可以。”
“现在我只要让他活下去。”
不管是什么代价都好,对于她来说,只有甚尔和惠是她不惜任何代价都要保护好的,独属于她的珍宝。这是私欲,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私欲。
“那么,交易达成。”
付出代价之后事情就进展的格外顺利,伏黑千鹤看到了伏黑甚尔身上的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在确定了伏黑甚尔并无大碍后,伏黑千鹤就去解决另一件事。
把她的孩子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