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要求太过简单,以至于盛嘉彦开始怀疑他的目的性:“仅此而已?”
景梵绽了一个非常商人化的完美笑容:“是的,就这么简单,微臣爱财如命,所以恳请皇上准许。只要您点头,微臣立刻就能救皇后娘娘于水火之中。”
盛嘉彦情不自禁冷笑一声:“水火之中?”
景梵点头:“微臣虽然看起来是个不学无术的神棍,但好歹是有点真本事的。至少娘娘的魂魄臣可以稳住,虽然开口要钱的确是不妥,不过这就是微臣的祖师爷传下来的祖训,希望陛下理解。不过如果非要找个人道原因,那应当是微臣为了报恩。”
他这话完,盛嘉彦的冷冷目光便将他兜头罩住。看来景梵果真是有些本事的,能看出那次在观春园周行身体里的到底是谁,怪不得他会给什么称心如意佩,只是这种人居然只是想要一些钱财,前后怎样都不通。
盛嘉彦略略抬眼,声音平静无波,眸光深澈,让人不寒而栗:“看景卿对自己仿佛十分有信心的样子,条件朕可以答应你。不过——”他微微倾身,明明只是清秀的面容竟凸显几分威严来,迫的景梵不敢对上他的眼。
“不过你口中的安定皇后的魂魄可要仔细心了,如果弄错了人,不要怪我让你功亏一篑。”盛嘉彦罢,甩袖唤人备黄金。
景梵跟在他身后离开房间时,额上已出一片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只是刚刚居然有一种被人洞穿的感觉。
景梵将一切东西准备好时,孟萋萋已经陷入深深的昏睡中了。并且是叫不醒的那种,任是旁人在旁边推搡半,她都不带睁一下眼皮。唯独盛嘉彦喊她的时候,她才会稍稍皱眉,尔后又再度陷入昏睡。
景梵先是跪在床榻边为孟萋萋施针,盛嘉彦在后面冷眼看着,景梵察觉到背后两股冰冷的视线让他着实坐立难安,便忍不住道:“陛下,可以请您先出去吗?微臣一定会对娘娘尽心尽力,也不会出错的。”
他最后几个字音咬的很重,盛嘉彦挑眉默许,最后威胁似的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出去。
为了避免有人将皇后突然病重的事传出,周围已经让侍卫清的一干二净,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站在二楼的栏杆后,盛嘉彦凭栏远望,神色晦暗不明。
倒是衰神急的在他身后团团转,不断咬着指甲:“陛下,陛下你怎么办呢!?孟姐姐她……”他不禁压低声音:“孟姐姐不会被孟庸给挤走了。”
盛嘉彦喉结一动,须臾只出几字:“也许。”
衰神大祸临头一般“啊”了一声,他抱着脑袋懊恼:“那可怎么办?庭上头的神仙们又要孟姐姐不能完成他们的交待了。最近还新上任了几个神仙,都很难对付的呢。陛下,要不要我们现在传信回地府,让他们早做准备面对庭?”
盛嘉彦的声音淡的如同边飘散的云:“为什么?我从来关心的不是庭怎么样,我来人间一趟,也不是真的怕了他们。”
“那陛下是为了?”
盛嘉彦回头冷冷并带着杀意看了他一眼,衰神会意,老实闭嘴。
他从来不是为了完成真武大帝交待的事情而来凡间,也不是惧怕八荒众神,他有一个他始终害怕的事,这件事他不能向任何人提及,甚至……孟萋萋也不能知道。为了这件事,他必须来凡间一趟。
衰神安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焦急的团团转:“孟庸好好地怎么就会突然醒过来,按理我们不会出错,除非孟姐姐离开身体她才会苏醒,不然也只是一缕意识挣扎而已,哪有这样严重的情况出现的。哎……而且孟姐姐为何摔了一跤就把魂魄摔的不稳了,不会是那个什么楚采女赋异禀?”
盛嘉彦眼色渐深,望着远处群峰连绵的山头不语。
孟萋萋没有食言,她安排人给了楚玉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些黄金和过关的令牌,并让侍卫领着她从猎场的偏门离开。
“侍卫大哥,皇后娘娘可好些了?”楚玉忍不住询问。
因为皇后突然出了状况,搞得他们被统领训斥了多次,侍卫心中也是烦闷,口气自然不太好:“不需要你操心,赶紧走了,趁着陛下还没反悔。”
楚玉咬紧下唇,面色带着愧疚。
她正跟着侍卫往偏门走呢,横斜里猛地窜出一孩撞进楚玉的怀中,险些将她撞倒。
那孩还疼的“哎哟”一声。
楚玉堪堪站定,捂着撞痛的手腕,蹙眉看着那孩子:“你走路何以这样不心?”待看清人以后,她微微愠怒:“又是你,是什么人如此横冲莽撞,早上见到你的时候就撞过我一次,现在还不吸取教训,又来冒冒失失的么?”
男孩低了低头,认错似的:“对不起,请您恕罪。”
楚玉正要什么,侍卫却已经不耐烦的催促:“快走,一会黑了就要封山了。”
楚玉不得不重新往前走,心中还不停嘀咕:这奇怪的孩。
他们走后,原本被称作孩的人,他慢慢抬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景鹤摊开手,手心中躺着一个纸人。他只是微微一握,纸人在他手心中便立刻燃成灰烬。
师父交待的任务完成了,景鹤拍了拍手,转身想走。却在那一瞬间看见他背后站着一人,正警惕的看着他。景鹤心中警铃大作,他怀疑他对面的这个人看见了刚刚发生的事。
周誉礼稚嫩的声音却是严厉的发问:“你在做什么?”
第294章 地府的初见
景鹤有些慌神,他捏紧手心背在身后,低头请安:“殿下,草民是景师身边的徒弟,草民……”
“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周誉礼步步紧逼,眼中充斥着怀疑。
景鹤眼里的慌张他不是没看见,周誉礼年纪虽不大,但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比许多大臣都好上许多。毕竟从被作为未来子培养的他,怎么会弱呢?
但周誉礼到底还只是个八岁左右的稚童,他暂时还不明白,如果揭穿歹人的行为,很可能遇到危险。尤其是现在他一个随从也未带,只身一人的情况。
景鹤心中的慌乱渐渐被一抹杀意代替,他摸进袖里藏匿的弯月匕首,那是景梵当年送给他的拜师礼,刀锋锋利且涂有剧毒,是能见血封喉的利器。景鹤摸着匕首柄上繁杂的梵文,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带着颤动逐渐沉稳下来:“殿下,草民只是在此等待师父。”
这是他给周誉礼的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周誉礼心中的疑窦却更是大:“在这里?”他四下看了看,质疑的口吻直接对准景鹤:“这里临近山门,是猎场最偏僻的地方。更何况据我所知,景师此时此刻正跟父皇母后待在一起商谈要事,你你在这里等他,岂不是满口胡言漏洞百出?”
景鹤一时答不上话来,周誉礼再度相逼:“还不快,你到底在此是何打算?我刚刚看见你从楚采女的身上拿下来一东西,还不赶紧交出来?”
景鹤瞳孔紧缩,周誉礼果然是看到了。景鹤此时此刻垂着首,穿着黑灰布裳的他像是林子里刚刚出来的一个兽,散发着浓浓的危险。
景鹤的手在袖中慢慢将匕首拔出,他用余光丈量着距离,只要他快步两下上前,他手中锋利的匕首就能刺入周誉礼稚嫩的胸膛里。到时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周誉礼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有些发颤,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很害怕,但他并不准备后退。否则他跟他师父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
周誉礼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只一心盯着沉默的景鹤,他觉得景鹤一直不回答就是心虚的表现。故而他又上前了一步,冷冷逼问:“还不快交出来?”
景鹤猛地抬头,就是这个时候!
……
如果孟萋萋多次梦到蛮荒的事还是对此保持迷茫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以她在梦境中的经历来看,她知道自己的前身就是那只苦命的凤凰,而如无意外的黑龙,蛮荒的帝尊大人就是盛嘉彦。
所以当孟萋萋再度沉入熟悉的黑暗时她并不慌张,她知道尘封在某处的记忆又将短暂的重放。
可是这次的梦,好像并不太一样。
因为没有黑龙凤凰,也没有蛮荒。
近山坳处的村落笼罩在绯色的云之下,茅草搭建的房屋分布错落有致,屋前阡陌纵横,正是收获的好时节。只是将近傍晚,每家每户却不见炊烟,忽然村长家的柴扉被猛地推开,一群裸着上身的青壮年们扛着锄头火把涌了出去,看这架势,像是要对付从山上下来的野兽。
村长走在最后,他看上去有些年纪,粗粝的脸皮上布满纵横沟壑,两鬓几乎灰白,从背影看像是一只佝偻的虾米。几个总角童扒在门口蠢蠢欲动,却被他伸手挥赶:“去去,大人的事娃娃不许搀和!”躲在屋里的女人连忙将孩拉下,像是躲避瘟神般将门砰地关上。
村长收回眼,从腰际抽出烟杆抿了口,杂乱的眉宇蓦地舒展,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随即掐着烟杆向村尾赶去。
村尾是一块尚未开垦的荒地,平日常被用来晒谷子野菜,除了女人孩子,村里其他人不会靠近,像今这般将荒地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盛况更不可能出现。
年迈的村长刚露了个头,便有人喊了一嗓子:“村长来了!”
看热闹的仆妇们如潮水般纷纷散开,给那些扛锄头火把的后生让了路。黑得不快,并未达到要用火把照明的时候,后生们自发地将荒地团团围住,这才留出一条缝隙给村长。
村长走进去,在火光的映照下,荒地上究竟藏着什么,一目了然。
孟萋萋被五花大绑地捆住塞在棺材里,脸被污泥弄得看不清颜色,头发一绺一绺地搭在肩上,加之她那一身褴褛的打扮,实在是狼狈不堪。
村长俯瞰她时眼中并未流露出一丝怜惜,反而夹杂一丝惊恐。
“你果然是阴曹地府派来的报丧星,埋在土里都不会死!”
什么鬼啊!孟萋萋拼命挣扎,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一时失神。
这到底是她的梦里曾经的记忆,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为什么她会被绑起来?黑龙呢?玄武老爷子呢?蛮荒呢?!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农妇还不忘往棺材里呸了一口:“自打这女娃跟他哥哥来到咱们村就没有好事!”
她这一句如同沸水入锅炸开了,四周的村民立刻七嘴八舌的起来。
“从村头大柱叔家的儿子到村尾那棵大槐树上刚出窝的喜鹊,谁要是被她那双黑得渗人的眼珠盯着,不出三必死无疑!”
“还有上次这女娃从河边经过,看见菜花婶家外甥铁牛在河边上玩,便让铁牛不要在河边玩会淹死的,结果第二铁牛真的在河里淹死了!”
“这女娃长了一张乌鸦嘴!不仅能够断定别人的死因,每次还精确到日子,这可不就是报丧星吗!”
孟萋萋慌忙摇头,她想开口解释奈何嘴巴被人用破布塞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断人生死还能出日子,这可不是她的专职啊!她平时也就在地府发发孟婆汤,又没有做什么伤害理的事,这群人别是找错人了!
此时村长缓缓吐了口浊气,众人便立刻安静下来,听他对着孟萋萋道:“本来你这女娃可怜,你哥哥现在又不知所踪,我们看你无依无靠,偶尔东家给你点馒头西家让你吃点野菜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这丫头太不像话了,不仅不知道知恩图报,昨还扬言我们村要爆发瘟疫,你这这这……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吗?我们养着你施舍你吃喝,你怎能咒出这样的话呢?”
村长心中此时此刻是止不住的害怕。你这个灾星平日里还嫌祸害不够,现在竟要整村的人来赔命?!昨全村上下的男女老少在他那合计了一番,决定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这乌鸦嘴给埋了。哪知埋完第二下了场雨,有个媳妇去荒地收腌咸肉,却叫一只满是泥泞的手狠狠抓住了脚脖子。
原来这女娃根本就没死,还把棺材盖给顶破了。
那棺材封的死死地,怎么就能打开了?更何况她的手脚还被捆着,要她是普通人,打死他们也不信。
事到如今村长也不得不搬出旁的方法来了,既然活埋不管用,那只能火烧了。再不行,脚脖子上绑块石头扔河沟里,总要死的。就不信她有九条命!
村长一个眼神,几个村里头的青壮年便手脚麻利的将孟萋萋从棺材里拽出来,直接丢进了麦秸堆里,火石嚓嚓两下,一股浓烟窜了上去。
孟萋萋头朝下摔了上去,直摔的她头冒金星一脸懵逼。好在这个草堆厚实,暂时火苗还烧不到她身上,只是觉得眼前火辣辣的。
这叫什么事啊!做梦梦到自己被人火刑烧死,这是为的哪般!
这火苗本来都快烧到脚底板了,此时昏黄的刹那间黑云密布起来,光被一点点遮盖在云层后头,唯独孟萋萋脚下燃烧的大火诡异的跳跃着。
时迟那时快,只见半空倏然刮来一阵黑压压的妖风,吹得村民一阵东倒西歪。随即孟萋萋那腰就被一只手掐了起来。
那风晃的孟萋萋眼睛暂时睁不开,但她听到周围村民惊恐的大喊:“鬼啊!是鬼!”
抓着她腰的那人将孟萋萋打横抱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刮过,孟萋萋感到他抱着自己腾云驾雾离开了那个村子。
待眼睛真正能看清眼前之物的时候,孟萋萋看见这世上她最熟悉的一双眼。
“阿……阿彦?!”
盛嘉彦一席玄色圆领官袍,俊美无双的容颜贴的她很近,一双冷情的眼中满是笑意,但自从孟萋萋喊出了他的名字后,他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最后淡的如同边消散的云彩。
“你还记得?”他似是难以置信的口吻让孟萋萋感到很奇怪。
“记得什么?”
交谈间孟萋萋发现他们已经回到地府,盛嘉彦伸手一推门,里头的光瞬间映亮孟萋萋漆黑的双眼。方才还吵嚷不堪的大殿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
最外面的两排站着鬼差,服装一致,体型一致,像一排黑压压的木桩子。
盛嘉彦的手松开她,一步步走到中间的龙首座椅上,他微微扬首,面容清冷而疏远,隔着较远的距离,孟萋萋听得他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
“以后她专司轮回,赐封孟婆神。”
第295章 生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