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料,皇上立刻心软,从座上连忙下来搂住她:“快传太医!”
皇后看着皇上抱着宜妃走远,她不怒自威的面容上攀起一抹怨色。皇后袖中握着的手松了松,他们都走后,永宁公主才猫着头往殿里看了一眼,见没外人了便窜了进来。
“母后,父皇罚了宜妃吗?”
皇后以手撑额:“没有,本来是要宜妃去孟府赔罪,她倒好,突然腹痛。宜妃这个孩子,此次真是帮了她太多忙。”
永宁气鼓鼓的:“难道就让宜妃这样为非作歹?她仗着怀有身孕,竟然活生生的逼死了孟家妹妹。要是来仪知道孟四姑娘已经死了,那她该进宫跟宜妃拼命了。”
皇后眼眸一敛,‘嘘’了一声,屏退多余的宫人,招谢瑶华近身吩咐:“你现在出宫一趟,去孟府找盛嘉彦,告诉他事情已经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瑶华不解的看向皇后,后者轻轻推了她一把:“别问太多,只需要按照母后的去做,等以后有机会了,母后再给你好好解释。”
谢瑶华虽然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转身溜出宫去了。
她走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良辰才靠近声:“按照孟家那位二少爷的安排,奴婢已经将孟四姐安顿妥当,这事宜妃没有察觉,就连皇上也未曾怀疑。”
皇后点头,沉声:“本想让孟四假死来打击宜妃一下,哪想到她仗着身孕,竟这么有恃无恐。皇上也纵着她,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你继续去盯着延禧宫那边。”
“是。”
宫女退下,皇后的手从袖中伸出,慢慢摊开掌心中的纸条。
上面是盛嘉彦清新俊逸的楷,字条上也没有别的话,只一句——
“区区萤火之光,胆敢跟日月争辉。”
皇后猛地将字条握紧,她是沉寂太久了,连一个宜妃都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祟。怀有身孕就这般嚣张狂妄,以后生下来,还有她一双儿女的地位?皇后威严端庄的面容上,如点漆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意。
延禧宫里,宜妃足足折腾到傍晚才消停下来,不再哭闹着腹痛了,皇上见她没事,就转回建章宫去处理政务。
宜妃靠在榻上,喝着底下宫女儿熬好的鸡丝赤豆粥,她的大宫女锦雀道:“皇上今日发的脾气好生害怕,可是这也太没道理了,本来就是那孟四姐偷了东西,为何怪罪到娘娘头上。”
宜妃想来也是疑惑,她的确是准备栽赃污蔑那孟家的四姐没错,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她准备好的长命锁就不翼而飞。还有人秘密告诉她孟宜珍偷拿了长命锁,宜妃本来想着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她都不用动手,孟宜珍就自己往坑里跳。
可是现在想来,这孟宜珍竟然要寻死觅活的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那到底是谁把长命锁放进了她的身上?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现在孟宜珍死的突然,要不是她怀有身孕才躲过责罚,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难道是皇后设计引她钻空子?可是皇后跟孟家的关系不应当是很好的么,为何愿意拿孟宜珍的命来陷害她。
宜妃越想越胆寒,总觉得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才操纵着她们。
“良辰,平时本宫房间里的那把库房的锁都是你管着的。那日本宫并没有提前将长命锁拿出来,为什么那么容易的就被孟四拿走了?”
良辰一顿,连忙道:“娘娘,她要是诚心想偷东西,未必偷不着呀!那日奴婢领着她进宫的时候她就曾问过奴婢,是想要看看长命锁神奇在何处呢。奴婢未曾答应,后来她竟趁着奴婢不注意,自己走掉了,奴婢可是找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内她想去哪儿,可以去哪儿,奴婢都不知道。而且呀,她当时被奴婢找到的时候,还灰头土脸的,不知道做了什么。娘娘您想,那孟氏一个人偷不了,万一有内应呢?”
宜妃越想越有道理,甚至认定是皇后所为。
她冷笑一声:“平时看起来清心寡欲不争不抢的,一副大度的样子,居然心思这样狠毒,利用本宫的冲动莽撞,设下这样一个局。王氏好狠的心思!”
良辰慌忙道:“娘娘,可声些!现在娘娘知道了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开始防备也不算太晚。更何况娘娘怕什么,到底还有龙嗣呢。”
宜妃捂住腹,得意笑了笑:“自然。这个孩子来得及时,可真是本宫的福星。”
孟府里一片愁云惨淡,老夫人病榻缠身,恰好昨夜又下了一阵寒雪,今早郎中去看,是老太君的精神又差了几分。孟萋萋****守在她身边伺候,心里更是着急。
就在这时,皇宫里头的圣旨下来了。皇上声称孟宜珍意外身亡,他深表痛心,并且赏赐了无数珍稀摆设,还提了孟知瀚和孟知淮的官。总之是各种弥补,但架不住三夫人突然失去女儿,一时趴在那些冰冷的金银珠宝上哭的昏死过去。
这样的消息孟萋萋没敢往孟老太君耳朵里传,和盛嘉彦与大伯父商量着操持孟宜珍的葬礼。她的尸身宫里头都没有送还回来,只能在棺材里摆了一套她平时穿的衣裳。
铜盆里的黄纸很快燃成灰烬,三伯母的哭声连绵不绝的响在耳畔。
期间她多次忍住眼泪,站在门口向来凭吊的亲戚朋友道谢。
孟宜慧终日责怪自己:“我不该跟楚家的人抢齐公子的,她喜欢就让她嫁过去,我只要我妹回来……”
孟宜莲想起从前往日三人一起进学,孟宜珍真活泼,虽然她那时跟孟萋萋总是斗嘴,但有孟宜珍从中调和,一路上都又笑又闹。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孟萋萋尤甚。她夜晚做梦,梦到孟宜珍满身是血的拽着她的裙角,一直在问她——
“三姐,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她梦中惊醒,对上守在床边的盛嘉彦的一双清寂的眼。
他伸手替孟萋萋拨开额上黏腻的发丝:“噩梦么?”
孟萋萋点头,靠坐在榻上:“阿彦,我们真的能让宜妃血债血偿么?三伯母今哭的厉害,我都不敢在她面前一起哭。”
盛嘉彦没有话,只轻轻抚着她的发顶,孟萋萋感到一丝安心。
“我一定要让宜妃也尝尝今日的滋味。”
盛嘉彦的手指微微蜷起:“这些事不用你做。”
孟萋萋抬首看他的侧脸,盛嘉彦这几日要照顾孟老太君,又要看着孟萋萋,家中上下由他操持,故而他现下眼底一片淡青色,眉间涌动着浓浓的倦意。
对了,盛嘉彦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这几日孟萋萋每每惊悸醒来,盛嘉彦都在目所能及的地方或坐或站。
她重新躺回被子里,低声喃喃:“等下你也去休息,外头有燕纱守着,没有关系的。”
盛嘉彦颔首:“睡。”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孟萋萋很快再度入眠。盛嘉彦见她睡熟了,才起身出去与燕纱交待几句,转而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阿容迎上来:“少爷这几日辛苦了。”
“没事。”盛嘉彦按了按眉心:“皇后娘娘那边有回应了?”
“是,皇后娘娘终于决定对宜妃出手,相信这将是一个转折点,孟宜珍的假死,也会是我们的机会。”熊熊火光映照在阿容的眼里,让他温润的面目显得有一些可憎。
“二皇子是你易容的?”冷不丁,盛嘉彦这么一开口,阿容顿时一怔。
“是……”
“那长命锁也是你从宜妃的库里偷出来放在孟宜珍身上的。”
阿容的头更低了,他默认了。
“放肆!”盛嘉彦压低的声音里,藏着雷霆般的怒火。
第204章 阿彦的嘱托
阿容见盛嘉彦是真动怒了,连忙跪下,但他面上不卑不亢,脊背也挺的很直:“阿容有错,但阿容错在不该瞒着少爷做这件事。可我并不后悔利用孟家设局,少爷难道忘了盛家军全军覆没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京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人?老将军一生忠肝赤胆,在边关为这样的君主守了一辈子的江山,直到死他都不能相信,皇帝真的相信奸臣传言他‘功高盖主’!而宜妃的父亲和皇后的父亲,都是曾上奏的大臣之一。阿容既然有命苟活下来,就绝不会放过他们,我要拿他们祭盛老将军、盛家军,还有我爹的英灵!”
他一双晶亮的眼淬满浓浓地仇恨,拳头紧握青筋毕露:“少爷还记得老将军身上一共多少道疤么?整整十四道伤痕,这些已经深深烙进肌肤上的,是他忠心耿耿的铁证!他为了这大楚的江山,几次出生入死。就连少爷娘亲难产之际他都被战事缠身,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最后死在了皇帝的手上,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一颗多疑的心,就可以要了盛家军那么多条人命!少爷,难道这样的人,他不该死吗!?”
盛嘉彦的眼神冷的如同刀锋:“他当然该死,当初害我爹的那些人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可是这件事与孟府何干?为何要将孟府也牵扯进来。你既然对盛家军忠心耿耿,就该记得军规有一条,是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残害妇孺老弱!”
阿容慢慢直起身,他的声音低缓而冰冷:“孟家是一个契机,纵然无辜,我也不得不利用。因为孟家这件事,宜妃跟皇后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一个极点,皇后的身后是大半个朝堂势力,宜妃近年来无比受宠。这两个都是谢崇明不能缺少的人,如果她们先起了乱子,到时少爷在朝堂上地拨弄一番,想让谢崇明生不如死,不是非常简单?!”
他得再多,盛嘉彦也不肯退让:“我最后警告你,孟家是我的底线,你以后再把他们算计进去,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盛嘉彦心中庆幸,他留在京城的耳目好歹这次起了作用。如果不是他早早发现孟宜珍被带进宫不对劲,派人跟着,也不会发现阿容中途离开驿站,连夜赶回京城易容成二皇子往孟宜珍身上放东西。
阿容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有时候反倒坏事,故而盛嘉彦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无情。
“少爷,孟家不是你的底线,那位来仪公主才是。”
阿容毫不掩饰的揭穿,盛嘉彦不置可否,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眼神更加锋利。
阿容朝他毕恭毕敬道:“少爷,今时今日的事我不后悔,来日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会放过。阿容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发誓要为老将军、为父亲报仇。谢崇明杀了对他忠心耿耿的人,他身边不配再有亲近的人。就算有,我也要一一离间他们。我可以不管来仪公主,只恳求少爷在未来某些时候,不要因为她而心慈手软。”
他退下后,坐在案后的盛嘉彦久久没有出声。
良久,他屋内的柜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盛嘉彦回过神,淡漠道:“出来。”
白高从柜子里爬出来,一脸冷汗的他心惊胆战的看着盛嘉彦。二少爷应该不会杀他灭口?躲在这里可是他吩咐的,但是自己好像听了很多不该听的……
“白高,刚才你也听到了,现在我不相信阿容,马上我就要参加会试,不在府内的时候,你要替我盯紧他。如果他要对萋萋做什么,立刻飞鸽传书给我。”
白高一连串应下,尔后又犹豫道:“那……要不要告诉公主四姐已经安然无恙的在通风寨中安置下了?”
“暂时不要,她最近情绪反复不定,我怕她知道以后更加冲动鲁莽,让宜妃他们发现孟宜珍没死,皇帝多疑,就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先一起瞒着。只通风寨那边你也要多多照顾点,别让孟宜珍受委屈。”
白高立刻道:“少爷放心,寨子中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孩童,定然没什么威胁。而且寨子中现在当家的是白某的弟弟白花,他除了人有点娘里娘气的,别的是一点都不坏的。”
盛嘉彦点头,微一沉吟,拾笔洋洋洒洒在宣纸上写下什么,随后卷起来放进一个空的锦囊里。递给白高,他道:“我是中途折身回来的,老师和同窗们还在驿站等我,所以我明日叫启程离开,少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就回来了。如果这期间遇到任何棘手的事,把锦囊打开,按照上面的做。”
白高心翼翼的贴身收好锦囊,有一种临危受命的责任感,他并紧双腿,表示坚决完成任务不负盛嘉彦所托。
第二日盛嘉彦起了一个大早,前去跟孟老太君辞别,那里他见到了眼圈淡青色的孟萋萋。孟萋萋同样也望着带有些许倦色的他,看来俩人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祖母,我此次一走,再回来可能就要等到开春,请祖母在这期间务必注意身体,等孙儿回来再孝敬您。”
孟老太君无力地靠在枕头上点头,她紧握着盛嘉彦的手,半晌才用嘶哑的声音道:“好孩子,去,不要担心家里头,一切都好。”
盛嘉彦与孟萋萋俩人又哄骗着孟老太君,孟宜珍这回在宫里头受了惊吓,已经被送入承恩寺里压惊了,而且皇上到底要顾着宜妃的面子,没那么快把孟宜珍放回来,是再过几个月,孟宜珍就可以被送回来了。但这期间不许人探望,否则要按照违反圣旨处决。
孟老太君不知是病的太严重还是如何的缘故,这样的措辞她信了全部。只见她眼底涌出泪花,不停点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孟萋萋不忍相看,借故去送盛嘉彦,与人一起出来,她才扑簌簌的掉眼泪。
盛嘉彦刚抬起一只手想帮她擦掉眼泪,孟萋萋干脆就整个扑进盛嘉彦的怀里,她的态度依赖又娇弱,跟最开始盛嘉彦见到颐指气使的那个她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孟萋萋,是不再张牙舞爪的她。盛嘉彦享受这样的感觉,好像全下只有他是她的依靠一样。
本以为孟萋萋要些什么挽留的话,谁知她一开口,带着哭腔的嗓音从盛嘉彦的胸膛上传来:“阿彦,你一定要考中会试。只有你考中了,才有机会进入朝廷,我们以后……才不用这样任人拿捏。”
孟萋萋这回算是真真儿懂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往常在地府的时候她还不觉得,上一世没有记忆,活的也不算痛苦,因为上一辈子她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就父母双亡跟着盛嘉彦,那时候的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可是这一辈子,最开始她什么都有了,现在她有的都在一点点失去,孟萋萋忽然就觉得,人世间的这些来来往往,都让她心生疲惫。
这个时候她多么想告诉盛嘉彦俩人的身份,想在这茫茫凡尘间听到与自己的共鸣声,可是她不能,因为恐怕现在的盛嘉彦听来都是无稽之谈。
她只能用力地紧紧地抱着阎王大人,想着他曾在地府里护着自己那么多年,真是很不容易。
燕纱和白高识趣的退的远了一些,留了单独的空间给他们二人。
“下次我回来的时候,能不能改掉总是哭的毛病。”盛嘉彦的好声好语从头顶传来,孟萋萋仰头看他,撞进一双深邃点漆的墨瞳里。
孟萋萋没有话,盛嘉彦继续道:“如果你能答应,我就好好考会试。”
孟萋萋气的捶了他一拳:“居然拿这个威胁我。改就改,无论如何,你都要考中……”
她完,因为用力过猛,冒出一个鼻涕泡。
盛嘉彦忍不住轻笑,孟萋萋气的拿他的袖子擦自己的鼻子。
俩人又好生地了一会话,盛嘉彦才因为有事要跟大老爷商量去了前院。他走后,孟萋萋一直望着他的身影在垂花门消失才回房间。
一路上燕纱无心道:“姐,奴婢刚才看您跟二少爷站在一起,就不像一对兄妹,那样子倒像是即将分别的新婚夫妇似的。”
孟萋萋心头一惊,回身猛地拍上她脑袋:“你这蹄子,什么话都敢,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把你送到祖母跟前去,叫她狠狠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