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如此无礼,出乎所有人意料,苏三老爷也是一呆。
孙生苦笑着站起来,对苏木一拱手:“子乔兄,晚生刚出考场,家中长辈正等着我的消息呢,不克久留。三老爷说得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子乔你的才情文章,我是很敬服的。只可惜世人多是有眼不识真金之辈,奈何,奈何!”
他已经明白,苏三老爷之所以对苏木如何苛刻,估计也是因为家族的利益纠纷。
孙生也是大族子弟,生性也比木生成熟稳重,如何不明白这一点。
别人的家务事,他这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心中奇怪:子乔虽然底子比我等差了些,可才气出众,这次考试又放言誓夺第一,又这份自信,秀才功名只稳拿的了。将来再读是几年书,未必就不能考个举人。对家族来说也是脸上有光彩的事。大宗族中各房虽然都不例外地明争暗斗。可对于人才都是十分看重甚至讨好的,这苏家却是怪,却对子乔如此过分,真真叫人看不明白。
再孙生看来,能够进韶先生补习班的学生,都会中秀才,不得这个功名才是怪事。
大族子弟,又是保定府青年一带的人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当下,他也觉得在这里坐下去没有任何意思,临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出言讽刺。
看到孙生的背影,苏三老爷一脸的铁青,闷了半天,才道:“孙、木二人虽是我府年轻一代的人物,有些名声。今日一看,也不过尔尔!”
经过这么一闹,这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
于是,一行人这才闷闷地回了苏家。
苏木心中也是不快,在路上忍不住朝苏瑞声笑了笑。
苏瑞声被他笑得心中发毛,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苏木悠悠道:“我是替瑞声你高兴啊,你不是考得不错吗,想必秀才功名已是稳拿了。呵呵,呵呵!”
苏瑞声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跳,想骂上什么,可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又想起父亲的严厉,更是冷得不住颤抖。
是的,他这次考砸了。
本来,在进考场之前,父亲以为已经提前猜出了主考官出题的范围是《中庸》。这一阵子更是将《中庸》里的要点都例了出来,亲自为他捉刀写了十多篇范文,让背熟了。
对于父亲,苏瑞声畏之如虎,有一种盲目的相信,全副心思也都放在《中庸》上面,早早地将范文都背熟了,并自信满满想拿到一个好名次。
可就在进考场之前却遇到了苏木,听到他说如果考砸了,而他又在之前摆了那么多烂摊子,又该如何收场时,苏瑞声这才感觉到一丝害怕。
毕竟,虽然先作了这么多范文。可科举考场上就没有一定的事情,没拿到题目纸之前,谁也不知道究竟会考什么。
也因为这样,在进场之前,苏瑞声心中都在不停嘀咕:如果题目不对又该如何,如果考砸了又该如何?
渐渐地,竟有些魔障了。
等到题目一下来,一看,苏瑞声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不是,不是《中庸》,以前所有的准备都是做了无用功,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天也旋了,地也转了。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末日吧!
……
在整整一天的时间中,苏瑞声都在想这如果考不上,父亲会如何对付自己。毒打一顿是肯定的,就算死不了,今后只怕无论自己做什么事,家里人都不会再相信了。
心神一乱,自然静不下新答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第一场的题目作完的,又写了什么,到现在甚至连题目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只知道自己一提起笔,手就颤个不停。
到第一场的卷子胡乱对付完,只感觉身上一阵热一阵冷,隐隐约地有些反胃,吃不下饭不说,也睡不好。
到试帖诗下来的时候,他也是随意凑了几句上去,只堪堪将八股格式做对。
无论这么看,这一场院试自己都是过不去的。
懵懵懂懂出了考场,却不想父亲已经等在外面,问自己考得如何?
该如何回答呢,难道照实说,只怕当场就会被父亲打死在地。
算了,就说考得好,一准过。反正离发榜还有七天,过一天算一天吧!
此刻,苏瑞声感觉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有或者是等待处决的死囚。
……
其实,以苏瑞声本人的真实水平,以院试的录取率,他若是静下心来认真答题,没准还有七八的希望得个秀才功名。
只可惜他一开始就想挑衅苏木,反被苏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精神压力太大,到最后彻底崩溃。
这七八成的希望也变成了零,
……
刚到家门口,就有一大群下人拥上来,
其中除了苏四老爷、苏瑞堂和下人们,就连苏瑞声的母亲也等在那里。
当然,小蝶也早等在那里,见苏木回来,不住地朝前挤。
可她身体单薄,又如何挤得过来,身子在人群里东倒西歪不说,反被一群下人不住呵斥:“走远点,没看到瑞声少爷回来了吗?”
“哪里来的野丫头,滚开!”
小蝶眼睛里愤怒得充满了泪水,苏木也是大怒,朝她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忍耐。
小蝶这才退到一边,用手擦了擦眼睛不说话了。
见了苏瑞声,众人都是一通问:“瑞声,考得如何,是否能中。”
苏瑞堂更着急:“父亲大人,瑞声,今天可是咱们苏家的好日子,考得如何?”
苏三老爷哼了一声:“闹什么,一场院试就把你们紧张成这样,没出息。”
等到大家都静下来,苏三老爷这才道:“听瑞声说,考得不错,应该能中。”
“啊,太好了。”苏四爷哈哈一笑,用手拍着苏瑞声的肩膀:“瑞声,好样的,咱们苏家到你这一辈总算出了个带功名的,这苏家的家业算是又要兴旺下去了。”
四房和三房本来关系就不错,苏家这几年日子艰难,之所以没有彻底倒下,靠的不过是三老爷秀才功名的一系列优惠政策。这苏家将来若想再维持下来,下一代必须再出一个有功名的子弟。
他是真心替苏瑞声高兴,也替自己的子孙高兴。
苏四爷手劲本就大,苏瑞声心神正自恍惚,顿时被拍着左右摇晃。
苏瑞声母亲尖叫一声:“四叔,仔细把孩子给拍坏了,他身子娇弱,可经受不住。”一边说话,一边爱怜地提儿子整理着衣裳。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瑞堂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朝弟弟一拱手:“为兄在这里提前预祝瑞声你马到成功了。”
众人这一通笑,倒将苏木冷落到一边,也没有人问他考得如何。
苏木也不在意,不过,从现在开始要被苏三爷禁足,还得去苏瑞堂手下做苦工,却让他很是恼怒。
做苦工苏木不怕,权当是锻炼身体,只不过三叔这么欺负人却让人痛恨。
他又看了看苏瑞堂一眼。
这家伙表面看起来笑得真诚,好象是在为弟弟有这么大出息而高兴,可苏木还是很敏锐地从他眼神出看出了一丝嫉妒。
心中一动:明天不是要在他手下做工吗,恩,看来这两兄弟也不是铁板一块,或许,在放榜前的这六天并不是那么难过。
其他人对着苏瑞声一通恭维,好半天,苏家两房老爷、苏瑞堂、苏瑞声的母亲才簇拥着魂不守舍的苏瑞声一道进去了。
其他下人却不肯离开,都聚在门口议论。
“瑞声少爷这次要中了,也不知道三老爷一高兴会赏多少红包下来。”
“对了,瑞声少爷今天看起来好象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会不会是考得不理想?”有人迟疑地问。
立即就有人呸一口唾沫吐出来:“你懂个屁,任谁在考场里呆满一天一夜,精神也好不了。”
“瑞声少爷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叫低调懂吗,人家什么身份,堂堂秀才相公,会与你一样风风火火吗?”
“对对对,是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