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至今,青州、潍州、密州、莒县等地风云骤起,林阡及其麾下搴旗斩将,迅风扫叶,虎步齐鲁,所向披靡。
金军节节败退而矢志不屈,从计略、武力、情报各方面寻求突破,却屡次遭宋盟见招拆招或借力打力。退无可退,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金军总算等到希望,终于有曹王驸马林陌远道而来、率领着万千虎贲之士力挽狂澜。文才武略如他,不仅一到场就迫林阡偃旗息鼓、变攻坚为观望,更在接下来的两日内,借助曹王昔年构建在此、存在于虚空中的迷宫大阵,灵活而熟练地结合现实中的排兵布阵,有条不紊地实现了援军的来和待救之人的去——
不错,虚实并用,成功凭此曹王遗迹来去!莒县原已被宋军围死的金军精锐,从林阡眼皮底下顺利转到了数十里外的马耆山建立据点,再度缩聚,短暂脱险。
马耆山,因远望全景如烈马扬鬃而得名,东、北两面悬崖如削,涧陡谷深,唯南麓有羊肠盘道直达中峰。易守难攻之程度可见一斑。此情此境,是天要留大金一息生机。
据不完全统计,林陌麾下,封寒、曼陀罗皆在。陇右七战中,假意脱离曹王府而得到保全的移剌蒲阿、完颜合达、郭蛤蟆等新秀,也受金帝的调遣同期抵达,他们实际全部以林陌马首是瞻,有实无名而已。两日间,正是他们作为殿后人马,摆好了“持久战”的幌子,假意要与林阡拉锯于莒县,实际则掩护了所有主力的撤离。
无论金军的破釜沉舟是否虚晃一招,林阡在第一刻都是真的鸣金收兵、两日内也未曾教宋盟纠缠,只因对方的苟活和转移是大势所趋。好事多磨,一波三折,温水煮杀不成,速战速决也不成,那就只能驱虎吞狼——
金军的殿后人马,还有一路劲旅不可忽略,正是岛主范殿臣领导下的夔王府核心层,其中高手和林陌麾下一样不胜枚举,盟军若是不知深浅就死磕到底,最理想的结果都是两败俱伤,策略应因势而异。林阡临阵应变,瞬间就产生了这条令陈旭欣慰主公复原的计谋——
高手如云,但真要与林阡试比高的,委实只有范殿臣一人。仙卿造势已久,林阡顺水推舟,第一刻就避其锋芒,对内对外都宣称“我是因为范岛主太强才暂且收手”。笑:奉命于危难之间的功劳,我岂可给林陌一人独占?
当然了,这锅汤还得再烧两日,慢慢添柴,坐等火候。
盟军错失了万千俘虏,但却并非徒劳无功。
“金军仓促大转移,暴露出了至少三处迷宫阵的痕迹。”八月廿一,初来乍到的军师王敏,带给林阡他的最新破解成果。自泰安之战发现那阵法的玄妙开始,王敏就一直以解迷宫为乐,从泰安、沂蒙一路扫雷过来。他每破解一个,曹王府能吃的老本便少一个。
“好!太好了!王军师来的正是时候啊!”陈旭高兴至极。宋盟中的有志之士,哪个愿意优势局还受迫!尤其受那个不在此地的曹王的迫!
“陈军师对王军师望眼欲穿,是因嫌我让他一个人日夜操劳。”林阡虽然智谋已恢复了水平,难免不愧疚他这段时间里给陈旭的重压。
“是啊是啊……”陈旭说了一半才意识到错误,连忙改口,讪笑:“哪里哪里……”
“走,喝酒去。”林阡一手牵一个。
“……”陈旭的晚节!!
“真不是三碗不过岗了!”林阡赶紧保证。
尽管被林陌“失地存人”,但莒县几乎全落红袄寨之手,盟军的庆功酒自然照摆不误。
“段姑娘,战前我与你的约定,如今到了履行的时候。”杨妙真到段亦心身前来,举碗相敬,举手投足间俱是一方诸侯气魄。
“杨姑娘是爽快人。”段亦心展眉,她本来还怕红袄寨对承诺里的“定乾坤”三字咬文嚼字,毕竟这一战还有下文,战无止境。
“我已排除段姑娘是杀害吴越哥哥的凶手,哪个再有异议,便是与我杨妙真过不去。”杨妙真先前是全世界最反对段亦心的那一个,现在连她都松口了,谁还再指责段亦心?
楚风月坐在徐辕身后一隅,想到自己就是上一个段亦心,微蹙秀眉,若有所思。
“多谢杨姑娘澄清……”段亦心话音刚落,瞧出杨妙真脸色有些苍白,身子晃了一晃没站稳,段亦心本能伸手将她扶住。
谁料杨妙真竟瘫软下来,毫无征兆地晕在了席间!
“病还没好喝什么酒!”林阡跃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但当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妙真时,却发现妙真嘴角渗出血来,隐约还泛着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忙唤“军医!”这该不会是……中毒?!
“段亦心,竟大庭广众下毒,真是好大胆子啊!!”不知是否暗处宵小事先安排的人冲上前来,借题发挥,矛头对准段亦心。
“造谣光凭嘴的吗。”段亦心一边想据理力争,一边最先望向林阡,他若示意她离开,她立刻就消失。
“冰释前嫌之时,又是众目睽睽,下毒焉有动机又怎合情理?真要如此蠢笨,当得了金军细作、杀得了新屿夫妇?”林阡在军医赶到之前,果断帮妙真先运功祛毒,与此同时稳住局面,“段姑娘向来帮着我军,出生入死,不是仇人而是恩人,林阡不想再多强调半次。”李全之流休想再将泰安之战“江星衍飞戟射死寨众”的栽赃之事重演,此一时彼一时,有林阡镇在这里,哪怕这话能驳、都无人敢驳。
是的,这话是能驳的,她段亦心就是故意这样的啊,先得到杨妙真的理解,然后立刻卸磨杀驴,假装她是被栽赃嫁祸,举一反三到吴越事件,然后彻彻底底洗白她自己,这么做是因为她段亦心担心杨妙真不能服众,故而出此下策……可惜,现在小人们却噤若寒蝉,谁能激林阡再多强调半次?
“我,我没事,不是什么下毒,爆炸时的内伤,伤了心肺稍许,所以才……吐血的……最近,经常如此!”妙真在林阡怀里悠悠醒转,拼尽力气说,帮他稳定了局势之后才又晕厥。
所幸谷雨及时赶到,妙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楚风月叹了口气,低声对徐辕说:“你看出来了吗。”
“什么?”徐辕一愣,还处在局势终于被稳住的宽慰里。
“局势的稳定,靠你主公从外部威慑,还得有另一个人从内部同化。这位杨姑娘,可不是个普通人啊。”楚风月笑叹,恐怕李全夔王之流都还没看出来,杨妙真早就能服众了,林阡是无人敢驳而杨妙真才是那个不能被驳,“沂蒙三击掌之后,她明明已经和林阡和解,却依然任何事都站在你们的对立面,看似是赌气争风吃醋、无论如何都要和林阡唱反调,格局这般小?我当时还蹊跷,现在懂了,不是这样反复唱黑脸,又怎么能让我和段亦心这样的人轻易被红袄寨接受?顺带着,她自己也在那群杨鞍党、李全党心里抬升成了一个核心、精神象征。”
“你二人,倒有些惺惺相惜了?”徐辕点头领悟。
“自愧不如。”楚风月摇头,“她有她的思路,每个环节都得按她的设定来进展,包括林阡也不能扰乱她的规划。我,断然是不行的,总被你拖住计策。”
“未来山东,风月不出,没人与她争锋。”徐辕微笑揽住风月,交谈几句,又去关心杨妙真情况,虽无性命之忧,但主公迟迟不曾敛起怒容,怪哉……
“妙真虽然吐过黑血,但前日已经痊愈,不知何故复发,像是药性相克。”谷雨说罢,众人还都不解其意,林阡已经色变怒喝:“谁人给她乱送药?我早说过,长生不老、容颜常驻,全是无稽之谈!!”关心则乱,难免失言,“被我查出哪个跟全真教的厮混,军法伺候!!”
路成猛然想起了什么,心念一动,手都在颤,杨若熙就在他旁边,察觉到一丝异样,转头来看。
“杨姑娘体内的余毒,还需要主公的内气,一点点地清理出去。”谷雨和闻因一起安顿妙真睡下,对林阡说,她只能治标。
“我懂。就像八年前吟儿一样,急不得,慢慢来。”林阡站在门口,透过半闭的窗,看了看熟睡的杨妙真,又望向天际,对死去的杨鞍承诺,“有我林阡,妙真定会平安无事、健康长寿。”
殊不知妙真其实醒着,听到了,隔着窗户只能藏起眼泪:师父,妙真为何不能再早生十年?
谷雨离开的时候,跟一个微醺之人擦肩,他平和地跟谷雨一笑:“可爱的小军医,你又来了。”
“……”谷雨脸刷一下红了,见礼完,就跑,“陈军师,您,您好……”
陈旭清醒后,抓狂:鲁酒……不能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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