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经过大清智囊们的集思广益,算是弄出来了一个较为妥贴的处理方案,可是众人都忽略了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对于大多数传染病来说,都具有一个潜伏期,即被感染与发病之间是存在时间差的,可能是数日,也可能是数十日。
拿天花来说,一般的发病时间在十二日至十四至左右。
然而大帐里的众人并不清楚王师的士卒到底何时被传染,也就只能跟猜谜一样进行揣摩,然后弄一个看上去合理的方案了。
“皇上,那许定国是新降之将,或许知晓些许事宜!”
“嗯~!宣!”
对于天花这种致命疾病,皇太鸡都自觉谈虎色变,更何况是下属们,若是许定国真知晓实情,那可真是太好了。
“末将许定国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平身!来人!赐座!”
许定国算是是役所取得的为数不多的利好消息之一,而且之前身居蛮明的总兵官职位,或许真能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给许定国赐座,算是对其的优待了。换作自己人,即便是昂邦章京,甚至非八旗的固山额真,也得在帐内从头站到尾。
“许爱卿,实不相瞒,今我大清王师一部约百人发病,病症类似于天花。爱卿可知有关事宜?城内可有天花传播?”
皇太鸡说的是半真半假,故意隐瞒了发病人数,不过还能让对方听个明白。
“……启禀皇上!据末将会议,之前城内倒是紧急接种一物,只是末将不知此物到底为何物,只是在表皮用刀子剌个小口,抹上血水,再行包扎即可。而太……蛮明太子宣称此物可预防疫病,得过天花之人便可无需接种,末将据此推测此为防备天花之药!”
许定国稍微想了一番,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也接种过此物,若是真有疗效,便可无惧天花肆虐了。
只是皇太鸡所说百人被染,当真如此么?只怕还留有余地吧?
许定国又想起众人相传,太子言之凿凿用仙法必可退敌。
难不成用的真是天花???
那大清这边岂不是……
要坏!
自己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啊?
眼看大明即将获胜,自己却投了大清!
倘若当真如此的话,这可真是一招臭棋啊!
要不然自己再反正,投回去???
“你莫要信口开河,诓骗皇阿玛!”
豪格对于这个故事是决计不信的,蛮明太子还有这等逆天本事?
剌个小口子便可防御天花,往后岂不是人人皆可幸免了么?
“豪格!不得无理!”
皇太鸡虽然拉下脸来训斥儿子,可心里也觉得许定国所说有些言过其实了。
一众文臣武将自然也是将信将疑,眼见为实,这还没见着呢,谁能彻底信服呀!
“皇上,可否容末脱下衣袖,将为皇上展示?”
许定国可不想刚投诚就弄出一个其君之罪,那还不如在大明那边死战到底了。
“爱卿有心了!甚好!”
皇太鸡也想一探究竟,不至于被三两句话就给骗到了。
“便是此处!不光是末将,末将属下没得过天花之人,都已被如此对待,皇上尽可任意挑选查看一二!”
许定国指着胳膊上的一处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解释了一番,说来也惭愧,在大清这边要想安然度日,还得指望在大明那边接种的小口子。
“嗯!爱卿无须如此,朕甚为相信爱卿!”
皇太鸡看了之后若有所思,并没有选择挨个筛查一番。
这时候看了也没多大用了,因为天花病毒已经开始在大营之中传播开来了。
蛮明那边要让许定国用苦肉计的话,也不至于就剌出这么一个还不如指甲长的小口子出来。
眼下蛮明早有防备,而大清全无防备,更不知道接种的具体为何物,这可就太难应对了。
不过好在大致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此番天花肆虐,多半是蛮明太子所为,可谓用心险恶。
大清王师防备不及,骤然中招,这会儿骂街都没用了,得赶紧退避三舍才是。
战殁在城内的勇士倒是省事了,负伤回来的,这会儿都成了巨大的隐患。
关外得过天花之人并不算多,远远少于关内,八旗上下更是谈痘色变。
这下天佑军、天助军均已发现大量士卒发病,必须远离中军才是。
事不宜迟,皇太鸡马上吩咐诸将立刻率己部人马开拔。
尤其是须将已然患病人员集中起来,安置在下风位置。
一旦被传染人数再次扩大的话,只怕莫说围城打援,就连返回关外都难了。
全军向清河店方向撤退,所有已经发病,或被发现有端倪之人,均被安排在大营以南十里位置驻扎。
多尔衮命令麾下诸部出动数千骑兵,将几乎半个顺天府的医师都给抓来,为患病的王师将士进行诊治,谁敢不从,就地格杀。
医师们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得自认倒霉,前来为清军诊治疾病,只是对于天花这种疫病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针对性的良药。
能否安然度过鬼门关,全看个人的造化,他们最多是对于营内一些不太卫生的情况,进行督促指导而已。
一天!
两天!
三天!
三天之后,也就是十月十二,清军发现身上出红疹子之人从最初的两千,猛增到超过五千人之多。
然而这还远没有达到最终的结果,每天都有近千人身上发现红疹子,看得那些没出过天花的人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又过了两天,连恭顺王孔有德都病倒了,原因不是着急上火,而是也被传染了天花。
除了孔有德,其麾下的不少将领也被传染,天佑军现在实际上已经失去指挥与战力了。
本来天佑军分为两部,孔有德与耿仲明人马个半,比邻而居。
而闻讯的怀顺王耿仲明吓得立刻命令所部再次拔营,搬到了十里开外的位置。
耿仲明所部也有上千人发病,只是他本人尚且没被传染,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小心为妙。
除了那些得过天花之人外,眼下耿仲明也不知道谁没被传染,成天疑神疑鬼,看谁都像病人。
这也难怪,整个大清王师各部,除了没有参与攻城多尔衮所部之外,已经有高达上万人发病。
除了感冒发烧,以及厮杀所得的皮外伤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天花,以及类似于天花的疹子。
大营里死气沉沉,帐内的人分为三类,已经出痘的,快要出痘的,以及有了疹子的!
为了确保患病士卒不会乱跑,皇太鸡特意从各部抽调了得过天花之人作为看守。
不论何人,哪怕是八旗兵,只要得了天花,胆敢抗命不尊,看守便可就地格杀。
多尔衮已经派人叮嘱了阿济格与多铎,眼下与蛮明的勤王之师作战是次要的。
关键是要与患病各部拉开距离,千万不要被染上天花,否则死生难料。
阿济格是明白的,多铎更明白,吓得索性率部驻扎宛平不走了。
这会儿谁敢回去,谁就可能被染上天花,怎能不害怕?
即便在周遭负责上下帮衬的多尔衮,也率部刻意拉开与大军的距离。
有甚子事情,都让得过天花之人去办,剩下没得过的,都一律待在大营里,不得随意进出。
但凡发现出疹子之人,必须立刻上报,胆敢刻意隐瞒,不论职位高低,一律军法从事。
天花这玩意,可比蛮明集结五十万大军还吓人!
对付五十万蛮明大军,大清王师全然无惧,打过去便是了。
可眼下天花肆虐军营,王师上下如何抵挡???
医师皆言此病自古难治,全靠天意度劫。
皇太鸡虽然气氛医师们的无能,可也知道对方绝非不愿救治。
只能姑且容忍,并没有将医师们悉数枭首,那便会尽失人心。
等到十月十七,距离最初发病已经将近九天时间了。
患病人数已然达到两万!
不断有相对安全营盘里爆发天花,即便再三分营,也是防不胜防。
医师们推测,天花早已在全军散布开来,只是尚未发病,这才避过了筛查。
军营原本处置得当,况且如此,相对松散的包衣阿哈们的营盘已经彻底失控了。
已有三万包衣患病,剩下的距离患病也为期不远了。
尤其是那些浑身长痘,并且流出具有恶臭气味脓水之人,看守恨不得将其一刀砍死。
营后的一处空地已经挖好了用来埋尸的土坑,筑好坟冢更是遍地都是。
据说因天花而死之人,仅占得病总人数的两成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也是皇太鸡无法接受的。
大军本就剩下二十万出头,再因为天花死掉四万!
剩下的大病初愈,还能指望这些人围城打援?
十四弟多尔衮所部倒是还没听说被传染,可谁敢保证一定不会被染上?
除了正黄旗之外,现在连镶黄旗都被传染了,其他各部均已发现大量染病之人。
包衣那里的情况更是恶劣,皇太鸡有心收兵撤退,可又心有不甘。
就此出关的话,那便等于此番入关,除了损兵折将,半点好处没捞着。
誓师时的壮志,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天花击得粉碎!
就这么硬抗,每天都在死人!
而天花仍在不停地传染,没有停歇的势头。
长此以往,只怕正黄旗的大营都要被染上了。
皇太鸡已经不让各营将士随意走动了,连商讨对策都仅仅局限于四位智囊。
即便如此,商讨的结果就是四个字——束手无策!
“三日之后,若无转机,收兵出关!”
倘若全军出痘一个月,从十月初九至十一月初九,时间倒是不长,可随后还得休养生息一个月。
在此期间,还得确保多尔衮所部不能被传染上,否则大军将失去最后的保护力量。
用两个月的时间,去堵没有染病的八万多将士们的性命,这是皇太鸡所不愿的。
蛮明太子用此毒计,只怕已然猜到大清王师会遭此恶果,更不会下令人马出击了。
大清想要反败为胜,必须在京城外围过冬。
结合眼下的严峻形势,这无疑是天大的挑战。
跟天花作战,一旦打不赢,那可真是会全军覆没的。
更重要的是,蛮明那边早有防备,一个人没死,就龟缩在城里看热闹。
就此收兵,算是弃车保帅,壮士断腕,不忍也得忍。
只不过皇太鸡还留了三天的缓冲时间,看看能否得到上天的庇护。
等到十月二十一,唯一的变化是因天花而死的将士数额再次攀升了……
不论是奴才兵,还是八旗兵,都全然失去了以往的锐气与斗志,与苟延残喘无异。
皇太鸡在得到了各部的报告之后,权衡利弊,最终决定收兵出关。
全军于十月二十二拔营,由多尔衮麾下八万勇士负责断后。
为了是役的巨大弥补损失,皇太鸡命令十四弟将所能搜罗到了百姓一律携带出关!
截至到拔营当天,大清王师因创伤死亡三千四百余人,因天花死亡超过五千人,包衣死忘超过八千。
看着非战斗减员数量并不多,可是在刨去患病未死的,已经不剩什么了,连身染重病的恭顺王孔有德都是被人抬着拔营的。
“二弟,三弟所部还未能汇合?”
“说是为全军断后,我等先行一步吧!”
面对阿济格的疑问,多尔衮只是附和了一句,听上去显得多铎很是英勇,其实是害怕跟在大军后面走,被染上天花。
既然多铎愿意断后,那就大可以满足他,多铎所部人马也不算少,更没听说染上天花,料蛮明也不敢派兵追击。
多尔衮最后远远地看了一样京城的轮廓,心里泛起一丝哀凉与酸楚,并未多说半句,便打马扬鞭向北而去。
路上还会有人不断死去,但这就不是多尔衮所言考虑的事情了,让断后的人马避开可能传染天花的尸体才要紧。
那些走不动和快要断气之人,都可以留在原地,让他们听天由命,皇太鸡也没有强求其跟随大军北撤,省得成为累赘。
十月二十四,杨文岳在得知附近的东虏全部消失之后,便猜出了大概,旋即率本部人马自延庆卫出来,直奔京城。
“臣杨文岳救驾来迟,恳请太子殿下降罪!”
“爱卿可是第一个前来勤王的,何罪之有啊?若是有罪,后面来勤王的,岂不是都要被凌迟处死了?免礼平身,赐座吧!爱卿此番带来兵马几何啊?”
“臣无能,除去驻守宣大各处守军外,此番所部仅有不足九千!”
“不少了!宣大本身便是战略要地,当须如此安排。爱卿先灭反贼王朴,而后又前来勤王,表现甚好,本宫甚慰!”
“殿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此前在延庆卫一带与东虏交战,臣所部被东虏迟滞不能前进,臣每想起此役,便悔恨不已。”
“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普天之下,谁又有百战百胜之把握?爱卿若是想要挽回颜面,大可以抽调兵马,与本宫所部合二为一,追击撤退的东虏残部。”
“殿下有命,臣莫敢不从!”
“如此便好!”
某太子已经知道辫子撤退的消息了,也佩服皇太鸡。
这厮是真能抗啊,比自己预想的期限还多了好几天。
估计这是实在扛不住了,才会下令收兵撤退,否则肯定赖在五环当钉子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