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山刨地,何亮用铁锨翻地,他们让姜琳用棍子扒拉一下草就行,不要出力气,免得累着。
正忙着,就有前面平房院的妇女男人们看到,纷纷过来问:“你们要干什么?”
有人笑道:“这杂乱的地方能干啥?种菜?大院里不是有现成的?”
也有人看到别人来种,他们就心思活动,“这么大的地方,你们也种不完,我们也来种点。”
“小何,你们多刨点,给我留两个菜畦,我种点洋柿子和小青菜,我们家可爱吃。”
“哎,那个谁,给我们也留俩菜畦,我们也种点茄子辣椒。”
“那啥……”
何亮大声道:“不是我们,是澄光要在这里种菜,你们问他呗。”
一听说方澄光跑来种菜,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他能来种菜?他给人家拔菜差不多!再说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饿死都不待自己弄点吃的主儿,他种菜?
在他们眼里何亮就是方澄光的跟班,他说是肯定是。
如果真是方澄光种菜,没人敢找他占便宜。别看那小子人模人样的,耍混的时候可不讲道理,惹不起!
他们又打量程如山和姜琳,窃窃私语,想打探他们的底细,看看是怎么进来的。如果是按部就班分来的,那没什么好担心的,大家都比他们有优越感。可如果是走关系来的,就得看是什么关系,硬不硬!
纯粹花钱送礼进来的,那大家要鄙视一下,找机会踩一踩,要是有过硬的后台,那就要想办法交好。
程如山一直在翻地,并不热衷回答那些人的问题,他们就问姜琳,十句倒是有一半被何亮给接了去。
然后方澄光就领着大宝小宝过来,这一下子那群人立刻说笑着该散的散,该招呼的招呼,很快都走了。
方澄光对程如山道:“你想到办法分房子啦?”
言下之意,找到关系没。
程如山道:“我打听了一下,平房这里还有两套,不过是被人预定的。要实在不行,我就去外面赁经租房住。”
当然,出去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已经有自己计划。
方澄光笑道:“你们可以找我啊。”
程如山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怀疑,“你?”
方澄光:“怎么,看不起我啊?”
程如山:“那倒没有。只是我们不想走方师长的关系。”通过方澄光走方师长的关系,未必成,还会得罪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方澄光:“谁说走他的关系?难道这偌大的院子,没有他还办不成事儿?不就一套房子嘛。”
姜琳听他说得好像开垦块菜地那么简单,也笑起来,“我们不沾亲不带故的,你要帮我们,我们还真受宠若惊呢。”
方澄光看了大宝小宝一眼,突然开了句玩笑,“不用怕,这是我和小兄弟的事儿。”
姜琳纳闷地看他,什么小兄弟?
大宝小宝哈哈笑,还跟方澄光交换眼神,那意思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哦。
何亮:“哎呀,澄光,怎么才这两天你就不要我了?你咋的又有小兄弟了?”
方澄光:“那谁家,不是搬楼上去了?怎么还占着下面的房子?不如咱们去要套住住。”
何亮:“澄光!你什么意思?你连兄弟也不放过吗?你说你,为什么不结婚?”
要分房子必须得结婚打申请的,否则未婚小青年住这样的一套房子,是要被指责的,方师长知道轻重,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搬出来,也只能住多人宿舍,单间宿舍都不可能。
方师长就是这么狠!
方澄光一脸嫌弃,“你别发春秋大梦。和狄处长家一排,不是有个大院子?前后两排正房,没厢房的那座。”
何亮一拍手:“有!可那是铁公鸡家分的,他不会让出来的。”
铁公鸡叫铁建成,是司令部的参谋之一,铁参谋,人称铁公鸡一毛不拔。他家原本是夫妻二人带着俩孩子,分房子只能分三间正房,但是为了把那一个大院子都霸占着,他把老家的爹娘、兄嫂、弟弟等都接来。闹腾了一阵子,别人也闹不过他,他就得逞。74年大院盖起楼房,他又如法炮制分了两套,但是,即便老家人走了他依然不肯把这院子退回。
房管处的干部们没实权,真有实权的几个干部又老早认识的,还真不好为这点事儿撕破脸。
毕竟各人都有足够的院子住,谁还去计较其他的,反正碍不着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倒。
谁不服气,自己去撕,撕赢了再打报告。
住那院子,当然比宿舍好啊,院子有围墙,隔音,而且屋子也好,宽敞干净,院子里还有自来水。
何亮也很心动,凑到姜琳身边道:“嫂子,你想不想住大院子?”
姜琳当然想啊,她笑道:“行不行啊?可别给你们添麻烦,到时候惹起乱子可不好。毕竟我们初来乍到的,要低调嘛。”
何亮:你说行不行啊,这不就是逼着我们必须行吗?
方澄光对程如山道:“你只管打申请,剩下的我来办。”
程如山看了他一眼,“你可想清楚,你做什么,跟家里脱不开关系的。”他一猜就知道方澄光想干什么,当然他也不是怕事儿的,本身方澄光不帮忙,程如山也会从这些占着两边房子的人下手。
有几个尾巴到处飘,不是九尾狐也差不多的,让他查很容易抓到把柄。只是需要找一个有身份能管得到他们的人。
他考虑方式要温和一些,不结仇又能拿到房子。单靠他自己,得花费俩月时间,如果有方澄光帮忙,估计一周可以搞定。
他不知道方澄光为什么这么主动帮忙,不过他了解过方澄光不是坏人,虽然毛病不少,却不失新青年的傲气。
方澄光笑道:“怎么想就是他们的事儿了。我和何亮也申请,到时候大家住一个院子,互相有个帮衬,对吧。”
比如说蹭个饭啊,蹭个小兄弟一家亲啊,什么什么的。
方澄光难得的觉得很好玩儿,有了兴致。
程如山答应,说刨完地就去。
方澄光对姜琳道:“姜琳,你去写。”他说了一下怎么写。
姜琳看程如山,他朝她笑了笑,她就去了。
很快,姜琳把信纸和钢笔拿过来在这里写,写几句给方澄光看看。
方澄光:“行的。”
文件合不合规范这事儿吧,他是分人的,升斗小民去,差一点儿都不行的,不让你改个十回八回你别想过。要是有路子的,哪怕交个空白纸过去,也有人给写得全须全尾的,规范得很。
姜琳大体也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她尽量写得规范认真一些,看了看去让程如山签名。
等程如山写好,她拿给何亮签名,然后交给方澄光。
方澄光看了看,从姜琳手里把钢笔拿过去,又写上贺长江、别东山几个的名字,然后还给姜琳,指了指她写的家庭人员那里,“你家不是七八口人吗?你多写几个。”
姜琳一脸疑惑,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宝小宝就嘿嘿笑。
姜琳笑了笑,这俩孩子,她就把程蕴之、闫润芝、程如州的名字写上。
方澄光:“可以再写一个。凑八个。”
姜琳:“我们家总共就七个啊。”
方澄光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何亮哈哈一笑,“嫂子啊,兴许在路上了呢?”
小宝一听,恍然大悟,“对,还有我妹妹呢。”
姜琳:“!!!”你俩在家里说就算了,怎么还拿出来当真事儿说?
方澄光点点头,“可以。”
可以?还能这样操作?姜琳都被惊呆了,这有想法就是不一样哈。
她想了想,写什么名字啊?
小宝还撺掇她,“妈,宝生啊。”
姜琳冷汗哒哒的,就写了女儿,没写名字,等以后再说吧。
她看时间差不多就先回去做饭,“大宝小宝,要不要回去?”
大宝:“我们男人要做男人的事儿,妈你自己回去吧。”
姜琳:……
小宝:“琳琳,我家去帮你做饭。”
姜琳就带着小宝回宿舍,路过前面平房区的时候,看到一群小孩子在那里玩儿。有几个小孩子看到小宝,觉得他长得俊,穿得干净,就想叫他一起玩儿。
小宝:“不行的,我要回去帮妈妈做饭。”
当中一个男孩子喊道:“都不许和他玩儿,他乡下来的野孩子!”然后冲着小宝做鬼脸,“破烂巴巴野孩子!西瓜拉大便!”
姜琳立刻火了,“你谁家孩子?我去找你爸妈问问,怎么教的?”
那孩子见大人批评他,却也不怵,还仰着脖子嚣张得很,“你们就是乡下来的,你们乡下人随地大小便,全村人用一个茅房,一群人围着一个大缸拉屎,哈哈哈哈!”
这谁家熊孩子,真想打他!
姜琳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尤其还是没教养的。
小宝听不懂他最后说的大缸,好奇道:“妈,他在说什么?咱们大队怎么不是这样的?”
姜琳:“估计他们老家是这样的,他爸妈怕人家笑话,就说自己是城里人。其实乡下城里没有关系的,都要好好过日子。”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门内走出来。
那小孩子立刻蹿过去,告状:“爸,这俩乡巴佬骂我们是乡下人!”
卞海涛一开门就看到姜琳,眼前一亮,刚想说话,却见姜琳翻了个白眼,她切了一声,“我道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呢,了解了解。”
她牵着小宝的手赶紧走,一副生怕被污染的架势,还要大声叮嘱他,“千万不要和这这个品德败坏的孩子一起玩儿,把你也学坏了。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人有毛病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叫耳濡目染,上梁不正下梁歪!”
卞海涛被气得脸都黑了,却憋得一个字吐不出来。
小宝还非常配合地大声道:“妈,我知道啦。我才不和坏孩子一起玩儿,我要做个好孩子,不能给爸妈丢脸!”
姜琳得意:“就是这样。”
母子俩一唱一和的,给卞海涛气得脸色阴沉得很,自己儿子都没敢在他跟前凑,吓得赶紧和其他小孩子跑了。
姜琳带着小宝回到宿舍做饭,这时候只有白菜、土豆等菜,她用猪油炒个白菜,加上几片腊肉,然后添水加粉条和冻豆腐。冻豆腐是娘家拿来的,已经快冻不住,得赶紧吃掉。再把家里拿来的大饽饽、枣饽饽以及萝卜扁豆皮包子馏上。
枣饽饽就是一个饽饽上捏几个小面鼻,把红枣插进去,比拳头大一些的饽饽上能放七八颗枣,小孩子特别稀罕。
姜琳又弄了几个土豆,刮皮,然后切丝,炒个醋溜土豆丝。她刀功一般,土豆丝自然粗细不均,还怕切了手,差不多就行。看着自己切的土豆丝,她又想又开始想小老太太和文生他们。
“小宝,把书包收拾一下,明天该上学的。”她看小宝在宿舍门口徘徊就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