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哥:“无线电厂。”
“你给我们装个收音机呗。”他指了指自己和小宝:“一人一个,这样我们就不用抢台了。”
小宝:“一人一个怎么够,得一人俩,我有时候要听好几个台。”
姜大哥:“………………”
其他人已经笑得不行,这俩孩子怎么那么不认生,看自家几个孩子,见了外人躲得跟耗子似的,生怕人家看到自己,只敢躲在门缝里看人。
姜二哥乐得想抱小宝,结果又咳嗽起来,只得作罢。
小宝看着他,“二舅?”
姜二哥:“咳咳咳……干啥啊?”
“你是不是偷吃糖啦?”
“……没呢。”
“别不承认啦,你都咳嗽了。我感冒的时候偷吃糖,咳嗽就厉害,我娘一听就知道。”
姜二哥:“我小时候偷吃多了,咳嗽一直不好。”
小宝:“哎呀……这么厉害?”他小手下意识地摁了摁自己两个裤兜,两个上衣兜,里面鼓囊囊的好多糖呢。
看二舅咳嗽,他寻思这可比烂牙厉害。他怕再说下去娘来没收他的糖,赶紧拉着大宝去找芹芹几个玩,都没顾得关心大舅二舅给钱不。
屋里太挤,徐爱梅已经把桌子搬到屋门口,这时候天虽然凉却不冷,人多围着说话也热闹。
邻居们纷纷过来打招呼,也有外面院子跑过来看姜琳婆家的,之前拜孟依依所赐都知道姜琳嫁给乡下坏分子地主,这会儿又知道人家平反成为革命乡绅,大家便份外好奇。
等见了以后,还真是那么回事,程蕴之淡然儒雅,安安静静的,说话办事带着点富家子的派头。闫润芝更不用说,脑后梳了个发髻,身上的衣服干净整齐,虽然是自己缝的,可针脚却很整齐均匀,看不出什么。
文生安静地坐在闫润芝旁边,别人要是跟他说话,他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笑笑。来之前闫润芝给他排练过很多次,跟他说如果不懂就笑。他笑得温柔又孩子气,不少人都偷摸来看他。
还有那俩孩子,跟俩小仙童似的,谁见了谁稀罕,附近的孩子都跑过来玩。
邻居们得了程如山的糖,纷纷送东西过来,一把面条,几个鸡蛋,或者送点面粉、蔬菜等等,过来添补一下。
徐爱梅还是头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呢,往来送迎的忙不迭,这么多人关心、示好,她都有些手足无措内心不安,怎么从前都看不惯的,现在也没那么讨厌?
“老姜,你傻站着干嘛呢?没看到来这么多邻居,你帮着招呼亲家,别怠慢亲戚。”
姜东渐跟做梦一样,回家后至今还没彻底回魂。
前天他还被人指指点点闺女私奔怎么怎么的,原本觉得和孟家撕破脸,闹得人尽皆知,会成为全厂笑话。
结果昨天上午派出所把孟依依抓走,大喇叭满厂吆喝揭发她造谣。他一开始还觉得有些羞耻,不好意思,寻思要怎么跟人家说,哪里知道,所有人见他都热情得很,纷纷谴责孟家不厚道。
就连管工厂分房的干部,见了他都笑眯眯的主动打个招呼。
后来更了不得,孟凯平和黄美妮寻死觅活地拿捏他们,他正又气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拖着那两口子钻进去呢,形势又发生变化。
这一下子直接连孟家两口子也被公开点名批评,以后涨工资、评先进没他们什么事儿!
姜东渐是真不明白怎么回事,自己闺女被人造谣,澄清谣言,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力量,能让厂里的人瞬间对他家改观?
整得好像他们家被平反了似的呢。
以前不爱答不理的也笑着打招呼,以前不怎么说话的,现在也热乎乎的,都鼓励他“老姜,身正不怕影子歪,正直的人是不怕歪门邪道的!”
以前人家嫌他说话直、不会说话,疏远他,这会儿又觉得他说话直,不藏奸耍滑,虽然不讨喜却也不讨厌,是真性情。
他真心实意地跟闫润芝几个道谢,“多谢你们照顾琳琳,我们做父母的失职,好些事忽略了。”
程蕴之秉承出门多笑多听少说的原则,让闫润芝应酬。
闫润芝笑道:“亲家说这见外的话呢?是你们养了好闺女。”她是绝对不会跟人家说儿媳妇儿一开始几年对她做的那些事儿,在她看来那都是获得幸福之前必须的磨练。
他们家的好,从来不是天上掉的,都是自家人磨出来的。
大宝小宝俩和芹芹、小科和小罗在一边玩儿,孩子们也模仿着大人们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聊天。
大宝小宝略有点忧伤,好几天没见娘,刚见面还没亲够呢,又有这么多人要应酬,哎,做大人好累啊。
他俩出门,那是绝对懂礼貌的,刚才叫人的时候,叫得又亲热又清楚,从外婆到小弟弟一个不待错的。虽然想和姜琳腻在一起亲亲抱抱,却也不任性地过去缠着,而是规规矩矩地和姐姐弟弟在这里说话。
大宝瞧着小罗长得挺好看,但是风吹就要飞的样子,他道:“你们吃不饱饭吗?”
城里孩子真可怜。
小罗还小,说话都不那么利索,嘴里嚼着糖,乐得直笑。
小宝:“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小罗听人家叫他妹妹,急了,立刻把小鸡鸡给他们看,表示自己是弟弟。
小宝惊讶道:“哎呀,你还穿开裆裤!老大的人还穿开裆裤,我早就不穿的。”
闫润芝听见忙道:“小宝,你像弟弟这么大也穿的。”
小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真的吗?我小时候也穿开裆裤露小鸡鸡?不会吧。”他拉开裤腰往里看了看,见自己小鸡鸡安静如鸡,好好地呆在这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穿开裆裤,小鸡鸡被大白鹅叨走。”
小罗看他表情那么严肃,说得似乎是吓人的事,嘴巴瘪了瘪就要哭。
大宝:“不许哭!”
小罗立刻瞪着含了眼泪的眼睛看他,满眼的惊讶,咋不许哭?
大宝煞有介事道:“你哭,嘴里的糖就不甜了。”
小罗立刻把眼泪憋回去,乐了。
小科已经看成傻狍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芹芹是个很挑剔的小姑娘,对弟弟们要求比较高,这会儿看大宝小宝比自己弟弟懂事,她大方道:“过来听收音机啦。”
他们家有收音机,那是爸爸和二叔在工厂上班,二叔自己用零件组装的。
孩子们立刻涌到屋里去听收音机。
文生坐在那里听着周围嗡嗡的,别人说什么他并不是很在意,只拿眼睛偷偷找姜琳,然后盯着她看。如果她扭头朝他笑笑,他就感觉心花怒放,笑得更加温柔。
他好想好想跟娘说话啊,不过嫲嫲说要演戏,他不能演砸了。
姜琳就觉得文生虽然很乖,笑得很甜,可那笑容总有点委屈呢?她赶紧洗了苹果切成块给孩子们吃,又拿半个悄悄递给文生。文生看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苹果。
姜琳柔声道:“坐半天累了,吃块苹果酸酸甜甜的。”
国光苹果甜中带酸,味道不错。
文生笑着接过去,张口“啊呜”一大口,脸颊鼓起一个包。
有个小孩子看见文生,好奇地问大宝:“那个人好奇怪啊?”
小孩子们就都盯着文生瞧,文生有感觉,立刻闭嘴不动了,那苹果就鼓在那里。
大宝立刻道:“我大伯模仿小孩子。”
小宝:“是的,我大伯会唱戏,练习。”
其他小孩子看着文生很奇怪,感觉他虽然很大只,却带着一点傻傻的样子,不过听大宝小宝说是扮戏,他们就不奇怪了。
孩子们又纷纷说扮戏的事儿。
闫润芝看宋丽娟和徐爱梅在准备做饭,她立刻过去帮忙。
宋丽娟忙拦着她,“姨你坐着说话,我来做饭,我们家来客人,都是我做饭的。”
闫润芝就赶紧把儿子侄子扛来的东西拿出来,“冬……宝儿爹,咱们的公鸡呢?”
他们带来两只公鸡,绑着腿,路上还喂粮食,到了省城军区招待所还撒开喂了两天,谁看见都想买她的,给多少钱她都没舍得。
程如山从一边拎过来。
徐爱梅等人一看,哎呀,好漂亮的两只公鸡,得不少钱呢。再看看女婿带来那些东西,什么腊肉、腊鱼、点心、罐头、麦乳精,这得花多少钱啊。
这么看,婆家对闺女是真好,也不怪闺女和他们亲,她心里那点酸味儿就淡了。
姜东渐问怎么杀鸡,徐爱梅:“让丽娟杀,她可会弄呢。”
有鸡肉吃,宋丽娟可积极,“爸,你放着我弄,咱是杀一只,还是留着那只养着?”
徐爱梅:“亲家多住两天,咱杀一只留一只,等过两天再吃。”反正两天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喂点高粱米小米什么的就行。
今天家里还买了猪肉、板油,多配点菜也够吃的。
杀鸡放血、烧开水秃噜鸡拔鸡毛,再去借人家一个大些的铁锅放在炉子上炖。因为人多时间晚,也不再炒菜,直接用鸡肉炖菜。徐爱梅把家里的土豆、蘑菇、白菜、豆角都放进去一起炖。怕不够,她还去左邻右舍借他们这两天存的菜,她发现跟人家开口似乎也没那么难。
除了鸡,再把大草鱼杀掉收拾干净,直接红烧炖炖,方便又好吃。
徐爱梅收拾一下程如山他们带来的东西,拿了一个罐头,一些糖,对姜东渐道:“你说是不是得给范主任送一份?”
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
他们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就不是送礼的人,连分房子需要走关系,姜东渐都迈不开腿。
他小声道:“那要是送她,还有几个主任呢?”
他怕人家说贿赂范主任帮忙抓孟家呢。
徐爱梅也拿不准主意,她于这方面并不擅长,只得先收起来,寻思亲家带这么多东西,也不可能全要,人家走的时候不能让人空着包。
程如山招呼姜琳,“陪我去买瓶酒。”
姜琳:“你老丈人刚才去买了一瓶。”
程如山笑道:“这么多人呢,再去买两瓶。”
姜琳:“我去跟文生说一说啊。”
她感觉文生很想和她说话却强忍着,有些辛苦。
她知道大家为她着想,生怕别人知道文生是傻的会笑话她,其实她倒是不在意文生表现如何,也并不在乎人家会不会笑话。不过大家的好意,她也不会拂逆,左右就这么两天,坚持一下。
小孩子们注意姜琳和文生说话跟和大宝小宝说话语气一样,觉得那是扮戏呢,也学着点。如果有人说文生奇怪,他们就主动解释“他在扮戏呢,要练习”,大家也就不在意了。
姜琳和程如山溜出去,姜兴磊眼睛盯着他姐夫呢,看他俩走立刻跟上去。
他就看着他姐夫牵着他姐姐的手,妈呀,真是不害臊,这不是耍流氓吗?他倒是看得面红心跳的。
程如山和姜琳去汽配厂食堂的服务部买了几瓶罐头,几瓶酒,不需要票,但是价格很高。
姜琳心直抽抽,嫁给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男人,对她这种骨子里有点抠门的人来说,真是一种考验啊。
离开服务部,她笑道:“你以前来过?怎么这么熟?”